瑞雪兆豐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喜悲

翠娘搖頭,“我也不是說他馬上就要娶新人兒,隻不過,錢家一直就是他們兩夫妻過日子,如今錢嫂子走了,隻剩可心爹爹一個,這日子太孤單了,肯定不好過,若是有人來說媒…”

瑞雪臉也沉了下來,但是她雖說是可心的幹娘,護著她、多疼惜是應該,錢家的事她就不好插口了,隻得歎氣說道,“罷了,世上本就沒有長情的男子,咱們有啥資格攔著呢?”

翠娘也是歎氣,說了幾句閑話,就去作坊忙了。

自從大菩提寺也在趙家定豆腐之後,城裏做素菜的鋪子又有兩家找來,那些家裏有老人女子吃素禮佛的也常有上門來買的,趙豐年看準機會,在城南和城北個選了兩個挨著菜場的小鋪子,地方不大,用銀子不多,但隻賣個豆腐卻是夠了,每日早晨做好豆腐用馬車運去,留個人手看著,不過兩三個時辰就賣完了,極大的方便了各個買家。

又因為豆腐美味又便宜,各個大戶人家也漸漸習慣買回去做下人們的菜色,於是作坊的生意更加興旺了。月底發了工錢,新收的五人第一次拿了工錢,歡喜的嘴角都合不攏,再聽得下個月就要漲二百文,簡直都要跳起來。

英子和石榴親手接了瑞雪遞過來的胭脂水粉和銀簪子,差點歡喜的淌了眼淚,不知道多慶幸,能被選進鋪子做工。

第二日帶了簪子在村裏走動,更是惹得無數大姑娘小媳婦兒羨慕的眼珠兒發紅,鼓足了勁兒,等著下次再招工。作坊裏人人都得了實惠,得了臉麵,忙起來越加賣力氣,腳下生風一般。

村子裏眾人也都忙著修理犁杖、農具,開始了春播,到處一片忙碌景象。

這一日村裏有喜事,雲小六在本家排行第四的親哥哥成親,趙豐年提前兩日就給他放了假,瑞雪也備了份厚禮送去了,結果雲小六的娘,拉著瑞雪閑話半晌,瑞雪猜得她是有事相求,她又著急回家做晚飯,就笑道,“嬸子,可是有事要說?若是我能幫得到的,盡管直說就好了。”

雲小六正好從搬了一盆碗筷從門外進來,聽得瑞雪這麽說,也幫腔道,“娘,我們老板娘最是心善,你有事就說吧,別磨蹭了,家裏還等著老板娘吃飯呢。”

小六娘瞪了小兒子一眼,轉而笑道,“老板娘啊,我也沒別的事,就是想求你件事,能否讓張家媳婦兒來助忙一日,我聽得她做菜的手藝好,我們小四兒的丈母娘是個挑剔的,極好顏麵,我想著待她來送親時,若是見得席麵好,就好答對一些。”

瑞雪不知張嫂子那裏如何,是否肯過來幫忙,於是笑道,“嬸子,我有些時日沒去鋪子了,也不知生意如何,能否離得了張嫂子,待我晚上問問,再派人來給嬸子送個信,可好?”

“哎,哎,”老太太聽得她這般說,就覺得有了五分希望,連忙應下了,送她出門,雲小六也跟在後邊,瑞雪就囑咐他道,“別忘了同高管事說一聲,萬一大夥兒忙忘了,趕車去送豆腐,豈不是沒車接新娘子了。”

雲小六笑嘻嘻應了,瑞雪到家吃了飯,聽得張嫂子回來,就去了西院,同張嫂子坐在一處說話,提起這事,張嫂子笑道,“鋪子裏倒不是離了我不行,妹子若是同意,我就去,雲家嬸子平日也是個善心腸,助助她也是好事。”

瑞雪點頭,“原本我想去幫忙,結果人家雲嬸子根本看不上我,點名要你。”

張嫂子哈哈笑道,“誰敢求你這老板娘去下廚啊,我去就行了,這些時日菜色也沒少學,正好去大展身手,讓她們開開眼界。”

瑞雪也笑起來,“那明日我去碼頭。”

兩人正說著話,正好吳煜同大壯、黑子跑完步從門外進來,一水兒的大紅寬鬆衣褲,腰上紮了巴掌寬的玄色腰帶,看著就是精神抖擻,喜得張嫂子拉過兒子,替他擦汗,摸了兩把那衣衫,就笑道,“這兩個孩子跟著煜哥兒可是沾了福氣了,但凡吃穿,妹子可是沒少過他們的。”

“不過是兩身棉布衣裳,哪能隻煜哥穿著,讓他們眼饞,這都是穿得一樣,一水兒的俊朗小夥子多好。”

三個小少年被誇讚,有些臉紅,吳煜就道,“姐,回家吧。”

瑞雪起身,辭了張嫂子,邊說話邊往回走。

第二日,瑞雪同翠蘭起早去了碼頭鋪子,換了張嫂子去雲家,栓子見得師傅極高興,捧了這些日子的課業出來,瑞雪翻看了看,誇讚了兩句,又留了些新的,然後就同翠蘭忙碌了起來。

不知是碰巧,還是她財氣旺,這一日的碼頭比之往日都要熱鬧許多,不隻貨船接連不斷靠岸,就是客船也有十來隻,鋪子裏南屋爆滿,瑞雪炒了幾十盤菜,又照料了北屋一眾力工的吃食,就覺累得頭暈眼花,堅持著到得晚上關了鋪子。

回到家裏,又聽說可心有些發熱,趕去雲家探看時,雲家婆媳都極是著急,桂花把可心抱在懷裏四處走動搖晃,可是孩子熱得難過,依舊哭鬧不休。

見得瑞雪來了,雲家就像見了救星,桂花兒差點哭了出來,直道是她不好,昨晚沒看好,孩子許是受了涼。

瑞雪好言勸慰半晌,又投帕子沾溫水給孩子擦身體,等了半個時辰,還是不見效,就換了烈酒,這下終於有些好轉,待得夜半,孩子才睡的安穩了。

三個大人累得手足無力,瑞雪又囑咐兩句才出了門。

趙豐年在家裏惦記,早就過來等在堂屋裏同雲二叔喝茶閑話,見得她出來,就告辭上前扶了她回家。

吳煜在鍋裏溫著粥和兩盤菜,正坐在門邊兒打瞌睡,見得他們回來就把飯菜端上來。瑞雪忙碌一日沒正經吃飯,又擔驚受怕,此時才覺餓得狠了,大口喝了兩碗粥,放下碗筷,剛要說話,卻突然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般,一陣陣想要嘔吐,起身要搶去門外,又暈的厲害,忍耐不住,直接吐在了桌下。

趙豐年和吳煜齊齊大驚,趙豐年扶了她的手都在哆嗦,“這是怎麽了?可是積食了?”

吳煜也臉色蒼白,“姐,你別嚇我,你怎麽了,哪裏疼?”

瑞雪把胃裏的東西吐完了,覺得好受些,勉強一笑,“許是吃的急了,別怕,不是大毛病。”

趙豐年抱了她就回了裏屋,靠著被子讓她坐好,吳煜已經端了溫茶來,漱了口,瑞雪就覺更好了一些,於是攆吳煜去睡,“沒事了,煜哥兒快去睡吧,姐姐真是丟人了,吃碗粥都能吃頂到了。”

吳煜仔細看了看姐姐臉色,確實不像生了什麽大病,於是拾掇了堂屋,也就回房睡了。

趙豐年替瑞雪脫了衣裳,攬著她躺在一處,半晌沒有說話。瑞雪隱隱聽著他胸腔裏蹦蹦跳得厲害,就笑道,“別擔心,我沒事兒,吐的是粥,又不是血。”

趙豐年把她往懷裏攬了攬,長出了一口氣,“當日我吐血,你一定比我今日還驚恐吧。”

瑞雪點頭,“可不是,那時就覺得天都要塌了,直後悔怎麽就沒厚著臉皮跟你圓房,萬一你有事,也給你留個骨血下來,我也有個依靠…”

骨血?瑞雪猛然打了個哆嗦,“呼”得一下就坐了起來,問道,“今日是二十幾?”

趙豐年不明所以,也坐了起來,疑惑道,“你過糊塗了,哪是二十幾,今日都初六了。”

瑞雪臉色一白,低聲說道,“完了,我怕是…”

“怎麽了?”趙豐年也急了,拉了她到懷裏,問道,“到底怎麽了,可是哪裏又不舒坦,別擔心,有我在呢。”

瑞雪搖頭,狠狠喘了一口氣,才把話說出來,“我怕是懷了身孕了!”

“身孕!”趙豐年驚喊出聲,這一刻心裏簡直就是半重火焰半重冰山,他年紀已經過了二十,才有自己的子嗣,這本應是件大喜之事,但若是他身上的寒毒,連累得孩子短壽,一輩子受寒毒的苦,還不如不讓他來到人世。任他再是聰明絕頂,這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該歡喜還是悲傷?

瑞雪抱了被子,嘴唇哆嗦著,“都怪我,本以為日子算得準,不會有這事兒…”

趙豐年把她連被子一起抱在懷裏,歎氣道,“這怎麽怪你,都是我的錯。你別擔心,我明日就送信要展鵬他們加緊找尋怪醫,在孩子出事前替他解毒就行了。”

“真的?”

“真的!你一定要養好身子,這是…咱們第一個孩子。”

瑞雪知道趙豐年的話肯定是為了安慰她,但是她兩世為人,卻是第一次做母親,手下摸著小腹,想著這裏有個小生命在成長,也許是個嬌俏可愛的女兒,也許是個淘氣聰明的兒子,她就怎麽也不忍心說出打掉的話,拚命催眠自己,沒有關係,尋了大夫,連同趙豐年一起就都解毒了,孩子必定不會有事,她一定能生下一個健康寶寶…

夫妻倆人初為人父人母,尚來不及歡喜就陷入了這樣的忐忑中,一夜相擁無眠,早起皆黑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