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強有了老爹撐腰,也不顧老娘了,直接挪到老爹跟前坐了,小聲說道,“那趙娘子,現在正是懷著身子的時候,趙先生一個大男人可是難熬啊,咱家巧兒長得又好,性情也好,但凡給他個好臉色,他必定會動心思。到時候,巧兒成了趙家的姨娘,那不就是半個老板娘了,別說我們要進去做工,做個管事都容易啊。那趙娘子又是個沒有娘家人的,隻要巧兒得些寵愛,咱們一家再給她撐撐腰,趙家誰說了算可就說不定了…”
雲強越說越興奮,死死抓了身旁的矮桌,又往老爹跟前湊了湊,“若是到時候爹爹出麵同堂叔他們說說,給巧兒爭個平妻的位置就更好不過了。”
雲三爺可覺得事情沒有兒子想得那般容易,有些遲疑道,“那趙家兩口子聽說相處極好,你妹子怕是入不得趙先生的眼吧?”
雲強嗤笑,“哪有幾個男子不偷腥的?他隻要動一點兒心思,就算摸了摸巧兒的手,有咱們一家撐腰,他還能賴了去不成?”
“當然不能賴去!我的閨女,是誰都能欺負的嗎?他不娶回去,我就撞死在他趙家門前,看他以後還怎麽抬頭做人!”雲三奶奶想象著兒子畫下的大餡餅,差點就淌口水了,若是女兒真成了趙家的老板娘,那自己豈不是就是老板娘的娘,以後在村裏,誰還敢高聲同她說話,怕不是巴結都來不及。
他們一家三口打定了主意,就齊齊去了西廂房,巧兒正坐在燈下繡花,見得爹娘兄長進來,也不說話,雲三奶奶恨鐵不成鋼,伸手要打,張口要罵,都被老頭子使眼色瞪了回去,隻得換了軟刀子,擰了一把大腿,開始抽噎起來,從她如何嫁進雲家,受婆婆的閑氣,種田養豬挨了多少苦累,一直到生了兒女操心費力,說得是淒淒慘慘,別提多委屈了。
巧兒默默從頭聽到尾,末了放下手裏的繡活兒,心灰意冷歎氣道,“你們又要我嫁到哪裏去?”
雲三爺聽得女兒終於出聲,立刻道,“當初沒給你找個好人家,是爹不對。今日可不是要你定親,實在是你大哥給你謀了個好差事。”
“好差事?”巧兒皺了秀氣的小眉頭,說道,“怎麽,大哥怕我出家,白白浪費了家裏這麽多年的米糧,又要把我賣進哪個大戶人家了?”
雲強惱怒道,“你這丫頭,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我一心為你打算,你倒這般想我…”
“好了,好了,你妹子整日在家裏,心情不好,她也不是真這般想你。”雲三爺連忙打圓場,笑道,“巧兒,咱們村裏的趙家作坊要招工,若是你二堂嫂去求求情,你就能去趙家做事,一個月有幾百文的工錢,你攢著做嫁妝,以後嫁個好人家…”
“爹,你不必騙女兒了,你和大哥打什麽主意,跟我明說吧,省得我不知道實情,壞了你們的打算。”巧兒可是深知自家父兄是什麽德行的,怎麽肯相信他們是一心為自己好。
雲三爺被女兒頂得咳了兩聲,到底還是說了真話,本來他以為女兒不會答應,還準備要老婆子再哭上一場,沒想到,巧兒卻出乎意料的一口應了下來,“行,我去,就是做個小妾,也總比擔著這克夫的名頭,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強。”
雲家三口對視一眼,都咽回了勸說的話,訕訕的沉默半晌,幹巴巴說了幾句早些歇息的話,就退出門去了。
巧兒關了房門,熄燈上床安歇,一雙眼睛望著映在窗紙上的樹影,悄悄捏緊了拳頭,既然注定逃不了父兄用她做向上攀爬的梯子,她莫不如主動一些,若是真有出頭的一日,別說父兄,就是那些曾經背後潑她髒水的小人,怕是人人也都要腸子悔青吧…
如此,雲家上下,無論是老的小的,都覺得好事將近,把事情想得萬般美好,睡夢裏都恨不得要笑出聲來,好似馬上就要一步登天,霸了趙家作坊一般。
其實,他們若是知道前些時日那兩個美貌婢女一事,怕是就不會如此妄想了,但是,當日瑞雪發了寒毒,差點滑胎,雲二嬸和張嫂子幾個不願別人議論瑞雪善妒,半個字未曾同別人說過,就是作坊裏的那幾個男子,也不願因此丟了差事,嘴巴閉得極嚴,連家裏的娘親妻子都沒露過一句,所以,村裏並不曾傳出半點兒風聲,雲家這幾人自然也並不知道自己注定是白費心機。
第二日一早起來,巧兒特意沒有梳妝,衣衫也穿得灰突突、皺巴巴,同爹娘一起去了雲老二家,老兩口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直把自己說成老來無依,為女兒操碎心般悲慘,雲二嬸倒是清楚他們平日的德行,不曾動什麽惻隱之心,但是眼見著巧兒確實憔悴不堪,萬般可憐,就歎了氣,到底答應替她去趙家說情。
瑞雪早晨起來吃過飯,核對了這幾日碼頭鋪子的賬本,又吃了些點心,正覺有些無趣,想著找些什麽活計做做,見得雲二嬸抱著可心上門來走動,就歡喜迎了她,笑道,“二嬸怎麽知道我正想著可心,就抱了她來?”
雲二嬸把白胖可愛的可心送到她懷裏,也笑道,“我們可心也想她幹娘啊,一早晨起來就依依呀呀的喚著,我正好無事,就送她來看看。”
瑞雪喚了彩月重新上了兩碟點心,泡了一壺好茶,招呼二嬸自己吃喝,然後親了幾下可心白嫩嫩的小臉兒,又把彩雲前日做的一件素色小衣衫拿出來,上下比量著,心裏盤算,眼見就是七月中,鬼節將至,要挑個日子,抱可心上山去給錢嫂子燒些紙錢的。
雲二嬸掰了塊桂花糕,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心裏為難如何開口,一時就有些出了神,瑞雪比量好衣衫,又交代彩雲如何改肥瘦,扭頭見她如此,心裏疑惑,就問道,“嬸子,可是有心事,平日不是嫌棄桂花糕太甜,吃了牙疼,今日怎麽吃個不停了?”
雲二嬸老臉一紅,放下手裏的點心,就歎氣道,“說實話,老婆子我平日總上門走動,是個啥脾氣,老板娘也知道,就是直腸子,藏不住什麽話,今日這般,實在是因為有件事,要同老板娘求求情,但是又覺不好開口,正心裏憋得慌呢。”
可心的一隻小胖手抓了瑞雪的頭發不放,有些抻得生疼,她就拿了個茶盅引逗得她鬆開,然後示意彩雲抱了過去,這才笑道,“我自從來了村子,識得二嬸子之後,可沒少得二嬸子照顧,二嬸子若是有何為難之事,盡管開口,但凡我能幫到的,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雲二嬸聽了這話,心下感動,連忙擺手,“老板娘這麽說,可是愧煞我了,我們一家遇到老板娘才是遇到貴人了,以前啊,吃口細麵都要等著過年節才舍得,如今恨不得日日都吃上一頓,這可都是托了老板娘的福氣,我們一家怕是一輩子也報不完這恩德。按理說,我怎麽也不能得寸進尺,再有別的非分之想,但是,我那巧兒妹子實在可憐,我想了又想,還是要豁出這張老臉,來求求老板娘。”
瑞雪心思微微一轉,猜到怕是招工一事,就道,“怎麽,二嬸子的妹子,想要來作坊做工?”
雲二嬸把巧兒的事仔細說了一遍,末了歎氣道,“雖說巧兒爹娘父兄都有些…嗯,不是太厚道,但是那巧兒可是個乖巧懂事的,若是就這麽毀了一輩子,著實可憐,我也是心軟,就想著,若是她真能來作坊做工,每月有些銀錢進項,攢份好嫁妝,說不得還能找個好人家,這輩子也有個依靠。”
瑞雪實在是厭惡雲三爺一家,但雲二嬸說的也是可憐,生為這時空的女子,背著個克夫的名頭,又有那樣的父兄,這一輩子真就是板上釘釘的悲慘,若是能拉她一把,讓她有個好日子過,也是一件莫大功德。
如此想著,她就有些猶豫了,低聲問道,“這巧兒性情如何,作坊裏的活計也不輕鬆…”
聽話聽音兒,雲二嬸那般精明,怎麽會聽不出瑞雪是擔心巧兒同她兄長一般偷懶耍滑,於是連忙拍著胸脯保證道,“巧兒和我家雷子年紀差不多,就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膽子小,手下也勤快,雖說這兩年被流言嚇得極少出門,但是也絕對變不壞哪裏去,原本就不是那喜愛惹事的孩子。”
瑞雪微微點頭,作坊裏雇傭誰都是拿工錢做活計,若是能幫一個苦命女子總是好的,更何況,雲家婆媳如今幫她照料著可心,兩個兒子一個剛剛奔波回來,一個尚且在外,怎麽說都是為趙家在勞心勞力,她怎麽也要賣雲二嬸一個薄麵的。
“既然二嬸這般說,就讓巧兒來吧,平日跟著英子她們在作坊裏做事,工錢都同旁人一般無二。”
“哎呀,這可太好了,多謝老板娘。”雲二嬸歡喜極了,一迭聲的道謝。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雲二嬸想著家裏還等著消息的一群人,就抱了可心告辭回去了。
雲三爺老兩口早急得把脖子都抻長了三分,一見雲二嬸回來就迎了上去,高聲問道,“可是成了,趙娘子答應了?”
雲二嬸一路抱著孩子疾走,早就嘴裏幹渴,未等喝口茶水,就被他們這般纏著問話,心頭暗惱,把孩子遞給兒媳,慢悠悠喝了一杯茶水,這才掃了一眼滿臉急切的眾人,說道,“趙娘子應了,以後巧兒就同英子她們一般在作坊裏做工,工錢半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