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二百零四章 如此父親(一)

晚上,夫妻倆躺在炕上,都是沒有睡意,趙豐年左等右等,都不見瑞雪詢問白日之事,到底還是心有忐忑,先說了幾句作坊之事做鋪墊,然後就問道,“煜哥兒跟你說了那事兒了?”

瑞雪心知肚明,卻不願意輕易放過他,於是笑道,“何事?煜哥兒又惹禍了?”

趙豐年在灶間門外聽得清清楚楚,她們姐弟商量過了如何“打老鼠”,此時見她裝傻,就忍不住磨牙,把她攬到懷裏,用力親了兩口,佯怒道,“我冤枉,絕對冤枉。”

他口中呼出的氣息溫熱,吹在瑞雪耳旁極癢,惹得她崩不住笑出來,道,“好,好,我知道你冤枉,趕緊鬆開我。”

趙豐年就是不放手,越發往她耳朵裏吹氣,“你還沒說,你相信我呢。”

“我相信,相信。”瑞雪伸手掐他腰上的軟@肉,終是解救了自己的耳朵,狠狠瞪了他一眼,“怎麽,你跟人家大閨女眉來眼去,還這般硬氣,欺負我和兒子?”

趙豐年大手撫上妻子微凸的肚皮,小聲小氣說道,“兒子,別聽你娘的,爹絕對看不上別的女子啊。”

瑞雪拍掉他的手,輕輕揉了揉肚子,哀怨道,“兒啊,你爹要拋棄我們,找美女去了,娘多可憐啊。”

趙豐年立刻焦急道,“你昨日不是說,這時候說話,孩子在肚子裏能聽到嗎,還這般胡說作甚,趕緊改過來。”

瑞雪真是後悔同他細說了胎教之事,隻得依言改正錯誤,“兒啊,你爹暫時還沒拋棄咱們,以後你要幫娘好好盯著他啊。”

趙豐年真是對這樣斤斤計較的妻子無可奈何,替她仔細掩好被子,歎氣道,“明日趕緊找個緣由,把那什麽巧兒辭了吧。”

瑞雪卻是不讚同,挑眉道,“為何要辭退人家啊,她那老爹可不是善茬兒,若是理由找的不好,人家可有話說了。”

“那也不能繼續留著啊。”

“留著吧,就當她是試金石了。以後,她若還是心存它想,再拾掇她也不晚。”

趙豐年無法,不舍得嗬斥妻子,又勸不了她的倔強脾氣,隻得暗暗下了決心,以後一定離那巧兒,要多遠有多遠。

夜半時,陰沉一日的天空終於開始電閃雷鳴,瓢潑的大雨,傾盆而下,瑞雪聽得外麵的響動,有些驚懼,睡得不安穩,趙豐年把她攬在懷裏輕拍,一直看護著她睡到天亮,隻覺胳膊也酸,頭也暈,真是萬般不容易,忍不住盯著妻子的肚皮,低聲抱怨,若是兒子將來不孝順,一定打折他的腿。

本來大夥兒都以為,雨過就是天晴,卻不想,這雨下得出乎意料的長遠,瓢潑大雨轉中雨,中雨轉小雨,足足持續了三日,才算勉強停下來,也讓所有人都錯過了七夕的熱鬧,什麽穿針乞巧,黃瓜架下聽悄悄話,樣樣都沒做成,孩子們抱怨不停,女子們就炸了幾盤巧果,成功的哄得他們嬉笑開顏。

這是瑞雪到了這個時空,經曆的第一個七夕,自然不會炸巧果,但家裏人卻都沒少吃,張嫂子、雲二嬸和村裏的幾個交好的人家都各送了一盤來,瑞雪嚐了嚐,不過是麵粉發酵擀薄,切成菱形塊之後,下油鍋炸成金黃色罷了,沒有任何餡料,談不上多複雜。

吳煜幾個吃慣了家裏的點心,自然也看不上,都送了學堂裏的小同窗們,瑞雪包了一鍋大肉包子做各家的回禮,實惠又好吃,得了大夥兒許多誇讚。

到得正午,太陽終於露了笑臉,開始繼續發光發熱,照耀大地,彩雲彩月忙著把屋子裏的被褥都抱出來晾曬,生怕有了黴味,可惜了那裏麵的好棉花。

吳煜換了利落的短打衣衫,準備牽著奔雷去河邊走走,還沒等他出二門,奔雷已經鼻子裏噴著氣自己找來了。

瑞雪正坐在桂樹下,寫著食譜,突然見得奔雷,很是歡喜。當初還是馬十一“慧眼識馬”買了它回來,一轉眼都幾個月了,這小馬被吳煜照料得極好,身上早就褪去了當初的粗糲模樣,新生出的白色皮毛,油光錚亮,偏頭看去,甚至能發現那毛尖兒上隱隱帶著光點兒,身量也長高了一大截,高抬起頭時,那脖頸上的鬃毛根根立著,雙耳也是豎齊,怎麽看怎麽神駿。

吳煜愛極這寶馬,一手抱了馬頭,一手替它順著鬃毛,奔雷晃晃大頭,眯著眼睛,模樣很是享受,惹得瑞雪興起,上前伸手拍了兩下它的後背。

奔雷明顯不願被外人觸摸,身子動了動,吳煜生怕它驚嚇到姐姐,一巴掌拍在它的頭上,叱罵道,“老實呆著,碰到姐姐,就一輩子把你關馬廄裏。”

奔雷重重噴了幾口氣,癟著雙唇,委屈的低下了大頭,屁股甚至還微微往瑞雪跟前靠了靠,一副你隨便摸,我絕對不介意的架勢,把瑞雪笑得眼淚都下來了,直道,“這馬真是通靈了。”

吳煜聽了這話,就像被誇讚的是自己一般,驕傲抬了下巴說道,“那是當然,它是我的坐騎,怎麽能不聰明呢。”

奔雷此時也正高抬著頭,一人一馬的表情,驚人的相似,都是那般臭屁,惹得瑞雪笑得更是大聲。

左右家裏無事,村外的小河也不遠,瑞雪就同吳煜一起牽了奔雷出門,打算出去散散步。

彩月正拿了掃帚在拍被子,見此,就把掃帚扔給姐姐,歡喜跟了上去,美其名曰,隨身伺候夫人,彩雲無奈,繼續忙碌。

三人出了大門,轉過自家院牆,路上因為積了雨水,有些泥濘,吳煜就牽了奔雷走在前,彩月扶了瑞雪跟在後麵,雨後的空氣極好,吸進口鼻之中,濕潤涼爽,三人低聲說些瑣事,都覺很是愉快。

可惜,這樣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個怯懦遲疑的聲音打破,“淑…淑兒,真是淑兒嗎?”

瑞雪正奇怪誰在問話,突然就覺手臂有些痛,低頭一看,彩月白了一張小臉兒,死死盯著左前方,嚇得好似渾身都僵硬了一般。

她就皺了眉頭,扭頭去看,那前邊的路邊,站了個身穿灰色長衫的中年人,看那鬢發上紮的方巾好似還有秀才功名在身,眉眼也算的上方正,隻是微微有些顯得蒼老,眼角眉梢的皺紋極是深重,此時他正一臉驚喜的看過來,極像尋得了什麽失去的珍寶一般。

彩月側身往瑞雪身後躲了躲,小聲又焦急的說道,“夫人…咱們快回去吧。”

沒等瑞雪答話,那中年人已經大步奔上前來了,伸手就要去抓彩月,卻被吳煜一把拍開了手,責問道,“你是什麽人,還懂不懂禮數,有女眷在,怎麽隨便上前?”

那中年人一愣,好似才發現瑞雪在眼前一般,退後兩步,躬身行禮,“這位夫人莫怪,在下見得女兒,一時太過歡喜,失了禮數。”

瑞雪掃了一眼他那露在長衫外,微微有些起了毛邊的中衣袖子,淡淡說道,“無事,農家之地,禮數沒有城裏嚴苛,先生以後經心就好。”

那中年男子又行禮道謝,再次望向瑞雪身後,仿似要仔細辨認一二,但彩月幾乎把自己的小身子整個藏得極嚴,他實在看不到,猶豫了半晌,就道,“夫人,在下瞧著您身後的小…嗯,丫鬟,好似多日未見的小女,不知可否請夫人喚她出來,容在下認上一認。”

不管這人是不是彩月的父親,彩月這般模樣,是明顯不願意相認的,瑞雪自然不好應下,就道,“這位先生怕是認錯了,親生父女哪有對麵不相識,還要仔細辨認的?”

說完這話,她給吳煜使了個眼色,又道,“道路泥濘,咱們還是回家吧。”

吳煜應了,牽了奔雷,正好隔在那中年人身前,就要護著姐姐回家去。

中年男子見此就發了急,原來他前些日子去菜街,碰巧遇到了彩雲彩月姐妹,想起當日發賣她們之事,心裏實在愧疚,想要上前說上幾句話,但是兩個小丫頭見了他,不但沒有見禮的意思,反倒扭頭就跑,這讓他極是傷心惱怒,一直追著她們進了小巷子,卻因為沒有看清是哪家開得後門,最後無奈回了家。

結果妻子得知之後,仔細問了好些事,諸如兩個孩子的穿戴、麵色,最後,居然歡喜說道,“兩個丫頭,定然是進了富貴人家享福了,說不定日日山珍海味,穿金戴銀呢。”

他自是不信,但是想想兩個女兒比之在家的時候,確實白胖了許多,身量也高了,身上的衣裙也是嶄新,怕是日子真過的不錯,心裏就忍不住感慨,自發自覺把當日賣了她們的愧疚都收了起來,畢竟若是他沒賣掉她們,她們也沒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他是沒有別的主意,可妻子卻是心思不少,原本這徐家在她未過門的時候,看著家境也是三裏鎮上屬的,兩進院子,水田百畝,可惜,她用了無數手段嫁了進來才知道,也不過就是個空殼子,她是個好顏麵的人,進城與那些原本的姐妹賭上幾把,添置些衣料,不到一年,田地、宅子就都易主了,奴仆也養不起,好在她生了個兒子,拚著被人背後戳脊梁骨,硬是逼著夫主賣了先前的女兒,替她還了賭債。

如今這兩個丫頭居然撞了大運,她們過著富貴日子,她這後娘憑啥就要靠典當衣衫度日啊,說不得,要再刮回些油水才好。

她這般打了主意,徐秀才就倒了黴,日日被念叨得耳朵起繭子,加上家裏確實日子窘困,就無奈應了下來。

進城打探了兩日,終於問得那條巷子裏,隻巷口鋪子的老板娘有兩個丫鬟,而且還是一對兒姐妹,如今住在雲家村裏。

他待想要出城去尋,又趕上大雨,終於熬過了陰雨天,立刻就被妻子趕了出來。

此時好似還回蕩著早晨,妻子追出來喊著的話,若是不拿銀錢回去,家裏晚上就斷糧了。眼見女兒就要跟著主家回去,再見麵想必極難,他如何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