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也是無法,囑咐夥計們,閑暇之事再好好想想,也就極是抱歉的給桂嬤嬤賠禮,“大妹子,夥計們也是不記得,這事兒怕是幫不上忙了。”
桂嬤嬤心裏失望,但卻還是謝過老掌櫃,然後吩咐那年輕男子,“武二,去附近找家客棧,咱們先住下,派人在城中尋訪,也等著酒樓裏這些小哥兒們仔細想想,興許明日就有誰記起來了。”
老掌櫃心裏存了愧疚之意,聽得她這麽說,就連忙介紹了對麵兒不遠處的福安客棧,並親自帶了他們到那裏,租了個安靜的小院子,這才回了酒樓。
酒樓裏的一眾夥計們,整整一下午,都是心不在焉,上菜錯了無數次,各個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在晃蕩,這個想著一百兩夠去個媳婦,買個小院子了,那個想,一百兩就能開了小買賣,自己做掌櫃了。
可惜,這一百兩就像天上的月亮,看得到,吃不到啊。
到得第二日一早,桂嬤嬤帶著丫鬟婆子又上門了,一直坐到晚上,專門等著夥計們的消息,可惜,夥計們還是沒有想起半點兒有用之事,見得老太太一臉失望的扶著丫鬟下樓,都羞愧得不敢抬頭。
沒想到老太太不但沒叱責他們,反倒把賞銀提到了二百兩,這下別說整個酒樓,就連左右鄰居,平日熟識的客人也都在傳揚,有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同奴仆走散了,聽說前幾日在富貴樓出現過,還遺失了一塊上好玉佩,如今那家人正懸賞要小夥計們提供線索呢,於是眾人紛紛議論道,“這酒樓夥計們可是要發財了。”然後,也開始跟著絞盡腦汁兒的想,他們是否聽說過哪個小姐丟了玉佩…
如此過了三日,那賞銀漲到了四百兩的時候,也到了酒樓發工錢的日子,夥計們掂掂手裏的幾百文銅錢,都是有些意興闌珊,半點兒沒有往日的歡喜模樣。
其中一個下了工,趕在關城門前,就跑去城外不遠的百家村,村西第一個小院外,一個年輕後生正借著夕陽的餘光,搬了石頭壘牆頭,聽見腳步聲,回身一看是好友來了,就一臉歡喜迎了他進院子,側耳聽了聽屋裏的動靜,就道,“我爹怕是睡著了,要委屈你坐這裏喝茶了。”
小夥計擺手,“你還跟我裝什麽客氣啥。”說著,他伸手掏出懷裏的一個小布袋塞給後生,笑道,“這是上個月的工錢,掌櫃的說你這些日子手頭緊,讓我先給你送來。”
那年輕後生接了錢袋,滿臉感激,歎氣道,“掌櫃的,真是仁義,若是一般東家,見我耽擱這麽些日子,怕是早就攆了我出門,更別說還給發工錢了。”
小夥計拍拍他的肩頭,勸慰道,“掌櫃的說你這樣的孝子難找,他能幫就幫些。再說,咱家大叔的腿已經接好骨頭了,養上幾月就沒事了,以後就算不能上山打獵,起碼做些簡單活計還行,你過兩年再娶個媳婦兒,日子不就好起來了嗎。”
年輕後生聽他這般說,憨厚一笑,“我家這麽窮,哪有人家舍得把閨女嫁來受苦,以後再說吧。”他說著,進屋端了壺涼茶,兩人坐在樹蔭下閑話兒,小夥計就把酒樓裏的新鮮事說給他聽,想起那四百兩雪花銀子,眼饞的直咂嘴巴,“若是我得了那四百兩銀子多好,買田買院子,娶媳婦,簡直這輩子都不必受苦了。”
說完,他遺憾的灌了一大口茶,再看向好友,卻發現他嘴唇哆嗦著,臉上說不出是驚喜還是什麽神色,他就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剛才壘牆累到了?”
那年輕後生猛然搖頭,“不,不,你說,那貴人要找的是丟玉佩的人?”
小夥計點頭,“是啊,據說是個小姐,我們大夥兒把咱們酒樓裏前後三個月的客人都想了個遍,也沒想起何時有個美貌小姐進過那天字房,大夥兒都說那貴人怕是…”他說到一半,突然抓了後生的手,“虎子,你不會是知道…”
虎子用力點頭,臉上的喜色再也掩不住,“東子,我爹請人送信兒到酒樓的前一晚,正好輪到我關門板,當時就有人來找玉佩,說是丟在了天字號房!”
東子豁然站了起來,帶得身後凳子倒了都沒覺察,狂喜喊道,“那還等什麽,快走啊!快去告訴掌櫃!”
虎子跑進屋裏同爹爹說了一聲,兩人就撒腿往城裏跑,可惜,此時天色已經昏黑,城門早就關上了,他們兩個小夥計,哪裏有私下叫開城門的權勢,隻得又折回村子,夜裏兩人躺在一鋪炕上,都是烙餅一般翻來覆去,一時興奮得手舞足蹈,一時又暢想以後的好日子,總之折騰了足足一夜,都是熬得眼睛通紅,天色一亮,他們就再次趕到了城門口,伴著一群挑擔賣菜的農人們,第一批擠進了城門。
老掌櫃正給夥計們安排活計,聽了他們的話也是大喜,親自帶了他們趕到福安客棧,桂嬤嬤聽得玉佩之事有了消息,飯碗都跌在地上,一迭聲請三人進來。
虎子瞧了瞧四周的丫鬟婆子都死死盯著他,臉色就發了紅,手腳無措,低著頭不肯吭聲。綠蕊立刻使了個眼色,把人攆了出去,然後同聞訊趕來的武二一起伴在桂嬤嬤左右站著。
桂嬤嬤穩了穩心神,請三人坐了,然後極和氣的問著虎子,“這位小哥兒,當日,回來找尋玉佩那人是男是女?長得什麽模樣?若是男子,他可說過,是替誰來找尋此物?”
虎子微微躬了身子,答道,“回貴人的話,當日,酒樓裏的客人都走光了,小的正在上門板,就有個小廝跑來,臉色很是焦急,說他們家公子白日在包廂裏吃酒,不小心把一塊隨身攜帶的玉佩落下了,特意派他來找回去。我見他很著急,就引了他上樓去尋,進的正是北邊天字號,但是我和那小廝怎麽翻找,都沒找到。後來,那小廝謝了我就回去了。”
桂嬤嬤聽得是個小廝替自家公子找尋玉佩,眉頭就皺了起來,自家小姐從小女戒女德學得最好,那玉佩又是心愛之物,絕對不會輕易送給外人,也許這是個巧合,那公子找尋的不是自己手裏這塊?
老太太強忍著心頭失望,又問道,“那小哥兒,你知道那小廝的主子是哪家公子嗎?”
虎子點頭,“若是平日我也不會記得,但是那日,那公子不知為何,下樓很是匆忙,撞得我胳膊很疼,我就多看了兩眼,他當時身後跟著的人就是那小廝。”
老掌櫃本來在捋著胡子細聽,突然就是一頓,開口問道,“虎子,你是說…楚二公子?”
虎子連忙點頭,“就是那穿紅衣衫的公子,我被撞得砸了茶碗,您還扣了我十文工錢呢。”
老掌櫃尷尬的咳了咳,轉向老嬤嬤笑道,“這小子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這楚公子幾日前確實在天字房裏喝過酒,但是還沒坐上半個時辰,就因為老父仙逝趕回去了。不過,這公子生性風流,平日行事浪蕩,老妹子說這玉佩是貴府小姐的,應該不會輕易落到這人手裏啊?”
桂嬤嬤眉頭皺得更緊,也是疑惑,難道小姐變心,又與別的公子生了情愫,“這楚公子,家裏是做什麽營生的?”
“楚家是商賈之家,在這城裏開了當鋪,布莊之類七八家鋪子,很是富厚。”同為商賈,老掌櫃自然對楚家之事,還算熟悉,就一一說了個清楚明白。
“當鋪?”桂嬤嬤眼睛立時就亮了起來,心裏琢磨著,若是小姐手頭拮據,當了這玉佩過活兒,這公子看著喜愛,戴在身上,倒也說得過去。
“武二,你你拿著玉佩去趟楚府,若是能問出小姐的消息更好,若是人家索要玉佩,就給些銀錢買下來。”
武二接過玉佩,抱拳應了,那東子機靈得主動在前頭替他引路,出了客棧,三拐兩繞,不過一刻鍾,就到了城北的楚府門前。
楚家辦得是風光大葬,雖說已經下葬四日,那極氣派的大門樓上仍然高高掛著兩條白色孝布,門前幾個身穿全套孝衣的小廝,正拎著大掃帚在清理滿地的枯黃色紙錢,臉上並無多少悲色,畢竟這老太爺去了,還有大少爺,這府裏不缺主子,他們的衣食也同樣不會缺少,自然也沒有覺得如何悲痛、愁苦。
東子小跑上前,拱手問道,“這位兄弟,貴府二少爺在不在?我們公子前來拜訪。”
那小廝直起腰,拄了掃帚,把他們兩人從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嗤笑道,“你們可真是不懂禮數,哪有大早晨就上門拜訪的?”
武二從小都住在軍營裏,性子耿直,最是不喜繞彎說話,所以,此時雖然聽出這小廝必定是想要些好處,但心裏厭惡,哪裏肯答對,皺著眉頭,就要抬步往那門裏闖,東子和小廝同時攔了他,那小廝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我們楚府是隨便誰都能硬闖的嗎?”
東子也是拉了武二到一旁,勸道,“公子,請稍等,小的去私下問問,那楚二公子還有別院,不知此時在不在府裏?”
他說完又跑到小廝跟前,有些肉痛的從自己的荷包裏,掏了十幾個銅錢,塞了過去,才小聲道,“兄弟,勞煩你指點一二,這把銅錢拿去買些小吃食啊。你不知道,我們這公子腦子有些愚,但是一身武藝好,怒極就要打人的,今日到貴府來找楚二公子,也是聽說他識得歸老禦醫,打算去找他做個引薦,替我們這公子診診脈。”
那小廝一聽說武二可能暴起傷人,就有些害怕,又得了實惠,就裝作大度模樣說道,“他腦子有病,我就不同他計較了。你這兄弟不錯,我就跟你多說說,我們二少爺不在府裏,昨日主子們鬧起來了,二少爺一氣之下,分家出去,隻要了城東的那別院和兩家鋪子,其餘買賣都交出來了,昨晚就直接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