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送了趙豐年回前院,就喚了彩雲彩月姐妹,笑道,“城裏鋪子這些時日極是忙碌,你們的手藝都學得不錯了,去幫著忙上半月再回來吧。”
彩雲彩月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些忐忑,眼圈兒就紅了,彩雲還好,忍著不願說出來,彩月卻直接就道,“夫人,您是不是嫌棄我和姐姐愚笨了?”
這是哪裏話,瑞雪不解,放下了手裏的茶杯,“你們平日都是伶俐乖巧的,我怎麽會嫌棄你們愚笨?”
彩月撅了小嘴兒,“我和姐姐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夫人如今卻攆我們去城裏,定然是嫌棄我們了,夫人有桂嬤嬤照料…”
瑞雪苦笑,示意她們上前,拉了她們的小手,說道,“桂嬤嬤是客,總有回候府的時候,你們可是我的貼身丫鬟,怎說這般胡話,馬上收山貨的外地客商就要來了,城裏鋪子是真忙,咱家那吃食都是秘方,派外人去,我也不放心啊,隻有你們最合適了。”
彩雲姐妹一聽這話,立時都笑開了臉,“夫人不說,我們都忘了,咱家那吃食方子可是金貴的,別人去幫忙,還真容易被偷走了。”
瑞雪見她們想通了,也就不再多話,笑道,“去拾掇衣衫吧,一會兒安伯進城,你們隨他一路走。家裏的點心,挑著你們小弟弟能吃的,給他也裝些去。”
“是,謝夫人。”姐妹倆都是很疼愛弟弟的,聽得夫人慷慨,都歡喜應了,拉著手一邊嘰嘰喳喳商量著要拿些什麽,然後跑回了自己房間。
瑞雪瞧著她們活潑靈動的身影,不禁輕舒一口氣,送了她們走絕對沒錯,雖說她們已經賣身進來,生死都由她說了算,關鍵時候要她們擋刀劍也不為過,但是,這般年輕美好的生命,她如何舍得?並不是她心軟、偽善,隻是她終究不是這個時空的靈魂,還做不到視奴仆生命為草芥…
三進院子修好半月有餘,就住了桂嬤嬤和翠兒,還有武二三人,很是寬敞,老嬤嬤在大宅門裏浸淫了多少年,眼光極是獨到,不過是在牆角種了一叢灌木,幾株藤蔓,台階上擺了幾盆花兒,屋簷下掛了幾隻燈籠,整個院子就變得雅致許多。
瑞雪慢慢順著甬路,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忍不住讚歎點頭,若是老嬤嬤多住些時日,倒是要向她請教一二,可惜…
老嬤嬤年紀大了,身子又不好,常會覺得疲憊,這半會兒瑞雪身邊不用她伺候,就在廊簷和院牆的陰影裏擺了張椅子,閉目小憩,聽得腳步聲,睜眼一瞧是自家小姐,連忙起身讓了她坐下,皺眉道,“彩雲彩月這倆丫頭呢,怎麽放你一人走來了?”
瑞雪走了這片刻,額上已是見了汗,淺淺一笑,喝了半杯溫茶,就拉了老嬤嬤的手,笑道,“嬤嬤,整日在我身邊照料著,可是覺得累了?”
老嬤嬤趕緊擺手,“小姐說的哪裏話,老奴雖說年歲大了,但還想著伺候小小姐和小公子長大呢。”
瑞雪沒有再說話,依舊淺笑著,老嬤嬤那般聰明的人,豈有不明白她突然來三進院子的因由,但她東拉西扯說了無數閑話,始終裝作不懂。
瑞雪無奈,到底歎氣道,“嬤嬤,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如今身子恢複了,準備一下,就回候府去吧。待得我生下孩子,以後出去遊玩,一定去看望嬤嬤。”
老嬤嬤臉色一黯,主動伸手握了瑞雪的手,“小姐啊,不是嬤嬤厚臉皮賴在這兒,嬤嬤是…是害怕啊,嬤嬤老了,不定哪一日,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候爺和夫人留給小姐的嫁妝、府邸,還有小姐的終身…嗯,嬤嬤都沒交還給小姐呢。”
瑞雪聽得心酸,但是她要堅持的事,卻也不想因為老嬤嬤幾句話就動搖,“嬤嬤,我如今的日子過得很平靜,我不希望再卷回到原來的那些事情裏,錢財都是身外物,如若全部拋棄,能換我一輩子無憂,相信候爺和夫人在天之靈也必定會讚同。還有,我雖然忘卻前事,但當初流落之時,很是狼狽,想必事情也複雜,甚至是不能討回公道的,與其到時候兩難,不如就當以前的候府小姐已經死掉好了,他們求他們的財,我過我的日子,兩不相幹,嬤嬤就不要勉強我了。”
老嬤嬤看著自家小姐這般語氣淡淡,說話條理分明,恍然好似看到了夫人一般,當年就是這樣,夫人坐著喝茶,打理家事,穩妥又周到,她站在旁邊聽著吩咐,可惜,夫人沒能看到小姐長大,看到小姐這般…
“小姐,留嬤嬤在身邊養老,好不好?嬤嬤不能扔下小姐自己回去。”
瑞雪歎氣,“嬤嬤,回去吧,那候府就送給你養老了,我將來一定去看望你。”
老嬤嬤還是不肯放棄,“小姐,那留嬤嬤再住半月吧,等我把你喜愛吃的那栗子糕和甜豆粥都教給彩雲彩月之後,嬤嬤再走。”
瑞雪實在頭疼,老嬤嬤一心為她,她又不能惡狠狠攆她出門,但怎麽勸又說不通,“嬤嬤,彩雲彩月我打發去城裏鋪子幫忙了,不在家裏,您把方子寫下來,等她們回來多做兩次就…”
“她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怎麽能都進城去呢,我們再走了,小姐身邊不就沒人伺候了,小姐…咦?”老嬤嬤不愧是在大宅門裏浸染多年的成精人物,立時就感到事有不妥,緊緊拉了瑞雪的手,問道,“小姐,你跟嬤嬤說實話,是不是家裏有什麽大事了?”
“嬤嬤,”瑞雪沒料到老嬤嬤這般精明,剛才又勸得口幹舌燥,就失了耐心,“家裏是有些小麻煩,但是已經布置好了,不會有什麽凶險,隻不過,嬤嬤年紀大了,怕到時候有個照應不到。所以,我想送嬤嬤回候府…”
“不行,不行。”
老嬤嬤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小姐有凶險,我怎麽能扔下小姐走掉…”
“嬤嬤,你既然還當我是你家小姐,為何我吩咐,你半句不聽!拾掇行禮,馬上走!”瑞雪扮了惡人模樣,瞪眼皺眉正在嗬斥老嬤嬤,旁邊冷不防跳出一個人來,噗通就跪在地上,說道,“小姐放心,有武二在,沒人能傷得了小姐。”
老嬤嬤正怕瑞雪硬攆了她出去,見得武二如此,就像見到了救星,立刻拍著武二的肩膀,高聲道,“小姐,武二是少將軍身邊的貼身護衛,功夫極好,一定能護住小姐,小姐就留我們再住些時日吧,哪怕等這事過了,我們立刻就走!”
“不行,嬤嬤,你和小翠兒都不會功夫…”不等瑞雪說完,武二好似因為被輕視有些惱怒,起身幾步竄到院牆邊的一株碗口粗的桂樹旁,也不見他如何運氣,隻簡簡單單一掌拍在樹身,那桂樹就哢嚓一聲,攔腰斷成了兩截兒。
瑞雪驚訝的微微張了嘴,平日隻覺這武二不喜多言,性格木訥,沒想到,功力居然如此厲害。
桂樹倒下去砸到了牆頭的蓋瓦,嘩啦啦掉下來,響動很大,趙豐年和安伯很快就聞聲尋來,見此都是皺眉,但是聽得瑞雪解釋幾句之後,反倒多了三分喜色,畢竟這樣的時候,有一個得力幫手,勝利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老嬤嬤見機就道,“小姐身子不便,身邊怎麽也不能沒有人照料,把小翠兒送到城裏去吧,我留下陪著小姐,以前候爺戰功赫赫,南蠻之人也沒少到府裏行刺,都是我陪著夫人。”
她話已經說到這地步了,瑞雪自然不好再攔著,抬頭瞧得趙豐年和安伯都是點頭,於是也就應了下來。
武二垂頭恭敬的站在一旁,雙拳緊握,微微顫抖著,好似為了得到主家的信重而激動歡喜,但事實是否如此,就無人得知了。
很快,安伯和閆先生,帶著三個懵懂不知內情的小丫頭,坐上馬車,踢踢踏踏進城去了。
瑞雪折騰了這半晌,肚子空的厲害,一口氣喝了兩碗小米粥,吃了一張蛋餅,估摸著張嫂子該從碼頭回來了,就扯了個幫忙準備席麵的借口,要英子去找了張嫂子來。
正巧今日碼頭鋪子生意好,多收了一兩多銀子,張嫂子就樂顛顛拿了錢袋子過來,瑞雪也數都沒數一下,笑著開了錢箱扔進去,記了賬,就扶著她的胳膊,一起去灶間,洗菜、切肉,商量著晚上的菜色,老嬤嬤猜得她們有話要說,就拿了幾件衣衫,去井旁洗衣,讓了地方給她們。
張嫂子是個健談的人,又與瑞雪感情好,什麽都不避諱,聽得瑞雪問起張家老爺子的壽辰,就抱怨道,“老爺子,如今可是有些老糊塗了,以前我們一家日子過得清苦,他見了孩子爹總要罵幾聲,如今我們好過了,按理說,他該歡喜才是,結果還是整日哀聲歎氣,最開始我以為他是抱怨我們給的養老錢少了,就狠狠心,每月多給添了一百文。
不曾想,昨日他又喚了孩子爹去說話,回來我覺得古怪,多問了幾句,這才知道,老爺子打的什麽主意,他是要均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