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第二百八十二章 心病

(我昨晚發了公告,說今日單更,而且會晚一些,可能有的朋友沒有看到,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如此閑話片刻,張嫂子生怕累得妹子,就大聲笑道,“趙娘子平日行善,積了福德無數,這次老天爺有眼,保佑得她平安歸來,咱們趙先生怕是要歡喜瘋了,明日定然大擺宴席。我們這就先回了,大夥兒今晚兒都少吃點兒飯,留著肚子,明日多裝好菜好酒啊。”

趙家的宴席是有名的豐盛,眾人都哈哈笑起來,嚷著,“必去,必去。”

張嫂子護著瑞雪剛要回身上車,突然就覺一道黑影閃電般衝了過來,下一刻她的手裏就變得空空如也,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又是一人跑了過來,這次她看清了,正是蓬頭亂發,衣衫破碎不成樣子的煜哥兒,那剛才就必定是趙先生了。

果然,馬車旁,趙豐年緊緊把瑞雪摟在懷裏,眼見那手背都泛起了青筋,吳煜也不顧什麽避諱,同樣上前抱住了姐姐的後背大哭,“姐,你回來了…姐,你去哪了?我到處也找不著你。下大雨,還天黑,還有老虎,姐要走也帶著煜哥走啊…”

瑞雪心裏疼得轉筋,一邊是深愛的男子、孩子的爹爹,一邊是疼惜有加的弟弟,一大一小,兩個男子,一個靜默無聲,滿腔悲恨,一個放聲大哭,撕心裂肺,讓她這一時間,恨不得馬上把他們放到心尖上哄著,慰藉著才好,“別哭,別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沒事了,沒事了。”

妞妞在一旁眼瞧著自己的姐姐被人家死死抱著,半點兒都沒有她能插進去的餘地,心裏突然就像被人家搶了獵物般惱怒不喜,上前就大力扯了吳煜甩到一旁,然後護在姐姐背後,喊道,“你是誰,憑啥搶我姐姐?”

吳煜正哭著痛快,突然就覺手臂上巨痛,然後直通通就摔到了地上,立時大怒,蹦起來就罵道,“哪裏來的野丫頭,這本來就是我姐姐,什麽叫我搶了你姐姐?”

妞妞眼睛瞪得比他還大,喊得聲音更高,“就是我姐,不是你姐!”

本來眾人瞧得趙家夫妻抱在一處,年輕的紅了臉皮,年老的轉身咳嗽,心裏暗道有傷風化,結果被兩個孩子這般吵鬧,倒轉了視線。

瑞雪趁著這功夫,輕輕拍了趙豐年的背,低聲道,“掌櫃的,人太多了,不方便說話,咱們回家吧。”

趙豐年依舊沉默,足足好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放開雙臂,紅著眼睛應道,“好,咱們回家!”

他說著就打橫抱起妻兒,上了車,眾人讓開道路,馬車骨碌碌駛進了村子。

吳煜和妞妞正嚷嚷著要動手,突然瞧得姐姐走了,立時都慌了手腳,邁步小跑跟了上去,喊著,“姐,你等等煜哥兒(妞妞)啊。”

趙豐年在車裏聽了,就道,“這丫頭是哪裏來的?”

瑞雪簡單提起妞妞的救命之恩,自然也因此想起了那張血盆虎口,畏懼得哆嗦了一下,看在趙豐年眼裏,心下更是自責。

很快,馬車進了趙家,趙豐年堅持抱著瑞雪,不肯讓她多走一步,眾人偷笑,簇擁著他們進了大廳,瑞雪還想下地再同眾人說上幾句閑話兒,結果趙豐年卻是直接扔下一句,“有事明日再說。”然後就抱了妻兒開門進了內室。

瑞雪無奈,隻得喊了一聲,“妞妞先聽張嫂子安排啊。”

妞妞初次進得這般陌生的大院子,又見得一眾陌生的人,正是心慌的時候,哪裏肯離開姐姐,上前兩步就欲跟進內室。

吳煜還沒同姐姐說上幾句話,就要被隔在外麵,心裏也是惱怒,不過,眼見著妞妞比他更急,那氣怒反倒平了三分,上前用力扯了她,說道,“姐姐身子不好,要歇息,你不能進去。”

妞妞大怒,想要甩開他,可惜吳煜這次手下加了小心,一時間倒也讓她前進不得,兩人較起了力氣,爭執不下,都是憋得臉色漲紅。

張嫂子好笑又好氣,上前一手一個拉開了他們,低聲說道,“你們姐姐剛剛回來,正是需要歇息的時候呢,你們就不要給她添煩了,等著明日她歇息好了,你們再吵也不遲啊。”

吳煜瞪了妞妞,嗤笑一聲,“野丫頭,今日看在姐姐的顏麵上,我不同你一般見識。”

妞妞立時撇嘴翻白眼,不甘示弱的說道,“大美人兒,我也看在姐姐的份兒上,不打你。”

吳煜被她一句“大美人兒”戳了心窩子,就要跳起來怒罵,張嫂子已經眼疾手快的拉著妞妞出去了,他終是狠狠的哼了一聲,又有些不甘心的望了兩眼內室的木門,這才吩咐彩雲、彩月,“燒水,我要洗澡,我要換衣衫。”

內室裏,瑞雪依靠在炕頭的棉被上,仔細聽得外麵兩個孩子不鬧了,這才輕歎一口氣,笑道,“我就知道,帶了妞妞回來,咱們這院子,以後就該吵鬧起來了。”

趙豐年低著頭,握著她的手,好半晌才低低“唔”了一聲,瑞雪聽得那聲音好似有些壓抑,就低頭去瞧,原來,他握得正是她那隻受傷的手,昨日那隻老虎一爪子揮下來,打飛了匕首,也給她留了十幾道長長的抓痕,雖是已經結了血痂,但是瞧著還是有些猙獰。

“別擔心,已經不疼了,咱們這裏估計也沒有狂犬病毒,以後也不至於發瘋…”瑞雪剛說到一半,就又被趙豐年用力的攬到了懷裏,他溫熱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頸間,有股令人心安的溫暖,“雪,雪,你真回來了,對嗎,是我沒有護好你和孩子,是我這當爹爹的沒用。你想罵就罵,想打就打,但一定不要對我失望,好不好,我以後就是死,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你…”

回來的馬車上,瑞雪哪怕是在睡夢裏也在告訴自己,見到趙豐年時不能哭,他本來就很自責,若是她再哭訴辛苦恐懼,他怕是更要難過,可是這一刻,被他抱在懷裏,突然就覺得鼻酸難耐,無論如何,也止不住眼淚劈啪落下來,終是嗚咽出聲,“我殺人了,掌櫃的,我殺人了。我把那人手腳都割開了,好多血啊…我害怕,我害怕!”

“不怕,不怕,殺得好,你就是不殺他,我抓到他也要把他碎屍萬段!”

“我好不容易騎著他下了山坡,害怕野狼來了,就想要往家走,可是到處都是大樹,怎麽也走不出去,我好餓,想要歇一會兒,又跑出一頭老虎,我求它不要吃我,它也不聽,我拿匕首刺它,它就張了大嘴要咬我,那嘴巴有陶盆那麽大,我害怕,我害怕…你們誰都不在,我以為我和孩子要死了…咱們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就要死了!”

瑞雪仿似要一次把心裏的恐懼宣泄幹淨一般,痛快放聲大哭,隻片刻間,那眼淚就把趙豐年肩頭濕透了,燙得他渾身都在哆嗦,嘴裏隻記得安慰一句,“不怕,咱回家了,咱回家了…”

瑞雪也不知哭了多久,漸漸心裏的那股恐懼弱了,就換了無盡的疲憊上湧,眼簾沉重的抬不起來,偎在趙豐年懷裏,慢慢就睡了過去…

趙豐年輕輕抱著她的頭放到軟枕上,然後動了動僵硬的手指,鬆開了掌心,那裏早已是模糊一片,深深的自責和仇恨,讓他硬生生抓爛了自己的血肉,他的妻兒,受到的所有苦痛,那些始作俑者們必要千倍萬倍的還回來!

睡夢裏的瑞雪,睫毛顫抖,極是不安的皺著眉頭,輕輕乞求著,“不要吃我的孩子…”

幾個字,如同重雷般再次劈得趙豐年心頭血湧,無論如何也是忍耐不住,開了門出去,正巧老嬤嬤端了一碗雞湯邁步進來,彩雲彩月跟在後麵,手裏也是端了幾樣吃食,他就揮手攔了,說道,“已是睡了,你們好好守著,我馬上就回。”

說完,他就大步出了院子,迅速消失在越發黑陳的夜色裏。

白展鵬同鐵老大和木三剛剛換了幹淨衣衫,坐在桂樹下喝了兩杯桂花酒,稍解這一日夜的疲憊,見此,就道,“二哥,這是要去作何?”說著,就要起身隨去幫忙。

鐵老大伸手扯他坐下,替他滿了酒杯,說道,“放心,弟妹和孩子剛回來,他還不至於立刻趕回彤城,估計是上山尋那狼群和老虎晦氣去了。”

鐵老大猜得果然沒錯,不過兩個時辰,趙豐年就從山上奔了回來,進得二門裏,噗通一聲,就把肩上那隻毛色金黃的成年巨虎扔到了地上,然後抹了把頭上的汗水,喚了驚得嘴巴大張的風調道,“去拿最粗的繩子來!”

“哎,哎!”風調怔愣著猛點頭,撒腿就往前邊作坊跑,鐵老大幾人聽得動靜,從廂房裏走出來,上前瞧了兩眼,笑道,“怎麽,捉了活的回來?”

白展鵬也道,“二哥要當麵打殺了它,替那女…嗯,替嫂子出氣?”

木三笑得促狹,掃了一眼臉色有些尷尬的白展鵬,笑道,“二哥這辦法好,心病還得心藥醫。”

趙豐年點頭不語,接了風調取來的兒臂粗的棕繩,在巨虎的脖子上打了牢牢的盤扣兒,另一頭兒則栓在了桂樹上,中間留了一丈長的餘地。

“再取冷水來!”

風調小跑著又去打了半桶井水,趙豐年抬手就澆到了虎頭上,那老虎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睜開銅鈴般的大眼,疑惑得四處掃了掃,下一瞬,就立刻撲騰爬了起來,晃晃發暈大頭,正帶動了那棕繩搖晃,它立時就瞧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山中王的尊嚴受到了冒犯,讓它倍感惱怒,抻長腰身,仰頭就是一聲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