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嫂子笑得拍手,直道,“還是妹子會管教孩子,我就知道掐幾下,他們也不長記性。”
瑞雪臉紅,擺手道,“嫂子這是笑話我呢,我會管教孩子,也不至於一個行事魯莽,一個不懂規矩。”
“以後慢慢教就是了。”
兩人說笑著,張羅了一大桌子的早飯,另送了一份到前院給雲小六幾個,剩下的就都端到了大廳。
趙家最大的圓桌邊,坐得是滿滿當當,安伯,四個孩子,張家夫妻,加上瑞雪和趙豐年,足足九個人,這個喝粥,那個拿餅,分外熱鬧。
瑞雪見得妞妞兒大壯幾個吃得狼吞虎咽,極是心疼,給這個夾菜,給那個盛粥,手下忙碌不停,幾個孩子不時抬頭憨笑兩聲,惹得眾人都是好笑不已,嚇唬他們,若是再跑出去,就餓他們幾日。
孩子們平安歸來,人人都是放了心,吃過飯就各自去忙碌了,趙豐年喚了雲小六套車,仔細囑咐吳煜不能離開院子半步,又得了安伯的保證,這才回房去換衣衫。
瑞雪熬了一夜,困倦得睜不開眼睛,強撐著要開衣箱替他選衣衫,被他按著躺在炕上,又蓋了薄被,“睡一會兒吧,等你醒時,我就回來了。”
瑞雪打了個哈欠,輕捂嘴角囑咐道,“掌櫃的,不管楚公子出於何意幫忙,我們趙家都欠他一份情,掌櫃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好,我明白你的想法,先睡吧。”趙豐年顯見不願聽得妻子說起如何感激那人,瑞雪怎會不清楚,隻不過是擔心他萬一又吃幹醋,反倒於事有礙。
趙豐年眼見著瑞雪睡熟了,這才起身輕手輕腳的拿了件石青的錦緞長衫換上,正了正頭上的銀冠,剛要出門,就聽得炕上有響動,扭頭一看,瑞雪仿似在睡夢裏承受著極大的恐懼一般,眉頭緊皺著,雙手抱著肚子,不時哆嗦抽搐,嘴裏嘟囔著,“我不想殺你…好多血,好多血…不要吃我,我還沒生孩兒…”
趙豐年瞬時心裏撕裂一般疼痛,幾步上前就撲到她身旁,一邊輕輕在她臉上親著,一邊拍著她的背,仿似知道有人在身旁護著她,瑞雪慢慢眉頭就鬆開了,哆嗦也停了,長長吐了一口氣,終於安靜睡了過去。
趙豐年長久沉默著,原本以為殺了老虎,就會徹底抹去她心底的恐懼,沒想到這次遇險居然在她心裏烙印如此之深…
昨夜的雷雨過後,四處都是一片翠綠清新,日頭又是晴好,雲家婆媳就抱了兩個孩子在院子裏走動,不時指著院牆下的草葉,窗下的盆花,引逗他們說話,聽得他們咿呀附和,就笑得合不攏嘴,直讚聰明。
雲二嬸偶爾抬頭見得雲小六趕了馬車停在了自家門外,就道,“小六子,又要進城啊?”
雲小六卻跳下車轅喊道,“二伯娘,掌櫃的來拜訪了。”
不等他說完,風調已經開了車門,趙豐年下來看向雲二嬸微一點頭,雲二嬸一愣,不知出了何事,要掌櫃的親自上門來,趕緊回身喊了堂屋裏的雲二叔,又讓兒媳抱了孩子進屋,這才迎上前開了院門,問道,“掌櫃的怎麽親自上門來了,可是有事?讓小六子來喊上一聲就是了。”
趙豐年淡淡一笑,“二嬸客氣了,我也是進城,正巧有事要請教二嬸就順路過來坐坐。”
“那快進屋吧,”雲二叔也迎了出來,聽得這話就請了他進去,一時雲二嬸把家裏最好的茶衝了端上來,忍不住心底泛濫的好奇,問道,“掌櫃的,有何事要我這老婆子幫忙啊?”
趙豐年瞧著屋裏沒有外人,就淺淺啜了一口茶水,慢慢說道,“前幾日那場變故,惹得內子心裏驚懼頗深,這幾日睡不安穩,她又懷著身子,輕易不可服藥,我上門來就是要請教二嬸兒,可有別的法子應對?”
雲家老兩口互相對視一眼,雲二嬸試探著問道,“掌櫃的是說,求神討符咒?”
趙豐年臉色微微一紅,但還是點頭道,“隻要能解了內子的驚懼,又不傷她的身子,什麽法子都好。”
雲二嬸想了想,“當初你們夫妻都是重病昏迷之時,就是我去東山坳神婆那裏求的符咒,如今看著你們夫妻這日子過的紅火,想來那符咒也有些效用,不如我一會兒就動身再去求一道壓驚符回來?”
“求了壓驚符就能好了?”趙豐年眼裏閃過一抹喜色,他如今是病急亂投醫,若是以前這些神鬼之事,他是極不屑於此的,但是此時,他隻求妻兒能平安無事,夜夜睡得安穩了。
雲二嬸琢磨了半晌,瞧著自家桌子上的飯碗,還真被她想出一個好主意來,“掌櫃的,我當年懷著山子的時候也不知道犯了哪方太歲,就是整晚夢魘,吃也不吃不下,眼見就瘦得皮包骨頭了,後來我娘不知道從哪裏聽說,長壽老人的福氣深厚,能壓一切邪魔歪道,就挨個村子去找超過六十歲的長壽老人,每家要了一小把兒包穀麵,回來熬粥給我喝了,居然就好了,吃得香睡得也香了。”
雲二叔也點頭,附和道,“孩子娘說的對,當初是鬧得挺凶的,還以為山子保不住了,後來喝了那百家米熬的粥,第二日就好過了。”
雲二嬸想起當初她那般遭罪,婆婆連句安慰的話兒都沒有,就忍不住抱怨道,“你知道凶險,也沒見你如何心急啊?你娘還嫌棄我耽擱做活,你都沒幫我說句話。還是我親娘心疼我,走遍了方圓幾十裏,若不然山子哪能好好生下來。”
雲二叔被老婆子數落的老臉通紅,偷偷瞧了趙豐年一眼,皺眉嗬斥雲二嬸,“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還說這做什麽?”
雲二嬸哼了一聲,到底也知道給老頭子留顏麵,又看向趙豐年笑道,“掌櫃的,這辦法不見得對老板娘也有用處,不過,總要試試才行。”
趙豐年點頭,“內子父母都不在世,若是我去求這米糧,可能管用?”
雲二嬸子也知道瑞雪沒有親娘,她原本是打算自己跑腿兒去給求的,沒想到趙豐年要親自去,實在有些吃驚,說話也不利索了,“自然…管用,不過掌櫃的是男子,求米糧這事兒…”
“管用就好,還要勞煩二嬸去東山坳求道壓驚符回來。”趙豐年說著從荷包裏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錁子,放到桌子上,又道,“這些銀子二嬸拿著買些祭神用物。”
雲二嬸趕忙把銀錁子推回去,急道,“掌櫃的不可如此,農家人求個符,不過送上十幾文錢,頂多再帶幾個饅頭就行,哪裏需要用這許多,老板娘平日待我們一家可不薄,若是這點兒小事兒都要掌櫃的掏銀錢,村裏鄉親知道,可要戳我們一家的脊梁骨了。”
趙豐年聽她說的誠懇,不似客套,就把銀錢收了起來,起身行禮道,“那就勞煩二嬸兒了。”
“不勞煩,不勞煩,左右家裏無事,我這就走一趟,晚上就給老板娘把符燒了,興許就睡安穩了。”雲二嬸是個急脾氣,說風就是雨,也不用換什麽衣衫,找了個籃子,把廚下的幾個饅頭裝了,又揣了幾十枚大錢就隨著趙豐年一起出了自家院子,送他上車進城,然後就轉身奔去了東山小路。
靈風城北,楚家別院裏,楚二少同白展鵬兩人把酒席擺在了荷塘之上的涼亭裏,身旁圍著六七個牡丹樓請來的俊俏姑娘,環肥燕瘦,各個都是笑語晏晏,這個夾了塊筍片遞到唇邊,那個含了美酒直接哺進口中,真是別樣的逍遙快活。
白展鵬一口喝光杯中美酒,爽快的長歎一聲,“這才是男子應該過的日子,那般為個女子牽腸掛肚,小意殷勤,真是有失大丈夫的氣概!”
楚歌歡伸手端了酒杯,攬過身旁的女子,喂她喝了半杯,自己又仰頭喝下,才道,“你不會是在說你那位義兄吧?怎麽,那碼頭老板娘又如何折騰他,惹你惱怒了?”
白展鵬嗤笑一聲,抬手替他斟酒,“那女子就是個惹禍精怪,前些日子被人掠去了,差點兒在虎口送了命,我那兄長急得恨不得一夜白了頭發…”
“虎口送命?”楚歌歡猛然抬頭驚問出聲,手下酒水溢了出來,都沒有察覺,“她不是懷了身子,怎麽還能被人掠走?”
白展鵬疑惑的挑挑眉頭,淡淡說道,“據說好像是因為她的身世,不過,賢弟為何如此驚奇?難道…”
楚歌歡臉色一黯,扯了身旁女子的袖子去擦桌上的酒水,那女子好似有些心疼,但她也不是沒眼色的,臉上勉力掛著笑,好似那被當做抹布的,不是自己的新衣衫一般。
楚歌歡擦完,嘴角重新又掛了邪魅的笑意,望向荷塘說道,“白兄多心了,歌歡雖是一介風流浪子,可也是有名的不染有夫之婦,再說那女子論柔美,連咱們身旁這些姑娘一半都及不上,長眼睛的怕是都瞧不上。”
白展鵬不置可否的把玩著身旁女子的柔荑,“可是我那義兄就是把她當心頭寶兒了,這次她大難不死,更是恨不得把她放在眼裏護著。若是成親之後,就是這般的日子,我怕是一輩子隻賞風月,不問姻緣了。”
楚歌歡想起那女子輕輕淺淺的模樣,突然煩躁起來,推了湊上前獻殷勤的一個嬌媚女子,直接拿了酒壺灌了幾大口,才覺心裏的火被澆熄了許多,長歎一聲,“各人的日子有各人的好,許是其中滋味,我們這樣的浪子無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