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哈哈一笑,“行,好小子,看你的了。半個時辰後,有人送饅頭出來。”
兩個小夥計,一個抱了幾把竹掃帚,一個拎了幾把木鍁,統統放在小乞丐麵前,然後就回院關了院門。
眾多乞丐的目光在餘成懷裏的新棉襖和掃帚木鍁之間轉動,半晌,先前那中年乞丐第一個上前,笑道,“小子,你才狗大的歲數,這差事怕是做不好吧,痛快把棉襖交出來,老子來當這個…什麽工!你若是識相,老子允許你一起掃街吃饅頭。”
餘成抱著棉襖的雙手握得緊緊,扭頭衝著一個最小的乞丐喊道,“狗剩兒過來,幫我拿著棉襖。”
“哎,好。”狗剩兒年紀也不大兒,平日同餘成一起,常受其它乞丐欺負,這樣的時候,餘成自然第一個拉攏的就是他了。
餘成一把棉襖交到狗剩兒懷裏,不等那中年乞丐動手,就已經一拳頭砸了過去,中年乞丐鼻子中招,疼得嗷得一聲,也是躥上前與他打在一處。
隻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以前任憑他欺負的小子,居然發瘋一般拚命了,與他打了個平手不說,最後硬是把他累得沒有力氣,求饒不止。
餘成攆走了那中年乞丐,依靠在牆根兒上,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疼得齜牙咧嘴,卻還是說道,“還有誰不服?”
身子最壯,最凶狠的人都被他打倒了,剩下一堆老弱病殘,自然無人再敢生事,餘成這才分發了工具,抱著棉襖坐在牆根下,長舒一口氣…
德勝從門縫上挪開雙眼,直起腰捶捶後背,笑著吩咐一旁的小夥計,“給這小子再送些傷藥吧。”
小夥計應著跑上去,德勝就拐去廳裏同主子稟報這事兒。
瑞雪心下喟歎,自己剛才那麽靈光一閃,興許還真會改變那小乞丐的人生,於是又說道,“這孩子若是做的不錯,以後鋪子缺人手,就把他收進來吧。”
“是,夫人。”德勝應了,轉身退下去忙碌。
老嬤嬤扶了瑞雪進門,微微歎氣,問道,“小姐,是想起煜哥兒了吧?”
瑞雪臉色一黯,到底還是老嬤嬤最了解她,那小乞丐的眉眼與煜哥真有兩分相像,又都是在做乞丐的時候被她遇到,她怎麽能不幫一把,“嬤嬤說的是啊,那臭小子離家也有兩月多了,到底去了哪裏啊,天氣這麽冷,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飽穿暖?”
老嬤嬤趕緊勸道,“小姐別多惦記了,煜哥可是個聰明的,這時候說不定在哪裏享福呢。”
“但願如嬤嬤所說。”
其實老嬤嬤不過順口一說,哪裏知道自己還真猜中了,三百裏外的武都,是整個武國的權利中心,那座妝點的氣派豪華,金碧輝煌的皇宮裏,在稍顯偏僻的西北角落有座小宮殿。
雖然宮殿前用了個小字,那是因為相比與那些用於上朝的乾安殿,議政的六合殿等處而言,若是與普通家宅相比,那大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兒。
入門正對處就是一座大花園,花園裏有從天之南運回的的白玉石砌成的河道,微微帶著溫熱氣息的河水潺潺流過,河道旁的紅梅,偶爾被風吹落了花瓣灑在水麵,星星點點的紅,別有一番雅致韻味。
一位身穿青衫,頭戴方巾的中年人,雙手背負在身後,盯著那河水和梅樹,不知在深思些什麽,惹得前來傳喚的小太監,心有忐忑,小聲說道,“先生,殿下請您進去。”
那中年人聞言轉身,淡淡一笑,眉眼神態都與當日離開趙家歸鄉的閆先生一般無二,他慢慢隨著小太監往裏走,溫聲問詢著,“殿下可用午膳了,是何菜色?”
小太監恭敬答道,“殿下正在用膳,還是一碗雞蛋羹,一碗米飯,兩個小菜。”
閆先生皺皺眉頭,沒有再問,很快兩人凳上石階到了大殿門前,推開兩扇雕花精美的木門,閆先生微微點頭,算是相謝,然後就獨自繞過大殿,又進了右側的書房。
書房很闊大,牆壁上懸掛這名家字畫,角落裏擺設著赤金獸口香爐,淡淡的桂花香氣正嫋嫋散出,迎麵那座黑檀木的博古架子上,擺了各種玉器珍玩,透過間隙,隱隱能看到後麵那坐在書案旁的絕美少年。
白玉一樣溫潤細膩的肌膚,小巧的瓜子臉,黛眉如墨,鳳眼星眸,高鼻紅唇,若是說這是一個女孩子,怕是沒有人會懷疑,但他又確實是個男兒身,而且還是武國的天之驕子,皇帝心頭的寵兒,三殿下劉煜,劉玄德。
正抬手舀著蛋羹的劉煜不知道是吃的急了,還是被開門之時灌進來的冷氣吹到了,居然接連打了三個噴嚏,閆先生趕緊上前行禮,說道,“殿下可是染了風寒,這就讓人傳禦醫吧?”
劉煜搖頭,連帶著頭頂束發的金冠都晃了起來,“不必,先生別急,許是…許是誰在念叨我。”
他說著話,掏了帕子出來擦手,不經意望見那剩下一半的蛋羹,眉眼間閃過一抹極濃重的惦念之色。
閆先生微微歎氣,想了想就道,“殿下若是惦記趙夫人,不如就派暗衛去看看,順便也給夫人捎封信去,夫人恐怕也很是惦記殿下。”
劉煜雙眸一亮,繼而又迅速黯了下去,搖頭拒絕道,“罷了,那邊的人盯得太緊,若是一個不好,把姐姐一家卷進風險之中,就是罪過了。姐姐雖是女子,性情卻不軟弱,沒有誰能欺得了她,我也是多餘擔心。”
閆先生聽了這話,也就不再相勸,轉而問道,“聖上昨晚喚殿下前去,可是有差事吩咐下來?”
說起正事,劉煜立時就收了心思,搖頭說道,“父皇沒有差事吩咐下來,不過,倒算是給了我一件重寶。”
“哦,重寶?”閆先生很是好奇,“難道是前些日子入都來朝拜的外史,敬獻的那塊玉璧?”
劉煜搖頭,伸手沾了茶水,在紫褐色的檀木桌麵上,寫了兩個字,“江山!”
閆先生微微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狂喜,是如何也掩不住。但他還知道這事不宜張揚,起身跪倒,極力壓低著聲音,說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劉煜其實也是沒有想到父親喚了自己去,居然明言要把大統傳於他,甚至還坦白,當日之所以賜他玄德兩字做表字,也是寄望於他能如同先祖劉玄德一樣,打破外戚專權的現狀,開創一個全心的武國。
當然那場宮中驚變,烈火殺戮,甚至他流落在外,都是父皇謀劃的,這也是一個帝王給兒子安排的曆練之路。
他如此突然得到了這樣一顆定心丸,卻奇怪的沒有半點兒歡喜之意,腦子裏就想起,姐姐每次提起皇宮,提起帝王,都會說的那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
為了開創所謂的盛世,為了給他一場曆練,他差點兒被親兄長侮辱,身邊忠心的奴仆全都下了黃泉,他躺在那個小廟裏,凍餓將死的時候,若是沒有姐姐出現,真會有人救他性命嗎,答案,他不願意想…
閆先生心裏的喜意慢慢沉澱下去,才發覺好似沒聽到殿下的回應,抬頭望去,隻見他滿麵都是複雜感慨之色,就起身問道,“殿下,可是還有別的煩心之事,這般天大喜事,為何不歡喜?”
劉煜淡淡一笑,重新請他坐下,“先生多心了,有了父皇贈予的這塊瑰寶,咱們行事就不需顧忌太多,隻要把那人身後的勢力打掉,就是大功告成。”
“殿下說的是,最近那人也是心急了,盯著他的人手回報說,昨晚他又去了劉閣老和陳閣老的府邸,隻是咱們的人沒有探聽到他們商議何事。”
劉煜冷笑,伸手倒了茶,遞給閆先生,閆先生趕忙起身接了,“那兩個老家夥看著一副清高模樣,其實心思最貪,胃口最大,那人要想拉攏他們,也必定要付出大筆金銀才行。”
閆先生點頭,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好似吳侍郎告假回鄉省親去了,不知是不是替那人奔走謀劃?”
“吳家老宅在哪城?”
“三百裏外的彤城。”
“彤城?”劉煜皺了眉頭,腦子裏好似有個念頭閃過,但是速度極快,他怎麽也沒抓住,想了半晌無果,就煩躁的揉揉額頭,說道,“若是有人手,就探聽一下吳侍郎回鄉所謂何事,人手不夠,就罷了。”
“是,殿下。”要事議完,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閆先生就辭去了,書房裏隻剩了劉煜一人,他伸手在書桌下擺弄幾下,就抽出一隻三寸寬,兩尺長的暗格,那裏麵卻出乎意料的沒有什麽金銀珠寶或者信件契紙,隻有一卷畫軸和一隻繡工粗劣的荷包。
他把荷包拿起,摩挲半晌,才放到手旁,然後又打開那卷畫,露出上麵那坐在桂花樹下,笑得極溫柔的女子,女子身後三個半大小子,各舉了一隻雞腿,笑得傻氣又歡喜…
他慢慢低頭把臉貼在那女子身上,仿似感覺到那溫暖疼惜,眼圈兒慢慢就紅了,“姐,家裏雪下得大嗎,殺年豬了嗎,你是不是每日都在罵煜哥兒啊,都是煜哥兒不好,讓姐惦記了,姐,煜哥兒想你…”
空曠的屋子裏,輕輕淺淺的呢喃在悠悠回蕩,蕩起一圈圈兒名叫眷戀的漣漪…
(早晨爬起來現碼的,晚了,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