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首三人口中,扶蘇得知。這是墨家門徒自己聚集生活的一個小村莊。叫墨村,其他幾處還有幾個聚居點。
當然,扶蘇不是來旅遊的,偵騎下馬都做了哨探。四散分布出去,打探蛛絲馬跡。六扇門的幾個捕頭也被扶蘇帶了過來,進了村中。
不過進入墨村已經下午,不多時。日頭已經偏西,快要入夜。眾人並未得到多少線索。軍士在村外軍營歇息,而扶蘇幾個親衛和捕頭則留在村內一處庭院住下。
夜深了,月上柳梢,銀光鋪撒。一處密室內,幾個人影在燈光下爭執。
“不能放,若是放了人。諸子百家到時候都要攻訐墨家背信棄義。到時候,天下之大,也就這小小地方才有墨家立足之地了!”一個老者脾氣火爆,當場怒喝。
“伏完。熄熄火氣,年紀了。火氣還是這般旺盛。”一個書卷氣的老者勸道。
“廣敖,你少轉移話題。難不成你的兒子見了一麵扶蘇。你就要賣身投靠不成?”名叫伏完的老者顯然火氣不小,怒瞪廣敖。
“你,豈有此理。那公子扶蘇若真是動武,你怎知道一百騎軍是全部?外麵可否有騎軍?據我所知,百裏之外就有軍營。裏麵五千虎狼之師可是有的!”廣敖也被伏完一陣夾槍帶棒給弄得怒火高漲,一陣詰問。
“難道我墨家機關術就是擺設的不成?機關巨弩,就是秦軍來攻,我也不懼?大不了,五行盡出,不信……”伏完被廣敖詰問弄的火氣。臉色當即冷了下來。
“住口。伏完慎言!”伏完話還未說完,田樊臉色一變喝道:“機關機關,滿腦子機關術。墨家就是再龐大,勢力在雄厚。也難以抗衡一國之力!此話休提,否則,莫怪我翻臉無情!”
田樊身為墨首,暫領墨家一切事物。位高權重,而且墨家內部組織嚴密,紀律嚴明。上下級恪盡職守。一陣發飆,頓時兩人都閉口不語。不再爭執。
“我墨家以行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為宗旨。這才是墨家大義,其他所以仁義。莫不高於此大義。若真有惡人混入墨家村,藏身機關城。再大的私人情誼,也必須放下。”田樊說話,平平淡淡。不帶情感色彩,不參雜私人觀點。不自覺令人信服。
場上有七個作為。,田樊墨首居主位偏下的一個位置,其餘伏完廣敖,卒離嚴意分列左右。
“都表決吧。伏完卒離,你二人主機關城事物。代表機關一係表決。廣敖嚴意你二人主教化學院帶他們表決。開始吧,讚成還是反對!”說罷,田樊按下桌子一個按鈕,身前桌麵隨即彈出一個圓圈,田樊讚成。
“我反對。”伏完思慮良久:“我不認為他們是大奸大惡之人。”
“我讚成。”廣敖悠悠看了伏完一眼:“公子扶蘇千裏而來,與其螳臂當車,不如退而接好。能有扶蘇支持,墨家複興之事才有望。”
“我讚成。”嚴意緊隨發言:“始皇一統天下以來。對墨家早無惠公那般優待了,打壓分化手段層出不窮。墨學雖未顯學,卻連遭法儒道打壓。若不趁此天賜良機,下次再有,不知我這把骨頭還能堅持到麽?”
“我反對。”卒離言簡意賅:“秦人虎狼之心。功利而強橫暴力,非墨家之福。”
“三比二!”田樊眉頭一皺,抬眼望向對麵最後一個尚未表決的人:“月芷姑娘,你手中一票加之持有巨子令可以代表巨子投一票。請表決吧。”
刷刷刷,屋內六人眼光瞬間投向桌尾的女子。倒不是說歧視女性,實在是滿大屋子的人年齡加起來足足有二十個女子大。
持有兩票的女子赫然就是一個妙齡女子。月末雙八年華,身姿曼妙。卻蒙著一層麵紗,但透出一雙秋水雙眸。渾身上下溫溫柔柔,好個如水女子。
見十二隻眼睛盯著自己,月芷姑娘顯得有些別扭。看著一雙雙飽含期待的眼睛。月芷姑娘也不好說些什麽。
過了會兒,屋內六人卻覺得好似過了一月一般久。月芷姑娘總算開口:“你們所說的扶蘇公子就是今天一直盯著我看的那個登徒子麽?”
田樊三人麵麵相覷,田樊心中一跳,皺眉道:“今日村中來人似乎隻有扶蘇一人。“
“我反對。”果然,一聽如此。月芷毫不猶豫的動用了否定票。
見此,田樊廣敖嚴意三人重重歎了一口氣。很是無奈的樣子。而伏完卒離兩人確實眉開眼笑。
因為月芷手中有三票,這麽一來,反對者四票支持者才三票,剛好反超。
性急的伏完沒等田樊宣布結果,立馬就想開口,不想看到月芷眼中無奈、不安的眸光後。突然定住了。
“幾位叔叔,巨子令已經被父親三日前從北域派人收回了。”月芷一言既出,六人表情瞬間大變。隻聽月芷弱弱道:“所以,我隻有一票能反對了。”
眾人瞠目。
大白天醒來的扶蘇可不知道一大清早的就被冠上了一定登徒子的帽子。也不知道墨家內部一場關於他個兒跌宕起伏如同戲劇般的表決。
扶蘇換了一身白衣,衣襟上淡淡的龍形紋路。樸素而歸真,龍形紋路的貴氣在簡潔的衣飾上使扶蘇顯得清逸淡雅。
當田樊前來拜訪的時候,扶蘇正在閱讀文書,上麵有鹹陽以及帝國廣袤疆域上的大事要事,以及人事任免等等。
最前麵的是渭河以南的上林苑,始皇開始修建後世聞名的阿房宮。
為加強關中與河套地區的聯係,蒙恬率軍民鑿山填穀一千八百餘裏,修建了一條從雲陽至九原的“直道”,以鹹陽為中心的交通體係開始建立。為鹹陽軍力送達邊疆立下了汗馬功勞。此後,鹹陽京畿的軍隊三日可至九原。糧秣運輸大為便利。
以及零碎的,比如征伐嶺南的戰爭進展,以及靈渠修建的進度。想到這裏,扶蘇腦海中想到一個人名:史祿。
“可惜,現在不能為我所用。”扶蘇遺憾道。
恰在此時,親衛來報:田樊來了。
“公子,公子。”田樊一陣疾跑過來。大汗淋漓,顧不得失禮問道:“敢問公子這幾日,可有軍士入村?或者有違規外出者?”
扶蘇眉頭微皺,看田樊這樣做派。心中閃過一絲陰霾。下令道:“去喊軍侯期澤來。”說罷,扶蘇看向田樊,眼神逐漸冷冽。一改往日和曦如晨光般溫暖的氣質,寒意頓生。眼神清澈見底卻好似能看穿人的心扉。
田樊被扶蘇這樣看著,心中一驚。想到眼前這位可是實實在在的最強富二代,心中輕視盡去。告罪一聲失禮,作為一代墨門高層,鎮靜坐下。
不多時,一名身材勻稱,麵目剛毅的男子前來。正是期澤,此時期澤一身甲胄。一行一動皆有自有軍人氣質。
“期澤到。“聲音短促,言簡意賅。典型秦人軍官做派。
“期澤,我問你。可有人違規出營房?軍士可曾擾民?”
“回公子。未曾有?”期澤回道。
扶蘇轉頭看向田樊。
田樊眼睛微眯:“敢問公子。偵騎散去了何處?可曾有缺漏未歸?”
扶蘇聽此,心中莫名的感到一片陰霾。銳利的目光掃向屋內眾人,一時間氣氛有些粘滯。期澤低頭不語,田樊也是心中一跳。
當目光定向期澤時,果然:“偵騎外放三十裏,昨夜三名偵騎未歸?”
扶蘇嗬嗬一笑:“無礙。偵騎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畢竟戰機稍縱即逝。他們有這臨機決斷之權。“說罷,看向田樊。
田樊對視扶蘇,絲毫不退:“請公子屏蔽左右。“
扶蘇心中陰霾更甚,不過還是依言揮退所有人,隻有下扶蘇和田樊。
“今晨,巨子之女失竊巨子令!”田樊開門見山直接說出謎底:“巨子令掌管在月芷姑娘手中,今晨議事差她一票便能否決一想決議。”說著田樊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原來,當時會議上六人都曾了解。巨子曾經說過巨子令會留在月芷姑娘手中,直到他親自返回墨家村。這件事,隻有月芷本人不了解,而且月芷性格極好,心似水晶純潔剔透。對陰暗手段難以抵禦,一下子被一個自稱巨子使者的人騙到了巨子令。
若是在平時,墨家村家家戶戶互相認識。村中來了一個陌生人絕對很快就會知曉,畢竟都是墨門弟子。閑雜人等根本不能入內,更遑論騙取巨子令了。
可扶蘇的來訪,打破了這一局麵。軍士駐紮,偵騎四放。加之注意力被扶蘇所吸引。最大嫌疑人呼之欲出。
而且,巨子令重要無比。可以號令墨家在全國各地鋪下的情報網絡以及人員物資。此次失竊,對墨門來說絕對是一項災難。
雖然尚未確定扶蘇在這次失竊中扮演的角色,但加之月芷那聲登徒子。至少年輕墨者們對扶蘇這個敢於褻瀆心目中女神的外來闖入者好感缺缺。事實上扶蘇隻是遠遠看了幾眼而已,不過那樣的目光顯然讓人家女孩非常不舒服。故而……
田樊離去,留給了扶蘇一個大大的難題。瞬間讓扶蘇幾乎陷入了山窮水盡之地。
“啪”一聲重響。不大厚的桌案被扶蘇怒然拍擊,四分五裂。
扶蘇心中的抑鬱別人難以描繪,剛來墨家村。尚未來得及路麵就被人狠狠的陰了一把。不僅個人名聲盡失,追捕也陷入絕境。
堂堂帝國長子,竟然被一個陰謀者刷的團團轉。
可事實上,扶蘇清楚。陰自己的那個人對天時,地利,人和,三者把握得非常好。顯然是一個慣於玩弄人性的高手,最難對付的人,就是了解人性利用人性的人。
扶蘇知道自己遇上對手了。
驀然的扶蘇嘴中突出兩字:“人性?”
想到這個兩個字,扶蘇想到一個人名。
“柳暗花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