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樊臉色微白,從一開始,墨家就陷入了這個巨大的漩渦中。雖再山野之中,鹹陽千裏之外。還是被人盯上,欲除之而後快。
儒士術士道士等等被秦始皇從鹹陽狼狽地趕出來,結果墨家礙於情義將他們隱藏在大山之上。酒水衣食,應有盡有。
誰知,荀檢徐福兩人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墨家,荀檢處心積慮甚至不惜弟子性命竊走了巨子令。
這才有扶蘇和墨家的對峙,才有墨者被鼓動向扶蘇動了刀兵。這刀兵一動,墨家不死也要褪下三層皮。傷筋動骨,甚至元氣盡失。
最令田樊恐懼的是扶蘇的情況,聽聞扶蘇身上創數處,田樊心中已經一片灰暗。現在扶蘇更是單槍匹馬去身上追擊,一旦有一絲意外,墨家難以抵擋始皇怒火。恐怕株連墨門……
另一墨首伏完也是神情沮喪:“田樊,看來我一開始就錯了。我去書信一封給巨子,就用我這條老命來抵上此次禍端吧!”
廣敖搖搖頭:“伏完老兄,現在誰的命都不管用。當務之急,還是找到扶蘇公子,不然,一切都是枉然!”
卒離苦笑:“山中監視的墨者從昨日開始就被趕了出來,所幸沒殺了。不過今晨再去打探,那些儒生術士早就離去。”
田樊煩躁的一跺腳:“既然如此,那些甄別出來的叛徒立刻給秦軍處理,所有在冊的墨者,一律上山。十人一組,翻遍整座神農大山,也要把這些鬼魅魍魎給我清理出這片淨土!”
田樊一發狠,其餘三人都是凜然。領命而去,忽而此時。秦軍中一陣躁動,田樊四人對望一眼,連忙趕去。
“期軍侯,期軍侯。有公子消息!”一個偵騎在秦軍營中大聲呼喊,神情激動萬分。
迅即,期澤連忙趕出來,甲胄剛褪,傷口才包紮一半,顯然是在療傷:“公子在何處?速速道來,記下你一大功勞!”
“屬下無能沒有發現公子蹤跡,在外發現了公子的坐騎,引屬下去了東北方向的一座丘陵!”偵騎前半句差點把期澤嚇暈過去,後半句聽到這才轉憂為喜。
此時,田樊領著餘下三位墨首道:“墨家願為營救公子竭盡全力,請將軍允諾!”其餘墨者也齊聲道:“請將軍允諾!”
期澤見到三人,臉上須臾間就沉了下來。正想拒絕,忽而扶蘇一個心腹親衛道:“山外兵馬至少需要兩日,先硬下,一切以公子為重!”
期澤聽到最後一句,心中再不願意也隻好應下:“也罷。不過,那些賊寇,公子令你們查那些賊人的下落,可有線索?”
期澤盯著田樊三人,雙目圓瞪。
田樊歎了一口氣,一拜道:“請將軍贖罪,賊人狡猾,門下弟子查詢到之時,營救逃離。”
期澤冷哼一聲:“莫要喊我將軍,不過一軍侯,當不得田墨首如此大禮。”
田樊臉色一僵,心中怒火大盛,卻不敢發出來,隻得憋在心中。要知道,田樊來往之人皆是公卿大夫,被人如此再三掃去麵子之事,還從未有過。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期澤忽然感到背後被人敲了一下,心中一凜,甕聲道:“你還杵在這裏作甚?還不去尋公子下落?”
田樊三人聞之大喜。再拜!
卻見,期澤翻身上馬大喝:““親衛,宮騎!隨我搜山!”
“諾!”眾人齊聲。
馬蹄聲轟鳴,兩百餘騎,跟著一個小校緊隨而去。
田樊轉身對三人道:“你我分別圍山,我分與你們三十墨衛。操作兩輛轉弩車,另外,抹藥漏掉一個賊人!”
伏完廣敖卒離三人凜然,三十墨衛恐怕不隻是用來操作轉弩車吧,看來連番叛變讓田樊決定通殺下手了!
心中一想,受命道:“諾!”
田樊敲打完三人,接著道:“普通墨者留下三分之一留守。其餘,你們三人每人三百人。即刻搜山!”
一千餘人,轟然應道:“諾!”
“為除天下之大害,我等上山擒賊!以吾墨者榮耀,不惜己身!”田樊舉起一柄大旗大喊。
頓時,墨者一眾齊聲喝道:“除天下之大害,以吾墨者榮耀不惜己身!”
氣氛漸漸熾熱,田樊一舞大旗:“出發!”
從上蒼的視角可以看見,這片桃源淨土。最遠處兩百餘騎,一人三馬,奔馳向前。
而後,是四路黑壓壓的人頭,分成四部分,跑向大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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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大山深處,扶蘇和月芷找到了一個山洞,洞口用藤蔓遮蔽。
扶蘇懷抱著薪柴,拿出火撚子,小心吹著,黑煙直冒卻總也點不燃。
一旁的月芷看不下去,一把將火撚子拿開。用力一吹,火苗應聲傳竄了出來。
不一會兒,月芷拿著小木條做一挑又一挑,火撚子一點。火堆便燒了起來……月芷挑眉看向扶蘇:“天潢貴胄怎麽了,連一把火都對付不了,還單騎入山。瞎逞能!”
扶蘇被月芷說的臉色一陣青紅,扶蘇身份尊崇,誰見了不是恭謹萬分地位高的也是客客氣氣,誰想?月芷對扶蘇那層身份毫不在意,一頓奚落下來,扶蘇被訓的一句話都還不上。
“什麽瞎逞能?那個審落被我的羽箭洞穿了大腿,加上那鏽鐵箭頭。這一生隻怕也別想再站起來了!”扶蘇好半天,才悠悠道。
“咯咯……”月芷指著扶蘇臉上,捂著嘴,笑了起來。
扶蘇撫額,這才看家看著手上的油灰,這才恍然大悟!再次撫額:不能裝深沉,一裝就露餡。
扶蘇開口,露出雪白的牙齒映著臉上的烏黑:“你笑起來真好看!”
“哼。”月芷輕哼一聲,扭過頭去。
扶蘇嗬嗬一聲,繼續拿出幹糧,燒火做飯起來。
“傻笑。”扶蘇又聽到月芷輕聲說到,臉上更黑,伸手將幹糧遞給月芷:“熱乎著!”
月芷也不矯情,秀氣得吃著,有點好奇的看向扶蘇。
扶蘇看著月芷靈動清澈的眼睛:“很好奇麽,身為公子,詩書禮樂射我樣樣都要全優。這還不夠,練習武藝,圍獵山川。雖不至於樣樣精通,在山川之中生存卻無礙!”
月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難道你打算在這山林中一直待下去?若是那群儒生道士術士很可能就要搜查到此地了!”
“哼,儒生道士!若正是孔孟那一脈相傳下的儒生,老莊門下道士。就不至於如此愚蠢,因一己之私,與一國為敵。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複興他們的故國。”扶蘇一聲冷哼,言辭犀利,嘲諷辛辣。
“那,那群術士又是如何?”月芷追問道。
“術士煉丹求長生不老,無可非議。但以此來魅惑皇帝,才正是罪該萬死!”也許是長久的怨憤積累,或者是美人在側,又或是直覺覺得月芷可以信任。
扶蘇吐出了胸中真言。
“那隻追首惡,天下儒道兩家之士多是無辜,不若放過他們如何?”月芷忽然俏皮道。
扶蘇瞠目,拍拍腦袋,旋即“色迷迷”的看向月芷道:“是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月芷心中巨跳,雙頰發紅氣鼓鼓地:“不行!”
扶蘇失笑:“那你有何憑據讓我放過那些普通儒生道士。就憑你一麵之辭麽?”
“既然如此,那墨家子弟大多無辜,之士被那審落盜用巨子令給蠱惑罷了。若是要問罪,就把我下獄罷了!”月芷半是無奈半是生氣道。
“不可!”扶蘇斬釘截鐵道。
扶蘇還想說些什麽,忽然一個陰冷的聲音說道:“兩位在此卿卿我我這麽久,可真是好生令人豔羨啊!”
扶蘇一聽低聲道:“是審落!”,身子暴起,立刻抽出佩劍。月芷則是臉色微紅,正想將背簍放下,卻被扶蘇打落:“這時候還管什麽藥草,逃命要緊。我去阻他,你快走!”
說完,扶蘇提起寶劍,一劍刺出洞口藤蔓。一聲慘叫傳出,正想出去生死一搏。一雙柔荑拿著扶蘇衣袖道:“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
扶蘇頓時感動非常,也不矯情,袖扣一按,手腕之處激射出三支弩箭。噗嗤數聲傳來,令洞外人攻勢一阻。
立刻向山洞深處跑去,扶蘇來時就考慮過這種險境,神農大山山洞內出洞洞連環,加上月芷這個本地通,自然可以輕易逃走。
忽而,扶蘇心中一動,在地上洞頂使勁鼓搗一陣。拍拍手,跟上月芷。
扶蘇跟著月芷跑出許久,數聲慘叫又想起。追勢一頓,一個陰狠的聲音曆喝,追兵這才追來,不過速度卻慢下不少。
扶蘇吃了甜頭,連忙又是布下十數個陷阱。好在月芷速度不快,不然兩人在這種能見不過一丈的境地極可能就此失散。
“扶蘇!”月芷忽然停下,拉住扶蘇。示意雙耳貼在牆上:“這個十字路口,右邊,前方,這條路不能走了,有伏兵!”
扶蘇心中一跳,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嗡……
忽然,扶蘇猛然一拉月芷,一支羽箭在三尺遠之處釘在岩壁之上。羽箭上還穿著一塊錦帛。
月芷臉上怒氣一閃,將手抽回,撿起羽箭上穿著的錦帛念道:“左轉,再行百步,右數最後一個洞口,有一暗河。速去,伏兵三刻鍾後至!”
月芷念完盯著扶蘇,扶蘇若有所思,斬釘截鐵道:“我沒有布下暗子,極可能是父皇布下的,走!”
扶蘇拉著月芷,兩人依著錦帛走,後方追兵的聲音越來越小,月芷臉上露出笑意。扶蘇卻臉色陰沉。忽然想到什麽!在最後一個洞口時,扶蘇低聲附耳月芷道:“我走最後一個洞,你走中間那個,你水性比我好!救我!”
說著將月芷推入第二個洞口,自己猛然加速穿過第四個也就是最後一個洞口。
身在半空,弩箭激射。噗嗤數聲,埋伏洞口的伏兵撲通到底。弩箭貫穿咽喉,一個陰冷的聲音大喊道:“擒殺扶蘇!生俘扶蘇賞金三千金,持扶蘇人頭,賞千金!”
賞格一下,殺手們皆是狂熱。一百金已經足夠十口之家百年之用,一千金三千金更是天文般的數字!
扶蘇落地,眼睛緊盯著被熟人拱衛在旁的一個臉色陰冷之人。赫然就是審落!
“想領下我這賞金,還得看你們是否有命享受!”扶蘇沉聲!
“喝!”扶蘇一聲爆喝,身子猛然暴起,雙手六支弩箭激射,猛然射向審落周圍幾個護衛。
審落眼神瞳孔猛然放大,曆喝道:“快給我拿下他!”一邊說著急忙讓人攙扶著自己遠離這片險地,心中後悔萬分,早知道扶蘇竟然這般勇猛。自己就不應該身犯險地!
然而,一個瘸腿之人,哪裏能比得上扶蘇的腳力?
扶蘇一路斬殺,寶劍嗜血,衣襟血染。手下莫有一合之敵,直撲審落!
審落眼見扶蘇離怪叫一聲,猛然擲出一柄短匕,扶蘇身子一側,險而又險躲了過去,然而左手卻滲著鮮血順著五指滴落。
扶蘇冷哼一聲,繞到審落身後,膝蓋猛然一抬,嘭的一聲,審落應聲跪下。扶蘇迅即將審落兩手強扯,連續哢嚓兩聲。
審落猛然慘叫,兩人無力的垂了下去。
“全都給我退下!不然,兩隻手臂折斷,給你們發賞金之人也魂歸九泉!”說著,扶蘇抬起審落,擋在前方,身子慢慢撤向地底暗河。
扶蘇話落,所有黑衣刺客,麵麵相覷,隻得扶蘇走一步,他們跟著一步!卻不敢輕舉妄動!
“哼!”一聲冷哼驀的傳出,緊接著,空曠安靜的山洞的某一處。一個弓弦緊絞的聲音響起,嗡的一聲。傳遍地底。
扶蘇痛苦一縮,一腳揣向審落,佩劍橫亙在身邊。一枚羽箭激射而來,穿透審落頭顱,叮一聲擊在佩劍劍身之上。
扶蘇連忙退向暗河,還不得鬆一口氣,竟然有一枚羽箭射至身前,身子一側佩劍一撩,總算看看擦著衣袖而過。
說來頗長,時間卻不過閃電般的一瞬息。
扶蘇剛要鬆一口氣,心中駭然喃喃道:“三星連珠!”
果然,最後一支羽箭羽箭射來,扶蘇竭力轉身,噗嗤一聲。貫穿右胸,忍下劇痛連忙跳下暗河。
隨後利箭如雨激射而來。
落入水中的扶蘇,血流暗河。如一道紅綢飄在水中。越來越強烈的無力感讓扶蘇快要睡過去一般。心中竭力呼喚自己不要睡不要睡,但另一股窒息感卻令扶蘇難以抗拒,頻臨絕境。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又好似隻是一瞬息之間。一雙柔荑攬住扶蘇,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印在扶蘇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