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收手,帶著八個侍衛和那些難民飄然而去,留下一地狼藉。請扶蘇收下留情的正是季福,路上與扶蘇一起宿營過的那個商人。
原來,季福雖然沒有十分強力的靠山,但在秦隴之地還是有些勢力的。最主要的,便是在北地郡的郡丞。也就是陳清他老爹陳澶。
陳澶貪財,西北貿易這等利潤豐厚之極的事情自然會插手一腳。恰好臨淄的商人季福通過中間人認識到了陳澶。作為西北邊境的豪族,自然有實力保障商路不會在路上就被馬賊劫了,或者幹脆被官府的人沒收了。
兩人一個苦無沒有財路,一個苦於沒有武力保障。於是王八對綠豆,互相瞧上眼了。此次季福來北地郡,便是多次合作成功以後的擴大版。明的,是季福為大軍輸送糧草,暗的,其糧草之中夾帶的邊貿商品。
若單單如此,這季福也沒有料事如神的本事能猜到扶蘇正在對陳澶的兒子殺死手。說來也巧,城中恰好那個紫衣公子哥出城打獵,剛好遇見了帶著大隊來義渠城的季福。
紫袍公子名作鄭持,是北地郡主簿之子。與季福也是認識,兩人相見,聊了會兒。季福說起了路上遇見的鹹陽貴公子扶蘇。而鄭持也說起了陳清於一個外鄉人死鬥的故事。
季福一聽,頓時暈厥。連忙去找到了郡丞,陳澶。季福雖然不知曉扶蘇的根底,但扶蘇一行人的衣著氣度,駿馬寶劍。這些猜到了絕不是一般人,陳澶一聽也覺得有理。
於是季福連忙進城,這才碰上了這一幕。至於所謂郡丞親自開口請求扶蘇手下留情之類的,這就是季福杜撰的了。
季福卻不知,和一杜撰,卻出了大問題。
扶蘇讓期澤去買好傷藥,一行人決定出城。畢竟一進城就把郡丞的兒子給打了個半死,其餘幾個侍衛更是手下不留手,留下的人命絕對有十幾數十條。雖說陳清冒犯在先,但陳家畢竟是地頭蛇,扶蘇也犯不著冒這個危險。
於是那些難民隻留下那個會寫字的女子,其餘人施舍了一些錢財就遣散了。一行人買好物資,來到了城北二十裏外的一個小村莊。
扶蘇決定在這百餘戶的小莊子裏歇下,期澤去見了當地的鄉老說明情況。鄉老一聽,倒是很熱情的接待下了,卻又堅決不肯手下期澤手中的錢財。
兩人爭執不下,期澤軍人脾氣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受人恩惠自然要酬答,一定要給。鄉老卻是熱情好客,認為收錢絕不是待客之道,更覺得期澤好似看不起鄉下人一般。
兩人爭執聲音越說越大,漸漸人群都圍了起來。
扶蘇在屋內歇息正想去問問那襤褸女子,也被驚動了。走出屋子,查探實情。
“老伯,這期大哥性子直,不習慣欠下人情。再說,給老伯您錢也是一份心意。也是期大哥的好意,你就收下了吧。”一個嘶啞的女生勸道
鄉老麵上不渝:“閨女,吃住也用不了什麽東西。哪裏能收下這麽多錢?”
“期大哥,你看?”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女子看向期澤。
期澤心中恍然:“老伯,我們公子說了,這是公子給村裏娃的一份心意,給他們讀書上武館用的。您老,就收下吧。”
鄉老一聽,既然是給孩子教育用的,那收下也就收下了。一下子,皆大歡喜。期澤也讚許得看向粗布女子。
扶蘇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皆大歡喜的場麵:“不錯。處理的很好。”
期澤一聽回身道:“見過公子。”
嘶啞聲的女子也是欠身:“奴婢見過少爺。”
扶蘇失笑一聲:“倒是很乖巧。既然如此,你那聲音也不用裝下去了。怪難聽的,再說,你也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嘶啞聲女子驚訝看向扶蘇:“少爺怎麽知道?”
扶蘇看向東南方回道:“略懂醫術。”
嘶啞聲女子心中明了,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拿出一枚丹丸吃下。
“對了,你的名字叫什麽?又是哪裏人,怎麽流落到義渠還惹上陳清這樣的惡徒?”扶蘇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女子略一頓首道:“奴婢原名紫菱,現在身為公子女仆。還請公子賜名。”
扶蘇一想打量一下粗布女子上下。此女剛見的時候塵眉垢麵,也許是故意的不想讓人知道的偽裝,可惜還是被陳清那種人發現了。現在清水去汙漬,扶蘇原本沒怎麽仔細看。現在看著,發現也真是個美人胚子。
年歲月末不過十五六左右,身姿嬌小。麵容清秀,笑容甜美。如此俏婢倒也不錯。
扶蘇沉吟一笑道:“看著你,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就叫昭兒好了。”
昭,意思如日月明亮。
“謝公子賜名。昭兒是北邊上郡膚施人,膚施發生大難。家父身亡,奴婢跟隨鄉人逃離。其餘親人都失散了,隻有奴婢一人逃到北地郡。卻不想遇上了陳清。”昭兒徐徐道來,其中經曆令人心酸,一個小小女子卻遭逢失去雙親的大難。路途之中各種艱險更是不知多少。
至於昭兒和陳清的恩怨,還要和兩家人的上一輩說起。陳清是浪蕩子,一事無成。卻在上郡遊玩時遇見了昭兒,心癢不已。可一打聽,卻發現昭兒父親是邊關的一個都尉,勢力不小。陳清想動用老爹的威勢,卻在上郡一點用都不管。
而陳澶也看上了昭兒父親把守的邊關位置險要,是商路的重要關口。於是決定去求親,那時陳澶還不過是個主簿。倒也算門當戶對,昭兒的娘一看陳清也還相貌英武。卻不想一打聽,陳清做過的壞事能拉一卡車回去,毀女子清白的也能組成一個百人隊。如此,昭兒的親人哪裏肯?
陳清一見如此,發狠了想要來強的。結果反被昭兒父親抓了個現行,昭兒父親暴怒之下。差點沒把陳清打殘,日後陳家的商路更是死死不能出關。不得不耗費大量成本繞道而行。
如此下來,兩家恩怨可算悠遠。
衣食住行,扶蘇這會兒總算有個心思細膩的女子來服侍了,離開鹹陽之前,扶蘇這些生活啥的一應都有宮女侍女。
可自從離開鹹陽去了神農大山,一直到急忙忙回到鹹陽,又匆匆被派駐到邊疆做預備太子。扶蘇的生活一般都是自己料理,頂多親衛幫忙。
“封建好啊。”扶蘇舒服地享受著昭兒的按摩,一天筋骨活動累的扶蘇現在渾身都不舒服,泡過熱水澡,現在又是昭兒這麽細心的按摩。可謂天上神仙不換呐。
扶蘇這邊享受著舒服得很,陳府卻是陰雲密閉。
陳府陳清房外,陳澶焦急的走來走去,心中不住的念叨著:不要有事,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的。
如是念叨不知凡幾,眉頭也是一直都沒鬆開過。這個一郡之內第二號人物,現在卻焦急等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陳澶雖然貪財,府中卻隻有陳清這麽一個獨苗。長房之中唯一傳宗接代的陳府嫡長子,若是沒了這個兒子,感情上讓陳澶痛苦萬分,陳家的嫡係也要讓給他房。這如何不讓陳澶焦急?
房外還一人,心中尷尬得很。麵上卻也還要裝作一副憂慮擔心的樣子。正是季福,季福趕到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掃場麵,以及將全城最好的醫者請過來給陳清療傷了。
陳清受傷不多,卻頗為致命。首先是數次超過透支體力,導致全身脫力。還有扶蘇利劍時不時造成的一些小傷口,最後便是那根正中大腿上的弩箭。
陳澶焦急踱步,良久,一聲吱呀。門開了,醫生雙手血紅疲憊道:“恭喜郡丞大人,貴公子大腿上沒中要害,血流不多。再加上治療及時,休息個三五月就無礙了。隻是這……”
醫生看了一眼周圍,話語遲疑。
陳澶心中一驚,轉而一怒:“你要多少錢,說!隻要能讓我兒無礙!”
醫生苦笑一聲:“郡丞大人誤會了,這傷勢有些重。若是休養不好,恐怕會落下行動不便。這,請郡丞大人恕在下無能為力。”
說著,這醫生拱手拜別。留下瞠目結舌的陳澶。
陳澶癱坐在地上,眼神發直。良久,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季兄,犬子若有腿疾。我與那蘇公子,勢不兩立。你其中難做,請早做了斷吧。”
雖然說著是讓季福自己做了斷,卻眼神狠狠盯著。季福估計,自己若真敢得罪這個陳澶,指不定陳澶就敢給自己來個人道毀滅。
心中一個激靈。說道:“你我也有好幾年的交情了,怎麽會幫一個外人?”
陳澶眼神飄忽問道:“那姓蘇的。什麽來曆?你可知曉?”
季福心中暗自不爽,心想還真把自己當屬下了。但察言觀色的本領卻沒落下,知道陳澶在暴走的邊緣,決不能這時候激怒他。
季福說道:“看馬車以及坐騎的印記,應該是將作少府蘇大人的子侄輩。”
陳澶一驚:“可是少府令蘇丕蘇大人?”
季福心中一抽,心道這次可悲這個蘇公子給坑慘了。現在例外兩邊不是人,可看著那印記的確跟蘇丕家的很像呐?相似之處沒有九成九也有九成八!
心下一橫,心想反正陳澶對我既然不義,我又何必對他不仁。一陣自我催眠下來,季福狠狠點頭:“對,我有九成九把握,車馬印記,以及武器樣式都是將作少府蘇大人的!”
陳澶起身不住地在院中來回踱步,額上大漢流個不停。最後一狠心跺腳道:“罷了!若是我兒無礙,放過那蘇姓小兒一馬!”
季福腳一軟,幾乎要癱了。不過仍舊定住心神。跟陳澶小心周旋。
扶蘇手中車馬,的確是將作少府的,可扶蘇可不是蘇丕的子侄。將作少府,掌皇宮等公共建築事務,扶蘇身為皇子。車馬兵器讓將作少府中最好的匠師製作也是理中應有之義。至於蘇丕嘛,本身就是將作少府最傑出的大師。
陰差陽錯,孰是孰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