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暴怒後的陳澶發飆了,一劍指來,韓斌發鬢便落下一片發絲。韓斌臉上驚色露出,正在陳澶即將爆發的時候轉而成了悲涼之色。
陳澶眉頭一皺,手下動作慢了半分,聲音依舊嚴厲道:“還不快說!”
韓斌深深歎了一口氣,無視周圍刀槍劍斧,直視陳澶目光清澈:“大當家,我韓斌敬你助我討得大難,這逍遙生活也盡皆取自大當家。這等享受縱然死了斌也能瞑目了。”
陳澶心中此時早已業火衝天,可聽到韓斌這般敘舊心中也有些小感動,聲音更加嚴厲,言辭卻有了改變:“那你還要做那不仁不義之徒,還要以怨報德嗎!”
韓斌心中稍稍喘了口氣,相處數月,韓斌也知道這個陳澶的性子。若真的認定了自己是叛徒,恐怕根本不會和自己有半句廢話,早就拖出去砍了,解下心肝下酒吃。
韓斌正色,聲音鏗鏘有力道:“正因為大當家帶我恩重如山,所以我才每件事都竭盡全力不敢有意思拖延不滿。正因為大當家救我於水火,所以我才不敢爭權不敢攬功。”
陳澶眼睛緊盯著韓斌,一動不動,目光森然。韓斌也一片清心照明月的樣子,全然不懼。
良久,陳澶聲音略帶沙啞著道:“來人,把這個叛徒給我拉出去。斬了!”
陳澶說完作勢就要拂袖而去。卻見韓斌大禮拜下,接著正色道:“請大當家聽我最後一言再赴死。”
陳澶一言不發,緩緩走去。
韓斌歎息一聲:“若大當家不信我,將有大禍發生。我料陳家應已將大當家除名,而後,陳清少爺將被郡守審判。”
陳澶腳步一緩,卻仍舊離去。
接著韓斌繼續道:“想來這些消息大當家的單線應該已經接到。不過隨後,大當家這郡丞將被革職,畫像全國通緝。韓某說完這些,不求大當家能放我生路,隻看你幫我這麽多的份上,還了你的恩情,從此再無瓜葛。”
這些說完,陳澶已經回身過來按住韓斌的肩膀。冰冷僵硬的麵龐上如同千年寒冰遇到萬年地漿一般瞬間融化開來:“唉,我終究不舍殺你。”
韓斌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麵上仍舊一副不冷不熱的架勢,不為所動。
陳澶換上一副笑容接著道:“韓老弟還在怪我?”
韓斌如同置氣一般說道:“我為陳大當家鞍前馬後做了這麽多事,哪一樁不是艱難,哪一樁不是幾乎不可能完成。都做得漂漂亮亮。你卻這般待我,韓某已經心死。今日就斷頭在此吧。”
陳澶麵上笑容更甚:“韓老弟怎麽說這話,你的心性我怎麽還不知道?剛才不是是詐你罷了,要知道陳某做的這些事情樁樁可都是吵架滅族的禍事。不謹慎怎行?”
韓斌麵上臉色不為所動,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
陳澶討好道:“韓老弟你若有所求,但說無妨。”
韓斌冷冷道:“請陳大當家將砍頭刀磨礪得快些,給個痛快!”
陳澶看韓斌這般表情,心中最後一絲猜疑也就消散了。不錯,陳澶隻是懷疑韓斌罷了。匈奴王子在內地也有相當的情報機構。
按照冒頓的說法,在鹹陽他們交結了一個大夫家裏的兒子,名作千起千河。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韓斌曾經屈服過扶蘇。
於是冒頓為了表示誠意,也為了不使得陳澶這貨未出師之前就被人賣了分屍。將這條寶貴的情報給了陳澶。
陳澶一聽,先是不信。按照陳澶的想法,韓斌是怎麽也不可能背叛的,這麽好的二當家天下再難找第二個啊。
可隨著竹簡上的資料越來越多,內容越加翔實。狠狠動搖了陳澶心中所想,於是陳澶決定來一次狠的,試探韓斌。
到最後,甚至要直接殺了韓斌。在死亡的恐懼下,陳澶還沒見過不開口的人。於是這才出了先前一幕。
陳澶一係列手段使出,韓斌應對堪稱經典。陳澶首先突然變色,斥責韓斌。再突然直接說出韓斌是臥底,就是為了詐韓斌。
結果韓斌一切應對都自然無比,沒有缺漏。陳澶斥責韓斌,韓斌覺得很冤枉,很是驚訝。最後聽到稱自己是臥底叛徒,韓斌的表情成了無奈,悲憤,重重被冤枉後的表情出演堪稱極品經典。最後,陳澶祭出大殺器,要斬了韓斌。韓斌的表現似乎是絕望了,將最後的恩情換掉,慷慨赴死。
說實話,此刻的陳澶都被韓斌感動了,自己怎麽能這麽狠呢?不過感動歸感動,韓斌的一切動作陳澶都看在眼裏。
此刻的韓斌已經是麵色一片平靜了,於是陳澶似乎也被韓斌感動了。哭著笑著告訴韓斌,我錯怪你啦,來,老弟,我給你賠罪,答應你任何要求。
這一招才是陳澶的殺手鐧,最終試探的底牌。
人性,在即將勝利的當口。極容易放鬆警惕,IQEQ通通下落降低。容易在此時被人所趁!陳澶抓住的便是這個時機,若韓斌真的是扶蘇派過來的習作,那麽這一刻應該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然後為了抹平此次懷疑給兩人帶來的裂痕,欣然接受陳澶的橄欖枝。
似乎這才是正常人該做的事情,畢竟是老大,你要硬抗是不可能的。可在普通人身上應該發生的事情卻不應該發生在韓斌身上。
韓斌不是一般人,韓斌出身韓國貴族從小便是貴族培養,身上不僅有貴族的傲氣。同樣有知識分子的堅持以及不屈。若真的這樣做了,恐怕最惹陳澶懷疑的便是這個了。
於是韓斌的反應是非常委屈,覺得受到不公正待遇。就算陳澶拉下麵子,想要挽回然而,韓斌依然如此。不肯接受,仍舊要慷慨赴死。
短短數息之間,韓斌的頭腦便完成了各方麵的運算和預計,將自己前前後後的事情都估算了。甚至將自己都計算了進去。要知道任何計謀在最初設計的時候通常都是習慣性將自己遺忘的。
妙極,就連韓斌都要讚歎自己能有如此機敏的反應!
於是,最終韓斌獲得了陳澶的最終信任。
此時的韓斌經曆了陳澶超級無敵厚臉皮,折節相交到根本沒有節氣,終於挽回了兩人的關係。雖然韓斌仍舊板著一副死人臉,但陳澶卻開心得好死逢年過節一般。
為了表示徹底信任韓斌,陳澶將自己的*交給了韓斌。
陳澶的最終家底自然不會是那些武裝農民。得意洋洋的陳澶笑著道:“那群沒見識的匈奴人自然不知曉對秦人而言土地的珍貴性。我招募的這些都是孤兒或者家境貧寒,總之沒有一個不覺得自己是天下減少有的倒黴人!”
韓斌臉上疑惑:“我一句都沒聽懂。”
陳澶大笑:“那就慢慢聽。總之這群人,出身貧寒,知道土地來之不易。若能保住這些田地,別說去打仗,就是賣了他們親爹親娘都可以!”
韓斌心中鄙夷,難不成所有人都跟你一個樣?仗義多為屠狗輩,忘恩多是讀書人。似陳澶這種人,忘恩負義是家常便飯,然而似樊噲這種屠夫出身的人,卻往往堅守忠義。故而常有一句話:市井多豪傑。
借著剛剛被冤枉的風頭,韓斌所幸不去理他。
陳澶自顧自繼續說道:“這些田畝都是分與那些窮漢,若是殺敵立功者多的,自然田地越多。手下這群將士,不說能擊潰那三千護送軍需的秦軍。能拖延下來,等到軍需搶光是完全無憂!”
說著陳澶便發狂般地大笑起來。
懶洋洋的韓斌知道此時陳澶心中得意非常。於是好似發自肺腑道:“那就預祝大當家馬到功成了!”說完便一言不發,好似還在置氣一般。
正因如此,陳澶覺得這聲恭喜珍貴非常了。更是開心!
忽而,陳澶從懷中摸出一塊錦帛:“你所言不差,竟然都被你預料到了。”
韓斌先前頹喪之色一掃而過,認真接過來細細查看。錦帛上將剛才的消息一一證實。自陳澶第一日帶著陳家許多糧米錢帛出走後。陳家幾個老頭子聯想前因後果,知道陳澶要做一出驚天動地的禍事了,於是當即將陳澶除名陳家,死後不準回來安葬!
隨後,郡守也發現了這位因為兒子沒了精氣神要走極端的副手不安分,幹脆將多分罪證往禦史手中一送,陳澶的郡守職位立馬被除去,家中被查抄,所有留下的東西都被封存。
至於最後一條通緝全國,這錦帛之上尚未有寫道,不夠想來不久之後就會添加上去。
陳澶對韓斌的才能算是徹底信服了,他手上掌握的情報很多,可韓斌卻沒有多少根基,讓他們打聽一些眾人皆知的事情還好,這種需要大力氣巨額財力支撐的線報,就是陳澶也隻敢小心翼翼地建立一個。
而韓斌卻能一字不差地將陳澶日後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如何不讓人信服?
於是陳澶一臉崇拜地看向韓斌,當然這是假裝的。不過為了讓這位爺心裏舒坦,稍稍丟點顏麵對陳澶來說並無要緊。
不過,看完這些,韓斌麵上表情卻更是捉摸不定了。
良久,韓斌歎息道;“請恕罪,韓斌天資駑鈍。陳家現在恐怕被株連,抄家滅門了!”
果然,隨著韓斌的歎息。一個不管不顧的小羅嘍衝了進來,大聲哭喊著道:“家主啊,完了,完了。陳家完了,家被抄了,人都被抓了啊。”
正是跟隨陳澶當馬賊的一個陳府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