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三十五年十二月一日,隴西魚陽古叛亂,十二月七日,攻冀縣,初受阻,屍骨積城。
十二月七日。也就是扶蘇剛剛從牢城解脫之時,冀縣攻防戰已經開始。
魚陽古不惜人命讓本地民夫填河使得城牆之上的多為本地子弟的軍士不敢放手射殺。如此,又不惜人命督戰隊壓上,動輒鐵鞭鞭打,工程進度一時病態地迅速開展起來。等到城牆之上將兵馬換成了慶倪手中的外郡兵馬時,護城河已然填了大半。
蕭何憐惜城下民夫辛苦,隻得擇神射手專門盯住那些督戰隊射殺,一時間也稍稍押後了一些填河進度。
不過隨後上的轒轀車又補上百餘督戰隊,好在後來的這些督戰隊一看城上準頭驚人,倒也不敢過於苛責那些民夫。
在兩千餘民夫的努力下,寬達數丈的護城河被填出一條長達二十餘丈的大道。而且這長達時刻增加,隻怕不消一天,便能將冀縣城牆完全暴露在叛軍鐵蹄之下。
冀縣縣令孔千淳跑上城牆,一身官服有些破舊,臉上還帶著疲色。憂心忡忡對蕭何道:“蕭大夫,賊寇已然填了護城河,如不此刻開城門,將這民夫擊潰,不然護城河一填,敵寇便可蟻附登城了啊?”
蕭色從容,微笑對孔千淳道:“如此,恐怕不妥。賊寇人數眾多,我等此刻若是出去強擊,或許能擊潰這些民夫。卻傷不到敵寇的根骨,再者,一次或許可為,兩次敵寇便有了準備。有了準備,出擊便是做了無用功,得不償失。民夫再來填河,也一樣是被填下,何必苦了鄉民?”
孔千淳搖搖頭,走開歎息一聲,對身旁的縣尉程匡安道:“蕭大夫倒是一心為民,手段卻未免太過仁慈了些。”
縣尉程匡安倒是不懼,笑道:“蕭大夫雖說有總攬之權。可先前分明已將防守之權交給了慶倪將軍。我看慶倪將軍倒是頗有才能,這城外布置也是完備,據我所見之人,若論守城這慶將軍不出前三。”
孔千淳麵上仍舊帶有憂色,道:“但願吧,罷了。我等還是去巡視四門吧。蕭大夫才能是極好的,冀縣當能守住。”
“自當如此。”
城外。
隨著護城河被順利填下,魚陽古這一派造反大軍一陣呼喝聲響起。士氣提升,鼓聲一起,一部校尉六千餘人開始攻城。
首先發難的反倒是守軍一方的投石機。
城牆之上投石機不甚許多,卻仗著城牆之高,借勢投石,生生多了數十步的射程。魚家大軍投石機陣地之上時不時傳來投石機被擊中的消息,一時間,攻勢為之一頓
魚家此次負責攻城的正是魚家三名武將之一的魚朝。魚朝一見投石機被襲,令旗揮舞,轒轀車載著士兵緩慢前行,轒轀車一來便吸引了城牆之上的投石機,時不時被架設城牆之上的投石機擊中摧毀,人車具碎。不過投石機準頭實在太差,十不中一。而城牆之上能架設的投石機實在不多,一時間竟壓製不住叛軍投石機的發射。
轒轀車的造價不低,魚家不敢放出許多。一見計策奏效,魚朝也不再讓轒轀車再添。
第一輪將近八十餘輛轒轀車,帶上了八百餘魚家叛軍。區區八百人,隻怕連城牆都爬不上,魚朝心中也是清楚。
佩劍一揮,第二波蛤蟆車,棚車迅即發上。撞車又名衝車,平板四輪,穩穩放著巨木在上,旁邊力士推著撞車上去。
撞車是用來撞擊城門的,但絕對不是攻城的主力。三輛撞車被十數名身高體壯的力士推著緩慢駛向城門。另一邊的棚車卻進展迅速,棚車是車上用生牛皮蓋著木棚製作,可以用此躲避箭雨,飛石,跑到城牆之下去掘城牆跟。十餘輛棚車被推著衝向城牆。更多的卻是簡單著皮甲甚至不著甲的軍士扛著雲梯,或者推著登城車衝向西門。
前兩部分加起來不過三百餘人,後者目測便有兩千五百餘軍士嘶吼大叫衝向城門。城牆之上的士卒也不是吃素的,一列列手持步弓,硬弩的弓弩手梯次射擊,一波波羽箭撒下。但凡來不及舉盾防守者被弩箭長羽通穿,硬氣的沒有傷到要害繼續衝向城牆,不夠勇武的或者倒黴擊中要害得則隻有倒在地上盡可能躲著身旁的軍士,不被裹脅衝向城牆。
數千人嚎叫著衝向城牆,卻還要解決城牆前的阻攔。
距離城牆外三十餘步的距離是護城河與城牆之間間隔的區域。嚎叫著衝在最前的自當是自持勇武的士卒,身形靈活著躲避城牆上射來的箭支飛石,說慢也不快,說也倒也不慢衝到了這片城牆下角的區域。
最前列的叛軍士卒作勢準備將肩上雲梯搭上城門,卻不料身子突然消失於地麵之上。
跑在最前的士卒憑空消失於地上,後麵的士卒便是看見了也來不及收腳被後隊衝過來的士卒裹挾著,同樣又莫名“消失”。
說時遲那時快,湊近了城牆處的士卒已然能聽到腳下傳來的淒厲慘叫。
“有陷阱,有陷阱,不要衝過來了。啊……”一個機靈些的士卒高聲大叫著將消息傳出告之後隊,卻不料整隊士卒押上,後隊根本沒來得及收腳,推搡之下竟又被推下了陷阱。
連續不斷的慘叫終於讓後麵的人知曉了信息,此刻僥幸躲過陷阱的士卒卻冒著如雨般的弩箭正在爬著雲梯蟻附攻城。
後隊的徒然停滯讓攻城節奏被突然打斷,一曲雄壯的軍曲像是遇到了劣質樂器一般突然失聲,顯得刺耳非常。
慶倪冰冷的目光看著衝過來的士卒,心若寒鐵:“熱湯,金汁速速潑下。弓弩隊改密集射擊!”
陷阱埋伏得隱蔽,驟然間便成功打斷了叛軍的攻城節奏,使得正在蟻附攻城的士卒處境陷入冰點。
雖說如此,陷阱畢竟是個死物,坑殺不少士卒。更多的卻是僥幸越過陷阱,或者幹脆沒有觸發陷阱。這些士卒也有千數,扛著雲梯,搭著棚車,嚎叫著衝向城牆。甚至還有一輛衝車僥幸繞過了陷阱,衝向了西門城牆。
陷阱得手隻此一次,守軍必須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慶倪一舉出手,城牆上迅速被加派上千民夫抬著滾燙的油鍋潑灑而下。頓時,爬在雲梯之上的士卒暴戾的嚎叫變成了淒厲的慘叫,從數丈高的雲梯之上掉下。被煮開的油湯潑到身上,短時未必會致命,但絕對會喪失戰鬥力。而且如此高的高度下掉下,八成絕對重傷,僥幸活下,強忍劇痛還不如死去。
而另一邊的金汁更是恐怖,金汁便是糞水,被加熱煮開,潑灑到身上,燙爛一個口子便能致人死命。糞水汙垢,病毒細菌無數,一被感染,就算整個太醫院相隨也難以診治。當真是惡心又有效。
城牆之上壯丁民夫捂著鼻子倒下金汁,一個個叛軍士卒驚恐的躲避著金汁油湯,卻難以躲開如暴雨般的密集箭陣。
巨石,檑木砸下,城牆之上聚集蟻附攻城的叛軍士卒頓時倒了血黴。後麵士卒後繼不上,前麵又突然遭到猛烈反擊,第一波攻城人員頓時死傷慘重。待到後繼的士卒突破了陷阱,填平了陷坑之後,前麵攻城的士卒已經零零落落。隻餘下城牆之下隨處散發的肉香以及令人反胃的陣陣惡臭。
而僅剩的幾個棚車早就被巨石檑木砸爛,衝車更是被火油潑下,餘焰不熄。
魚朝站在樓車之上看著戰場發展,麵色鐵青,麵色一陣抽搐之下,似乎看到了那些本家子弟的嘲笑之聲。強忍著心頭劇痛,魚朝下達了繼續強攻的命令。
卻不料,從主陣奔來一騎,高聲道:“丞相有令,今日天色已晚。暫且收兵!”
魚朝心下一鬆的同時,麵色漲的通紅。此刻太陽高照,距黃昏都還差一兩個時辰,哪裏來的天色已然?腦袋有些僵硬地轉向主陣看了一鹽,魚朝牙齒咬的格格作響,鳴金收兵。
冀縣。
看著頭一次攻城便以失敗告終的叛軍如潮水一般徐徐後退,冀縣縣令孔千淳高興得幾乎要跳腳了起來。孔千淳身旁的縣尉程匡安也是神情激動。
孔千淳和程匡安為官任職少有接觸邊郡,就是隴西此處,月氏人也不敢犯邊,大多無事。故而,也不大懂得軍務。可看到守城第一戰便告捷,還是讓兩人頗為振奮,心中原本城破的擔心盡數散去。反而多了幾分立功殺敵的心思。
兩人迅即跑到城牆之上,找到西門城樓上的蕭何。
隔著老遠,孔千淳便笑語晏晏,老臉綻放得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一般,道:“蕭大夫,如今賊寇如此不濟事。單單守城七天想來不是難事。不若,今夜晚上,我領一軍出城夜襲,打破敵營而歸!”
秦人好戰,孔千淳便是血脈純正的老秦人。骨子裏藏著秦人好戰的血氣,就連一介文官也敢摧盛兵敵鋒。
卻不料,蕭何卻搖頭道:“卻是不可了。”
孔千淳和程匡安都是愕然,蕭何搖頭歎息道:“冀縣城小,物資也偏少。尋到的守城物資根本不足敷用,好在糧草不缺,不然守城就難為了。今日,油湯用了存量的三分之一,金汁尚好,可滾石檑木,箭支鎧甲都是缺少啊。”
慶倪也插言道:“賊寇是要耗盡城中積蓄……”
蕭何神色凝重,道:“隻有期待援軍盡快來,不然……冀縣情況並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