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武陵地下秘密糧倉。
月芷白了扶蘇一眼,旋即不再管他。用心琢磨起了眼前這個錦盒。錦盒不甚精致華貴,可在扶蘇刁鑽的眼光看來,這用料取材都是上等良品,沒個幾萬錢根本拿不下來。心想魚家還真是有錢。
不過小盒子樣式倒是有些陳舊,咋一看不甚起眼,也令人難以猜到這盒子中藏著的圖紙竟然價值千萬。
扶蘇老老實實坐在地上,正對月芷,頭湊過去仔細看著月芷的動作。沒成想卻被月芷嫩白的素手推開:“別擋著光呢。”
說話也沒看扶蘇,便繼續去研究盒子了。這地下糧倉之類,沒有光源,卻有數個夜明珠放置,不然,漆黑一片還真不好做事情。扶蘇初見之時也暗自咂舌,心想魚家積蓄可真是豪奢,夜明珠可不是尋常物件,一個對於魚家這等家族而言不算什麽,可十數個糧倉,諸多倉庫,沿途密道,需要照明的夜明珠積累下來,也足夠特科在東北段數郡特科的準備費用了。扶蘇麵上眼饞,也知道一切隻有等攻占武陵,殲滅守陵軍之後才能動這些夜明珠了。
回過神來的扶蘇笑笑對月芷這個頗為侵犯扶蘇“皇子威儀”的動作沒甚不滿,起身反倒想去將那夜明珠取下來給月芷掌光了。卻不想扶蘇的手剛剛伸出去便被月芷攔住,月芷一手拿著盒子,一手橫在扶蘇身前,扶蘇正待疑惑,月芷一見,道:“這夜明珠這般珍貴,怎麽可能沒讓巡邏侍衛貪去?裏麵肯定有蹊蹺!”
月芷這麽一提,扶蘇也就明了了。扶蘇和月芷身處的地方是糧倉一處不顯眼的地方,用幹草掩住,尋常若不嚴查也難以找到。可整個糧倉巨大,其餘夜明珠頗多,當然不止扶蘇身邊這一顆。
扶蘇可不信這些小吏的道德操守能這般純潔,古來都有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這些小吏頗多是貪鄙之人,手下怎麽可能幹淨得了?雖如此,卻仍舊有這麽多夜明珠照明而不是被小吏巡卒竊取,當然有其古怪。
有了月芷這一提醒,扶蘇也就知道了古怪。將夜明珠旁邊的草堆用手撥開,扶蘇目光一凝,赫然有些許深紅血色沉澱。
扶蘇輕輕吸了一口氣,回身對月芷搖搖頭:“貪心喪命呐。”
月芷輕輕點頭,繼續研究起了錦盒之中的秘密。
扶蘇看著月芷吃力地看著錦盒,心中不忍。這糧倉黑暗之中,光源也就這夜明珠了。可離得遠,又不能摘下來,光源隔得遠些,月芷也隻能吃力地看著了。
好在兩人都是生在富貴之家,沒有夜盲症這玩意。古代普通人家限於財力,當然沒那錢財去買雞鴨魚肉,鵝肝豬肝之類的東西吃。如此,夜盲症普遍存在於普通人。還好扶蘇和月芷沒有生在赤貧之家,不然能否視物都是問題了,更何況要仔細琢磨錦盒中的機密?
扶蘇腦中急轉,突然靈光一閃,對月芷道:“月芷娘子,你身上可帶了銅鏡之類的小玩意?”
月芷借著夜明珠微弱的光芒看了許久,都沒有反應,此時雙手捏拳,可愛地揉著眼睛。眼睛正酸著,也沒管扶蘇,道:“有的,公子要這個女兒家的東西作甚麽?”
扶蘇輕笑一聲,道:“山人自有妙計,娘子且看著。”
月芷不明所以,感覺眼睛好了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圓鏡,歪著頭看著扶蘇擺弄。
扶蘇接過鏡子,走到夜明珠旁邊,探了探,找到了亮度最高的一麵。將鏡子角度轉了轉,一縷亮光透過鏡子的反射照到了月芷手中的錦盒上。
月芷微微張嘴,嘴角勾起,笑豔桃花。
扶蘇朝著月芷笑道:“月芷娘子,這下,眼睛就不酸了吧。”
月芷輕輕嗯了一聲,雙頰有些緋紅。手下捏的緊了些,恰巧一手捏著錦盒的上方,一手托著錦盒的下方。雙手一錯,加上不經意間的一擰:哢嚓……
月芷眼中驚色一閃,扶蘇心下也是一跳,光點有些搖晃,連忙穩住,照在錦盒不起眼的暗紅花紋之上。
月芷繼續擰著錦盒,左轉右轉不斷嚐試著變動,隨著錦盒齒輪咬合發出的聲響中,扶蘇的心跳似乎也隨著這聲響停頓起合起來。
哢嚓……
又是一聲響,扶蘇斂聲屏息,看著月芷。月芷此刻額上已然細汗層層,輕輕喘了口氣,深深一吸氣,最後用力一扭,盒子分成兩半,卻突然朝著空中丟了出去,轉而拉著扶蘇猛然竄到一草堆後。
嗤嗤……
如牛毛一般的小針在錦盒分裂半邊之後突然激射出如雨一般的牛毛細針。扶蘇和月芷原本所在的地方就如同被箭雨侵襲過一般,被牛毛細針紮成了一個個針孔。
扶蘇和月芷對視一眼,皆是暗自慶幸。
月芷捂著胸口,一副被嚇壞的樣子,此刻開口道:“這是公輸家的機關術,霸道決絕。錦盒扭開需要密碼,我也是試出來的,卻不知道裏麵還有什麽古怪。強行打開,果然是有機關。還好我幼年看過公輸家的論述,有了防備。不然,這機關一開,恐怕我們就要死在這裏了。”
扶蘇也是心悸,那侵襲如火的牛毛細針就是隔著老遠,也能聽到細針紮到草堆爆發出的猛烈聲響。若是扶蘇和月芷還在原地,隻怕已然成了兩具被紮滿針孔的死屍了吧。
盯著遠處地上的那個錦盒,扶蘇心中一陣後怕,難以想象這東西在自己懷中躺了十數天。這種情況就如同一隻冬眠的蛇一直被自己放在懷中一般。
探出頭去,確定這玩意不會再冒出一陣牛毛細針,扶蘇這才出來。耳尖一動,扶蘇急忙閃了回去。
“還真是不安生,剛才西頭又冒出了什麽幺蛾子?發出這般大聲響?”一個瘦高個兒手按著佩刀,嘀嘀咕咕對另一旁一個粗胖的漢子埋怨道。
粗胖漢子喘著粗氣,也是一陣不樂意,不過看到瘦高個兒的嘰歪,不耐煩地揮揮手:“劉杆子,沒被抽調上冀縣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嘰歪個甚,一齊回去也沒見你嘰歪!”
瘦高個兒對粗胖漢子似乎頗為畏懼,聲量小了許多,仍舊抗辯道:“可咱倆剛回來,連報備都沒有,就碰上了這茬事,豈不晦氣?”
粗胖漢子橫了劉杆子一眼,道:“再晦氣,能有你每天從庫裏背出去的糧米晦氣?”
劉杆子嘿嘿傻笑著,也不回話了。心中卻是鄙夷著,自己每天不過抽空背了些糧米回去買了。你韓胖三當了個頭兒,拿的可是值錢的金玉!
兩個巡卒大步踏來,硬底靴子踏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掩在暗處的扶蘇和月芷麵麵相覷,實在想不到這個錦盒竟然引來了兩個巡卒過來。
月芷心中焦急,扶蘇此刻卻已然冷靜了下來。將左臂上繃帶緊了緊,右手握著劍柄,此刻卻不抽出。此地寂靜,一點聲響都能傳出去,更何況是劍鞘間的摩擦聲?
月芷看到扶蘇的鎮定莫名地感到一陣安心,對著口型,無聲道:“手弩,手弩,手弩呀。”
扶蘇模擬著嘴型,聽得了月芷的話,卻不由失笑。手弩製作精細,一點點損壞都不能用。月芷是看到宴會上自己手弩立得大功,卻想不到水中一泡,手弩的弓弦就已然失效,哪裏還能使用?
搖搖頭,此刻踏在地上的步子已然更加清晰了。
“咦?頭兒,那夜明珠竟然掉了下來。”高瘦個兒走在前頭,隔著老遠,看到地上冒出璀璨夜光的夜明珠散發著美麗光芒,耀得劉杆子眼睛都花了。
韓胖三就是劉杆子的直屬上司,本來還在四處查探的韓胖三一聽高瘦個兒的話,頓時跑了過來。就算韓胖三貪汙得比劉杆子多了許多,可費上十年八年地估計也攢不出一個夜明珠的錢來。原本望之不可得的夜明珠此刻卻掉落在了地上,不啻於天上掉了一個大大的肉餡餅,還是鑲金的那種。
韓胖三和劉杆子跑了幾步,走到夜明珠前麵。佩刀夾在腰間發出的聲響弄得掩在暗處的扶蘇和月芷都是一陣緊張,畢竟眼下扶蘇幾乎等於廢了一隻手,武力值跌破下限,對付兩個男子幾乎不可能。唯一能行的,就隻有偷襲了。
韓胖三跑了幾步,突然攔住劉杆子停了下來。
聽得腳步停頓,扶蘇心下一滯。還以為出了什麽幺蛾子,右手徒然一陣握緊。
卻聽韓胖三抽出腰刀,將夜明珠原本凹槽上的幹草撥開,感歎道:“當年我那頭兒也是貪了這顆夜明珠,結果被射下來的陷阱弄死了。沒成想,今天竟然成全了我。嘖嘖,劉杆子,你我兄弟今日可是發達了。這夜明珠,少說也有幾百錢啊!”
劉杆子眼中寒光一起,手指緩慢地移向刀柄,心中冷笑,這夜明珠幾百錢能買到?你當我傻子啊。
腰刀猛然一抽,喝道:“你當我傻子啊,少說一萬錢的夜明珠你說得出口!”
噗嗤……腰刀入肉的聲音響起。
噌……利劍出鞘的聲音響起。
噗嗤……利劍入肉的悶響響起。
兩具屍體噗通倒下,用力過度的扶蘇看著劍尖上的鮮血流淌於地,虛弱的感覺傳來,道:“時不待我了,要趕緊去尋到牢房的所在,不然,肯定會有警衛過來!”
月芷此時拿起掉落在地的錦盒,歡喜地跳起來,對扶蘇道:“太好了太好了,公子快看,這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