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散的獄卒正在睡覺,被這火光猛然驚起,頓時慌成一團。
“武陵地下,怎麽可能起了火災?”一個胥吏見了這麽漫天的禍事,驚慌著問道。
另一個勤事的胥吏則憂心道:“火勢還這般大,燒掉的東西可得多少啊!”
最後一個跑過來的胥吏衣服華貴許多,顯然是個小頭目,一見手下偷懶,還這般愣著。這名喚作魚澶的吏目厲喝道:“還愣著作甚麽,快去救火啊。燒掉的糧米再多你們倒是不可惜,可到時候要是追究到你們頭上,某家可護不住你們。都給我吃不了兜著走!”
看著漫天的火勢,幾個胥吏也知道這時候不是多嘴舌的時候,頓時鳥作獸散。一起招呼著巡卒拉火龍去救火去了。看著胥吏跑開,魚澶暗自鬆了口氣,心想:“竟是這般大的火勢,還真是嚇人。不過這祝融之災也是好事,火勢一起燒個幹淨,心裏也能清淨。”魚澶跑到房中,掏出懷中的火撚子,將賬冊點燃,見火勢燒起,一把丟入房中,奸笑道:“嘿嘿,燒了好啊,一把燒個幹淨!到時候,裏麵少的虧空,也都能燒沒了個幹淨!”
原來,這魚澶速來貪鄙,賬冊之中的貓膩事情做了太多,貪汙虧空就積累了幾百兩的黃金,價值不下數十萬錢。今日,這魚澶見火勢一起。頓時心中歪念作祟,想著也把賬冊一把燒掉,就算嚴查起來,東西有了短缺,可賬冊沒了,虧空自然也就沒了。反正這火估計也是哪個頭目做的,到時候上頭要來查虧空,就算查到了這些虧空也都被一把火燒光了。再去嚴查這火勢的源頭,也不在自己手上。
魚澶看著房中機密賬冊都是燒光了幹淨,心中竊笑不已,退出房中,正要呼喝:走水啦。話剛說到一半,卻被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捂住嘴巴:“嗚嗚……”
魚澶生的一雙細長吊三角眼原本的陰狠此刻全然成了驚恐,嗚嗚直叫。脖子見被一雙手臂纏住,呼吸愈加苦難,力氣也有些消散。感覺到脖子中的窒息感,魚澶更是求饒般地發出嗚嗚的聲音,雙手雙腳不自主地抽動著,眼中的驚恐越發彌漫。
扶蘇眼見火候差不多,便漸漸鬆開手臂中的力道,在魚澶耳邊輕語道:“你最好給我老實一些,安靜一些。我不喜歡太過吵鬧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你,懂?”
魚澶猛然嗯嗯著點頭,聲音嗚咽著,眼睛都要急的流淚了出來。
扶蘇心中直皺眉,有些厭棄地看著這個軟骨的胥吏頭目。不過也好,軟骨頭才容易控製。朝著暗處的月芷一點頭。月芷迅即拿出一根不知從哪裏尋到的繩子,將那個這個小頭目死死綁了起來。
將小頭目魚澶綁好,扶蘇這才漸漸鬆開捂住小頭目嘴巴的手。將小頭目的頭按在一邊,使其不能看到自己和月芷的樣子。扶蘇這才壓低著聲音繼續道:“說,你叫什麽,所轄何職!”
魚澶驟然能如意呼吸,猛然吸了幾口氣,咳嗽一聲,喘著粗氣回道:”小,小人魚澶,掌管獄吏和就近糧草儲備之司。求墨俠莫要殺我,莫要殺我啊!”
扶蘇眼睛徒然嚴厲了起來,死死將魚澶按在地上,聲音分明冷了幾分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墨家人?”說著扶蘇餘光瞥向月芷,卻見月芷搖搖頭,表明也不知哪裏出了紕漏。
魚澶呼吸又短促了起來,死亡的恐懼讓魚澶原本就沒剩下幾分的節操再次失守,道:“密牢中關押的多是墨家人。墨家人互幫互助,有情有義。每每都有武藝高強的墨家俠客偽裝潛行進來。小人,這才以為以為……大俠也當是墨家人啊。”
扶蘇冷哼一聲:“閉嘴!”
這才將勒住魚澶的右臂鬆開。魚澶喘著粗氣,又極力壓製喘息,唯恐得罪了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怪人。做吏目之人,最為擅長的便是這察言觀色的功夫。尤其是這種貪鄙之人,對此尤為在行。見此刻扶蘇神色冷漠,魚澶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扶蘇聽到此節,到也輕鬆了些。和神情激動的月芷對視一眼,點點頭。轉而將兩塊銅牌子丟到魚澶的眼角便,道:“你仔細看看,這兩樣物件你可知曉是何物?”
魚澶瞅過去,看了兩眼。頓時臉色煞白,道:“小,小人知曉。”
扶蘇輕蔑地笑了一聲,道:“那你可猜到了此兩人眼下的下場?”
魚澶頓時渾身發動顫如篩糠:“小人不想死啊,不想死啊。求大俠饒小人一名,小人願,願奉送金百斤!”
扶蘇卻搖頭道:“我卻不要你的黃金。”
魚澶猛然感到一陣心涼,氣息越加粗重,道:“請大俠示下,但有指使,無不前往!”
扶蘇麵上的笑意顯露,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你若安心替我做些事。日後也足夠你一場富貴,不然,你當真以為魚家能造反成功,割據一方?”
魚澶眼睛頓時睜得大大的,聲音有些發顫地道:“是扶,扶蘇公子……”
扶蘇輕輕笑了起來:“你總算不是太笨。”的確,魚家人自信武陵萬無一失,八卦密牢裏隻會留下一大堆枯骨。可長期行走在武陵地下的人對這武陵才會更加熟悉。裏麵的內情當然知曉得更多,雖說已經過去了五六天,按理扶蘇早該死去。可武陵既然能發現這些殘存的扶蘇心腹親衛,扶蘇本人又怎麽可能沒理由存活下來?
眼下這把大火又來的蹊蹺,魚澶本以為是哪個胥吏虧空太大,便將這祝融之災興起,到時候上頭長官的主事人被魚家上層處理掉,而胥吏頭目則安安穩穩將虧空燒成一堆煙灰,再繼續貪汙虧空。哪個會想到扶蘇竟然沒死,還潛入了武陵這種核心地區。再仔細想想,扶蘇既然找到了監牢,想要做什麽事情就不難猜了。
魚澶雖是魚家人,可對魚家這次孤注一擲就從來沒看好過。更何況,魚澶隻是一介旁支按理出了五服魚家不算魚家本家了,牽扯上隻要不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就可以留下一條命。可此次謀逆是大得不能再大的罪過了,就算魚澶心中對這個魚家沒有多少歸屬感,可名字頭上哪個魚字就注定了讓魚澶隻有一條道走到黑的下場,甭管他魚澶是出了幾服的魚家子弟。
故此,盡管魚澶對本家沒有好感,可仍舊老實坐著事情,順便還貪汙了不小的虧空。而今,既然有了另一條路,而且是一條光明大道的路,魚澶如何不會激動萬分?
魚澶聽了扶蘇的確認,頓時大拜而下:“魚澶願為公子赴死,隻求公子給一條生路!”
……………………
武陵監牢。
按說武陵作為魚家的祖陵應當氣氛肅穆沉重的。監牢這種晦氣的地方放在自家祖陵,當然不是什麽好事情。可怪就怪在魚家的祖陵另有玄機,竟然集合三代之力建設了一個地下武陵。至於魚家真正的祖陵,則在遠離武陵的一個秘密邊角處。
而今的武陵除了儲存的大量金銀,糧米,兵甲,鐵料,藥材等等所有軍事上能用到的物資。還有一處重要的地方便是監牢!
魚家明麵上是隴西地方豪族,是族中高官雲集精英輩出的世家。可這樣看上去風光滿麵,煊赫跋扈的一個勢力除了顯露在外的光明一麵外,當然還有對稱的黑暗一麵。尤其是在魚家有此龐大野心之後,魚家的黑暗麵便無限擴大。
魚家黑暗麵太多,有魚家要打擊的敵人,有處置的內賊外奸,這些都需要一個隱秘的地方來放置。這些形形色色的人魚家當然不放心關押在隴西郡府大牢上,同樣,魚家也不會將這麽一個隱形威脅放在魚家家宅之內。自然,這監牢就安置在了武陵地下。那個魚家上下所有人自以為固若金湯,無人可破的地方。
監牢裏,越發加大的火勢吸引了整個監牢中的獄卒,隻留下幾個留守的老卒打著瞌睡。
魚澶走入的腳步聲驚醒了倚門而睡的老卒,老卒一看來人竟然是主事人魚澶,頓時麵露諂笑道:“魚主事,怎麽今日有空來了監牢,真是怠慢了。還望魚主事莫怪……”
魚澶冷哼一聲,斥道:“哼,本主事要作何事情,難道還要向你一個小卒匯報嗎?”
老卒性子木訥也不大會說話,這一番好話說得完全偏了方寸。不過老卒的直覺倒是靈敏,魚澶身為魚家族人被發到武陵之下做一小小主事,本就不喜。對於這監牢就更是不喜了,幾月下來也沒來過幾次,也怪不得老卒發問。
不過此間老卒一見魚澶發怒,頓時不敢繼續問。
轉而看向魚澶身後緊緊跟隨的兩個隨從,雖說麵生,可看到腰間掛著的銅牌,想來錯不了,便也不去問了。
魚澶走進監牢,看著監牢兩旁昏暗陰濕,臭氣熏天的一個個牢房。扶蘇倒還能忍著,另一邊的月芷便有些忍不住了。
魚澶一見,倒也機靈,揮退幾個跟隨的獄卒。待到了人少幹淨的地方,頓時化作諂笑。扶蘇見了魚澶的諂媚,也不領情,看向近處一間牢房裏一雙明亮的眼睛,頓時驚喜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