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翩此刻已經見識到了扶蘇手中監犯軍卒攻勢越加疲倦,而獄卒的士氣也漸漸被房翩挽救了回來。心中既是對敵軍為首者輕視,又是清楚眼下若是讓對方繼續熬下去,得好的絕對不會是眼下打得同樣疲倦而且傷亡頗大的獄卒!
當斷則必斷,房翩知道此刻必須一搏。頓時集結身旁三十餘名親信的獄卒,領著其餘為求生一搏的獄卒猛然發起最強烈的反攻。
到了此刻,扶蘇眼中徒然閃過一絲寒冷銳利的目光,可用的右手高高舉起,猛然降落。
獄卒身前,扶蘇身後頓時響起獄卒們熟悉的皮靴踏在地上滴答滴答清脆響聲。隻不過此時這響聲的節奏已然變得短促,混亂起來。竟然是被監犯軍卒提溜起來的獄卒小頭目而來!
而且這些小頭目還是被捆綁的結結實實,推搡著半拖半推送到前線。
房翩心中如遭雷擊,心中猛然沉到地底,一股子冰涼透徹的感覺從尾椎骨上猛然傳上來,涼透了心肝。
果然,牢頭此刻沙啞的聲音響起:“投降可得生路,兒郎們,降了吧。”
房翩隻聽見周遭徒然混亂起來的聲音,以及四周又多出來的一路監犯生力軍,以及陸陸續續跪倒在的的獄卒熟悉的聲音:“我投降,投降不殺的啊!”
“投降……”
“請得一生路,我也投降……”
…………
扶蘇看著身後羊牟領著的預備隊衝過來,心知此次監犯組成的討逆軍初次大戰終於以自己一方的大勝而終結了。心中的喜悅衝霄而上,扶蘇卻沒有放鬆心態。
吩咐好眾人將監牢四處嚴密看守起來,再派出幾個監犯偽裝的獄卒到門口將一眾人擋住,做出嚴防死守的勢態。到了此刻,扶蘇心中才稍稍輕鬆了起來。
不過扶蘇沒有多少時間去放鬆的了,監牢之中雖說僻靜,又因為是監牢不祥之地沒有多少人喜歡過來,故而一向也沒人過來。監牢之中嘶吼慘烈的廝殺聲被監牢設計之初的構造下並不容易傳出去,倒是容易讓整個監牢不斷產生回聲。
不過扶蘇卻不能持之僥幸,監牢廝殺起來,根本就安靜不了。難保不會有意外出生將監牢之中的異狀上傳給守陵軍的那名軍侯,一旦有人過來查探,扶蘇即使布置了後手,也隻能做拖延時間之功。
看著換上獄卒衣裳的兩名親衛帶著幾個信得過的手下【由投誠監犯中對魚家大恨之人選入】在大門處看守了起來,扶蘇心中這才稍稍放心了許多。
到了此事,扶蘇才有空查看監牢一戰扶蘇的戰果。自古重軍功以首級為主,甚至有味了冒領軍功以殺平民得首級充數的混賬軍官存在。可想而知,首級對於軍功的重要性!而秦人奮戰之後第一件事未必是追擊敵軍,而是將敵人的手機割下放在腰間在繼續去進攻,甚至為了一顆首級同袍之間大打出手也不罕見。
扶蘇對這些當然清楚,卻也沒有如何去阻止。久經戰時的老兵知道戰場之上極難有那種機會讓你殺敵之後還能安然將敵軍首級割下,若不能確定短時間內的安全,這些老卒首選會是殺敵而非割下首級。畢竟,首級縱是再珍貴也要有命去享用軍功賞爵才成。
既然戰場之上親衛不會因為首級而亂分寸失了性命,扶蘇也不會太過在意。眼下隻有這些親衛是扶蘇在意的,至多,扶蘇會將那些短時間內有強攻硬打能力的那四五十健勇算上去。至於其餘的監犯軍卒,扶蘇就顧不了那麽多了,能廝殺中成長起來扶蘇也不會吝惜錢財,若是死了,也隻能怪他太貪。
作為最重要的戰功數據,首級之數最後確認的有四十六級。也就是說,獄卒兩百三十六人被扶蘇硬生生殺掉了五分之一的人。事實上,就是國戰之中的精銳能夠承受的戰損比也不會超過這個數,一千人若是死掉了兩百人,就意味著至少輕重傷不下於三百人。計算起來死掉五分之一,實際上能戰之人已經隻有一半甚至更低了。在這個醫療水平低下的古代,重傷幾乎等於死,就是輕傷戰後能順利自己痊愈的也不過半數左右。
所以,扶蘇知道首級數目的時候也是一陣吃驚,有些驚異獄卒精銳有如此戰鬥意誌。首級四十六人,就意味著獄卒確認死亡四十六人,其餘輕重傷一百餘人。完整無傷的獄卒幾乎沒有,幾乎沒人都參與了反擊,既然短兵相接了,也沒有所謂還能全身而退的幾率。曆來戰事最慘烈的時候幾乎都是短兵相接的時候,縱然箭如雨飛,守軍也有辦法躲避,減少受傷幾率。然而短兵相接除非武藝極高之人,不然難以全身,最多隻是將重傷換成輕傷,將輕傷換成皮外傷之類的辦法。
此戰戰果當然不包括這些,事後扶蘇繳獲的金銀就有百餘兩,錢三千錢這些都是小頭,扶蘇將這些直接當做軍餉如數兌付了當初的允諾。頓時監犯軍卒組成的討逆軍一陣歡呼雷動,弄得羊牟眼角頻頻轉向監牢牢門,也是一陣心跳加速。
兩百獄卒,雖說監牢之中沒多少油水,可也是比起外麵糧倉武庫等油水豐足之地而言的。實際上監犯之中那些被押商家許多都是肉票,隻不過魚家明麵上不可能去做強盜之事,將這些肉票假托給在關外自己控製的馬賊,敲詐出來的油水許多都有監牢頭目的分潤。
所以,對付三百人的軍餉,光是從幾個頭目的身上就搜出來不少,再從公署裏牢頭等人住處的某些疙瘩角落裏也尋出不少金銀錢財,一時間,扶蘇的軍費倒是解決了一部分。不過目前扶蘇對區區錢財並不擔心,畢竟扶蘇的牌子掛的是皇家門麵的,含金量極高,監犯當初從了討逆軍就沒怎麽擔心扶蘇會賴賬。所以,扶蘇也暫且不擔心軍費問題。
不過另一部分繳獲就是扶蘇此刻迫切需要的東西了,那便是軍械。扶蘇從一介孤身想要攻占武陵,最大的困難是軍械,而非人力。扶蘇若是真下死手,舍棄監犯的好感,將健勇收歸親衛,逼迫牢中老弱婦幼裹脅進攻,倒也能湊出來一千三四百人。不過扶蘇這麽做就要大損人心了,非智者所為。
扶蘇眼下缺人、缺時間、卻錢幾乎都什麽都缺,然而最缺的卻不是這幾樣,而是軍械。好的軍械的製造工藝相當高,甚至後來被始皇集中銷毀後整個民間的軍械工藝下降了一大截,幾乎都流入到了官辦之中。監牢之中倒也有幾名匠師,不過靠這幾個匠師隻怕到明年也做不出扶蘇一日所用的軍械。
所幸,最具消耗性的遠程武器扶蘇沒有,不然遠程武器對軍需的消耗估計能將眼下窘迫的扶蘇直想撞牆。論起遠程武器,扶蘇沒有,獄卒卻並非沒有。若不是扶蘇狠心將斷矛、短槍組織起來弄了一個投槍隊,光是獄卒手中的十來名弓手就足夠讓扶蘇頭疼的了。好在扶蘇身形敏捷,而弓手也非精銳,扶蘇身上萬幸沒有再多一個洞穿性的傷口,畢竟主將若是出了事故對一支尋常軍隊幾乎是滅頂之災。就更別說成軍連一天都沒超過的討逆軍而言了。
獄卒雖說隻是私吏,卻是按照軍事化訓練起來的,具備的軍事實力不容小覷。同樣,魚家也沒有吝惜獄卒的軍械配備。甚至扶蘇第一筆武備還是從監牢武庫裏搜出來的,而身為正主的獄卒裝備又能差到哪裏去?
好在扶蘇一把火不僅吸引力武陵守軍以及獄卒的注意力,也無形中為扶蘇減弱了獄卒的戰鬥力。救火奔來跑去,抬水覆沙都是體力活,若是一身布衣跑起來還好,可你想想幾十斤的甲胄穿在身上還怎麽跑?就算是最輕的木甲也讓一眾人難受了,更何況是鐵甲石甲?於是,頭一個脫下甲胄的便是牢頭和幾個跟隨牢頭的小頭目。一見老大都帶頭了,餘下的獄卒紛紛就脫下甲衣幹活,就是臨了回來的時候也沒來得及將家夥穿上再走。
到最後,一眾獄卒又被扶蘇突襲,多數獄卒如何來得及將甲胄穿上?將近六十餘副完好優良的鐵甲都到了扶蘇手中,其餘質量差些的甲胄也有數十。
一時間,扶蘇手下人覆甲率竟然達到了半數以上還有略超。
甲胄加身,將卒心中的底氣都要翻上好幾成。此刻扶蘇若是再打一陣,那些次一等的軍卒也敢於爭鋒敵兵了。
最重要的軍械到了手,扶蘇心中也安定了許多。扶蘇的不安源自扶蘇力量的弱小,隨時都會被那留守的一千守陵軍擊破。而扶蘇事先和伏承分析進攻武陵的時間還在明後兩天。至多明日,扶蘇會進攻武陵守陵軍。無論是明日後日,依照期澤沉穩的性子明日就會有哨探盯住武陵。武陵內隻要打起來,外麵的守陵軍定然會調動。到時候,期澤和伏承就是再笨,也能猜到武陵發生的異動,定會一舉進攻武陵。
若是今日就倉促起事,被武陵守陵軍給發現了,扶蘇最終的結果隻有被守陵軍發現,到時候武陵又了防備期澤那裏不說能攻下武陵,別損失慘重扶蘇就燒高香了。做不到協調,扶蘇單薄的實力終究不能攻克武陵,帶時候所有打算都要付之東流!
扶蘇心中深吸一口氣,一旁的羊牟此刻對扶蘇道:“公子,魚澶求見。”
扶蘇點頭道了一個“準”字。不多時,魚澶便帶著一個頭發披散,身前晦暗的降卒而來。魚澶諂媚地對扶蘇道:“公子,此人能有大用。對公子援墨家豬義士有大用!”
扶蘇眼睛眯起:“哦?你便是那個房翩?”
房翩神色頹喪,此刻心情沉重甚至絕望之下,也索性光棍起來,抬頭有些不敬地盯著扶蘇道:略帶狂傲道:“某家便是房翩,隻惜敗一豎子下,不能謀於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