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此番出鹹陽,可以說有跟胡亥爭奪嫡子位置失敗的因果在裏麵。有這麽個名頭,扶蘇盡管有節製地方統領軍政的大權在裏麵,可有多少人能將扶蘇放在眼裏就難說了。
古代政治中,曆來講究一個站隊問題。而最大的站隊,當然就是皇權更替的站隊。跟對了未來的皇帝陛下,那麽你的權勢就滾滾而來。如果跟錯了,那便是如墜深淵,慘得估計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眼下的扶蘇和胡亥就是站隊之中兩個最大的熱門,除了那些一早就完成站隊的和打定主意牆頭草的,其餘人瞄準站隊的對象當然就是扶蘇和胡亥兩人。
其實,在鹹陽時,若是扶蘇穩住氣,在鹹陽城中穩穩恢複元氣。那麽,趁著隴西平叛的大功,扶蘇再不濟也能將胡亥比下去。可扶蘇這般急躁地亮劍卻沒有得到嬴政的支持,結果被“逐出”鹹陽。當然,事實上扶蘇並不是被“逐出”鹹陽的,而且還是自己提出要出鹹陽的。但普通人,缺乏消息來源的那些人當然不知道。他們隻知道扶蘇被貶出去了,而且還是心態急躁沒點城府地亮劍卻連胡亥皮毛都沒傷到便被逐了出去。
扶蘇的這個表現顯然讓鹹陽京中許多元老大失所望,他們是知道扶蘇自己提議出去的。可扶蘇連續幾招顯然十分昏聵,發第一招時,是在手下功臣賞完時發現沒有自己,這時就沉不住氣,便失了沉穩急躁地進攻。
這種時機把握和氣度修養讓京中不少老勳貴不僅不解,還十分失望。
雖說如此,縱然短時間失去了奪嫡的可能,可扶蘇隻要好生在京中修養,也有恢複元氣的機會。眼下許謹還依舊堅挺在廷尉的位置上,整個秦朝司法係統中被許謹的門生故吏遍布。
扶蘇手握司法大權未嚐沒有一舉再拔起幾個胡亥根基的的機會。到時候,扶蘇依舊有機會在鹹陽城中擊敗胡亥,成為秦帝。就算再不濟,他自己短時間內成不了皇嫡子,也可以讓其他人成不了皇嫡子。
顯然,在京中大多數勳貴元老看來,扶蘇並沒有那個城府。一次失敗,竟然就隻想著去圖謀封國享樂,這讓他們對扶蘇的期望再次跌落到穀底。
在大多數的勳貴元老看來,扶蘇選擇成為三郡之主當然是退縮了,沒有鬥誌了。三郡之地,幾乎完全給了扶蘇。始皇一力支持,胡亥還隱隱推動。在眾人看來,就是胡亥和嬴政用三郡當做封國來換取扶蘇對奪嫡之心的交換了,扶蘇安心享樂去當一個有些權力的閑散王爺。而胡亥,則用三郡之地換取了未來的帝位皇尊。
無論扶蘇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這番動作顯然讓所有人誤以為扶蘇失去了對皇位的爭奪之心。
始皇三十四年,四月。離開太原郡郡治晉陽駛向雁門郡郡治善無的馳道上。扶蘇正在看著馬車簾子外黃土鋪就的馳道,以及寬闊馳道兩邊的青樹搖曳。
後世喜歡用好大喜功來形容秦漢時期的兩個帝王,一個是漢武帝劉徹,另外一個便是始皇嬴政。在許多不明所以的人看來,秦始皇嬴政修建長城,北擊匈奴南占嶺南都是為了滿足自己對功業的喜愛。同樣,拆除秦國龐大國土內以往由六國修建的關牆也被視為對武力的迷信,固執地認為不會再有任何敵人能威脅到秦國統治。而更加聞名的工程馳道、直道、五尺道更是成了諸多磚家叫獸肆意潑髒水的實證。
但是,當扶蘇來到這個世界親身體驗的時候,對這些工程的認知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在磚家叫獸看來是好大喜功的萬裏長城實際上是蒙恬為了收複失地而立下的重大戰略舉措,是反攻匈奴極大的倚仗。而漢時失去長城倚仗的漢室麵對匈奴時,劉邦敗於匈奴的白登之圍更是紅果果地驗證了漢室麵對匈奴時的勢弱。
要知道,終秦數百年,就是一部對外強硬完勝的曆史。從義渠人到嶺南百越,再到匈奴人月氏人林胡人東胡人,有哪一個在秦朝手中占過好處?
而秦朝在軍事上的輝煌勝利可以說是迫不得已的政治舉措,秦朝需要在軍事上的輝煌來穩定內部的統治。帝國龐大的慣性使得這個軍功至上的國家在麵對和平時期諸多問題時仍舊保留了其固有的慣性,這個慣性讓秦朝上下並沒有做好轉變文治的準備。而不得不兩麵開戰來緩和國內矛盾便是其中因果而成。戰爭的開展使得軍功製得以存留,而山東諸郡的蠢蠢欲動同樣需要一場場勝利來震懾。
為了將整個國土更好的連結起來,加速國內的融合,加強各個地區的聯係,始皇開鑿了溝通秦隴與巴蜀棧道,修建了行走雲滇的五尺道,修建了直達九原的軍用高速公路:直道,更建立了全國性完整的公路體係:馳道。當然,這些道路也有為鎮壓六國故地叛亂的作用。而修路的作用在後世現代社會,體現得淋漓精致。而且,若不是臨晉道的通行,扶蘇也不會這麽容易便到了晉陽。
而關於曆史上始皇拆毀關牆的評判,扶蘇也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到那人的臉上。拆毀關牆,當然不是拆毀到那些大城大縣的防禦措施,不然,蕭何早就死在了冀縣哪裏會跟隨扶蘇到了雁門?這些關牆,都是以往六國為了隔絕六國聯係,互相敵視防禦的狀態下修建的。不將這些拆掉,難道馳道直道五尺道都不修了?
思路從後世那些磚家叫獸的分析中回來,扶蘇隱隱已經從地平線的盡頭看到了一座城池的影子。
喝令馬夫停車,溫柔地讓王芙繼續休息。扶蘇彎著腰出了馬車,上了一匹西域而來的阿爾捷金馬。
阿爾捷金馬,就是俗稱的汗血寶馬。扶蘇在領軍占領魚家叛軍整個後勤基地時,軍資糧秣占了一大半,財貨也如山一般堆積。其間,讓扶蘇最為高興的除了撈到手中的四百萬錢就是這三匹汗血寶馬了。
魚家組織商隊來往東西,裏麵的商品中當然就有許多汗血寶馬。而死去的那位過了一把丞相癮的魚陽古坐下就是這麽一匹汗血寶馬。總共三匹汗血寶馬,扶蘇將一匹獎勵給了蕭何,自己用了一匹,然後又獻給了皇帝老爹一匹,這便沒了。
扶蘇翻身上馬,在高出左右馬匹一頭的汗血寶馬上,雙腿輕夾馬腹,蹭一下汗血寶馬知道了主人的意思,撒腿若離弦般奔了出去。剛剛上馬的蕭何無奈地看了一眼,和期澤失笑對視。夾~緊馬腹,縱馬跟了上去。扶蘇一走,身後的作為親衛的三百宮騎宿衛當然是緊跟而上。最後隻留下兩千多步行車馳的人繼續慢慢走。
此次扶蘇的隊伍中,除了小夫妻兩個,還有一千人規模的衛隊。這衛隊中細分起來就是宮騎宿衛三百,作為扶蘇的近身親衛,其餘便是七百步卒多是重裝或者弩兵。除了衛隊,就是伺候的奴仆侍女了,光這些也有六七百人。再加上那些謀臣幹將的家人親屬仆從,蜿蜒而後也有千餘步長。
此刻離著善無約莫還有數千步,扶蘇已然迫不及待想要早些到達屬於自己的這片土地。扶蘇從鹹陽北行,一路行來多是在馬車上坐著。馬車是皇家禦製的,依著秦朝先進的車輛製造水平,馬車的減震性能和穩定性能都是十分優異。再加上本就有平坦寬闊的馳道可以走,使得扶蘇一路走來也沒有幾分旅途疲憊的意思。
不過馬車上再是舒服,也比不得車外空氣新鮮。畢竟,在人聲馬嘶的車隊裏,扶蘇想要安靜地呼吸些新鮮的空氣還真不容易。前麵是戰馬踏蹄下揚起的煙塵,後麵則是拖成長龍的車隊。在數千人的人群之中,塵土飛揚下哪有什麽清新空氣。
不過眼下就不同了,感受著耳邊馬蹄急,風聲疾可真是好不快意。縱馬狂奔下的扶蘇頂著不甚猛烈的北風,暢快奔馳,身後數百人緊緊跟隨。扶蘇仗著寶馬迅疾,又是先行,一馬當先下好不威風。惹得馳道兩邊飛鳥展翅一個個嚇得迅速飛的沒影。
啁啾……
一聲鷹鳴,扶蘇奔馳而行間,抬頭向上看。卻發現一隻成年獵鷹在自己頭頂上來回飛來飛去,扶蘇心中納悶了。
雄鷹曆來是性子傲的,野生下的雄鷹根本不該圍著誰誰轉圈圈吧。心中納悶,扶蘇也有點心疑了。
拍拍戰馬上放著的一把漆黑寶弓,這是始皇在扶蘇臨走前送給扶蘇的,說是皇室珍藏。別人看不出這黑不溜秋的弓有何名堂,可扶蘇這用弓久了的人卻是知道。這弓,可不同凡響。光是用材,就抵得了一百把軍用良弓的造價了。
且不說其他,看著這雄鷹飛來飛去,扶蘇也有點手癢。拿出漆黑寶弓,卻不拿箭反倒是拉開弓弦輕輕虛彈了一下。嗡嗡之聲響起,透人人肺的聲音竟然傳得極遠。扶蘇身後親衛聽見弓弦聲鳴,頓時齊齊加速,竟然不一會兒就跟了上來。扶蘇見此,麵色有些發紅,扶蘇練習騎術不久若不是身後這些弓馬嫻熟的親衛讓著扶蘇,還真領先不了。
這時再抬頭看,那弓鳴聲果然被那鷹聽到。初始飛離,不多時,竟然又回了過來而且低空滑翔而下,在扶蘇頭頂上數十丈的距離盤旋。扶蘇製止住其餘人的搭弓。
蕭何正待疑惑,期澤卻道:“有人來了,估計就是那鷹的主人。”
扶蘇凝目而是,看見遠方來人十數,縱馬而來在三十餘步外下馬。領頭之人,赫然眼眶微陷,髖骨有些稍高初看與華族人無異。可在扶蘇這雙刁鑽的眼睛看來,再見便看出了其間奧妙:“竟然是個胡人後裔?”扶蘇心中納悶,也沒有多說。
那帶著匈奴血統之人果然是頭頂上鷹的主人,一來,便大禮參拜:“下官善無遊徼,拜見扶蘇公子。”
扶蘇眼光一下子就銳利起來了,心中藏著怒火:善無城內竟然隻派一“鄉長”來迎接堂堂“一省軍政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