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浪被李斯目光深沉的目光弄得有些受不了,牛天照、李左車等人見了,也並未覺得如何。這李浪雖說有些吝惜兵力,貪圖享受。但於牛天照而言,算得上一個不拉後腿的袍澤。於李左車而言,算得上一個好說話,性子好的上司。
至於在李斯的目光之下有些受不了,也是正常。人家是丞相,那是如何厲害的人物,正常見了,扶蘇也要好生地,客客氣氣地說話。那氣場擺著,頂你一眼就能頭皮發炸。
但李浪並不因為這個原因才感覺到頭皮發麻,而是李浪心虛了。
沒有人覺察到這點,蒙毅的出場已經震懾了不知多少人。行朝的文武百官高聲歡呼著,無論如何,蒙毅是大秦上卿帶來的,自然也是大秦一方的援軍。
反賊們麵如死灰了,似乎感覺到了他們的末日到來。
大秦將士已經將胡亥團團圍住,盡管擁有機動力強悍的北疆騎卒,但胡亥的處境卻沒有得到一點改善。青龍營隨時盯著項家軍的反撲,而山越營已經當先衝了上去。表現得最為搶眼的還是京師兵,這群京師的老爺兵似乎慣於欺軟怕硬,麵對項家軍凶猛反撲的時候畏畏縮縮,麵對處境艱難的北疆騎卒時卻高調亮相。
這樣的行為讓人很是不齒,但這時候,每一分力量都要好生使用。竟然京師的老爺兵們破天荒地要表現表現,不給他們機會,似乎太過對不住人家了。畢竟,到時候胡亥若是死命反撲,損失也會相當大的。
眾將看著李浪這個平日小心謹慎的軍侯突然反常進取,也並未想到哪裏去。京師兵的精悍之輩已經被李左車控製住了,人家想要立功,總要給點機會。不然,對待屬下是不是會太過苛責了。
大局已定,數千人已經將一千餘北疆騎卒團團圍住,被局限在一個狹隘範圍內的胡亥麵臨的情況越發困頓。幾次試探突圍被強力打回的胡亥似乎在積蓄力量,尋找突破口。
扶蘇知道胡亥沒有放棄,他知道這個弟弟的有時候鑽起牛角尖來也是頗為可怖的。扶蘇小心翼翼,保留著三百親衛騎卒和青龍營按住不動,一方麵除了防衛幾乎被打殘的項家軍外,也有留作預備隊的意思。
合圍已經完成,各個死角都被扶蘇防住,而胡亥麾下的北疆騎卒也越發安靜。便是那些丞相府的重要屬官也紛紛上了馬背,無數怨罵聲的響起盡皆是那些被拋棄的無用之人。
重要人物上了本就不多的備馬,而胡亥也一改常態,竟然破天荒地站在了最前麵。皇十八子敢於親冒箭矢的行為還是激勵了不少人的,這些王離的親信兵馬轉交給了胡亥之後,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要付出全力的心思。
而此刻,衝在最前麵的京師兵也差不多準備就緒。小心謹慎的京師兵守住了胡亥逃向西方最緊要的道路,生怕到時候錯了岔子,京師兵隻不過八百人,卻是一層一層又一層,盡管寬度小了,但厚度卻是足夠。
八百餘京師兵將士都是沉心靜氣準備著最為艱辛的戰鬥,而李浪,帶著十數騎親兵有些煩躁地在陣前視察來視察去。
“砰~砰~砰……”激越昂揚的鼓聲響起,這是總攻的信號。
此刻,胡亥麾下的將卒似乎也反應了過來。千餘北疆騎卒準備就緒,要做出最後突圍的努力。所有人都知道最殘酷的大戰將要來臨,而此刻,扶蘇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浪。
一揮手,扶蘇道:“青龍營,隨我上!”
羊牟愣了下,伏承擺擺手:“項家軍不用擔心!”
項家軍的確退了,安安穩穩,陣列儼然地退到了四百步外,這個距離再次發起進攻除非是騎卒,不然根本不會扶蘇造成任何突襲的效果。兵力少也有兵力少的好處,扶蘇麾下盡是精兵。想要撥轉馬頭,帶著幾百號精銳就能攔住,到時候重兵一上,項家軍灰飛煙滅矣。
羊牟很是順從地實施了扶蘇的命令,但似乎突變有些超過了扶蘇的預計。
“衝啊!”胡亥猛然打破沉默,一拔精致的配件,低喝一聲,眾將士齊聲高呼:“必勝!”
千餘北疆騎卒瘋狂地衝向京師兵的陣列。
前麵的將卒嚴陣以待,死命地握住盾牌的把手。身子死死穩住下盤,等待著激烈瘋狂地衝擊。
正是此刻,作為京師兵的最高領袖。李浪軍侯竟然分外“勇猛”地衝向了北疆騎卒。其身後,驚呆了的親衛扈騎連連高呼:“將軍危險,將軍!”
材官移動靠腿,此刻的作戰任務更是靜靜等著敵軍進攻再防守反擊。對麵不是匈奴甲騎,是大秦騎軍。京師兵想用蒙恬的手段對付匈奴人一般對付北疆騎卒根本就是妄想……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李浪瘋了。
但李浪沒瘋,依舊手持鐵戟高聲尖叫著衝向北疆騎卒。十數親衛扈騎也都知道了自家主將不是發瘋,沉默一陣,齊齊都是加快原先戰馬的腳力。毫不愛惜戰馬地瘋狂跟上,十數扈騎,默然跟在李浪身側。一個薄弱的扇麵,對準了如同一層烏雲一般的北疆騎卒。
李斯眼神之中一陣黯淡,他看著李浪沉默卻堅定的目光,久久無言:“衝出去,回鹹陽!”
轟隆……
馬蹄聲起,李浪瞬間被淹沒在北疆騎卒的騎兵海中。數不盡地刀槍斧戟地向李浪身上攻擊而去,李浪生生忍受,拚死還擊。十數扈騎毫不退縮,拚死護主。
這樣的場麵隻不過是一瞬,洶湧而過的北疆騎卒迅速淹沒了這寥寥十數騎。甚至都沒有大將出手,如撲火飛蛾般的李浪便渾身浴血,身上數十創口,猶自大呼酣戰,衝鋒過後,一回合的廝殺不知給他身上添加了多少致命的傷創。
直挺挺地,李浪挨過衝鋒,奇跡般地屹立不動,坐在戰馬身上。其身後,跟隨的扈騎已經盡歿。這些親衛死在了拚死保護的反衝鋒中,而李浪,眾將士久久凝視,終究倒在地上,戰死!
很快就沒有人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千數北疆騎卒洶湧衝向了京師兵的陣列,但失去主將的京師兵猶如喝醉酒的醉漢一般。搖搖晃晃,抗擊打能力大降的京師兵軍陣在沒有統一協調之際很快崩潰。
兵力弱於對手,主力被抽調一空,戰鬥意誌又被層層削弱,就連最後主心骨一般的主將都莫名其妙地發起赴死一般的反衝鋒。整個京師兵將士都似乎懵了,鮮少有人能夠在北疆騎卒瘋狂地進攻之下屹立下來。
凶猛隻求突圍求生的北疆騎卒絲毫留守,發揮出了倍於平常的實力。但失去主將的京師兵卻連原本正常的實力都發揮不出來,恍然如醉漢的京師兵支撐不過十數息便出現了缺口。
沒人後退,主將尚且敢英勇奮戰衝鋒死戰不倒,小卒有何畏懼?但失去協調,失去組織的京師兵成了一盤散沙。散兵遊勇是鬥不過組~織的,京師兵和北疆騎卒的戰鬥雄辯地再一次證明了這個問題。
而此刻,周遭的援軍尚未反應過來。
扶蘇的青龍營倒是離得最近,但李浪衝得太快,快到幾乎沒有人反應過來。快到京師兵先前挑選了這麽個重要位置卻根本來不填補。
扶蘇做出了補救,在青龍營崩潰的那一刻,山越營和青龍營便迅疾衝過去填補缺口。但胡亥、李斯、趙高這三個最為緊要的人物都是衝的最先,衝的最快盡管青龍營和山越營兩相合圍,迅速擠壓缺口。
但無可奈何的扶蘇在憤然發動雷霆般追擊後,無奈收手。
北疆騎卒逃得很快,扶蘇盡管攔截下了將近一半的北疆騎卒。也擒獲了幾個丞相府的重要屬官,但此刻,扶蘇不得不承認,胡亥逃了。盡管扶蘇已經將麾下三百騎卒,並著殷家三百騎卒亡命追擊。但直追五十裏的並未讓贏忠對其報以希望,最多,殺得胡亥單騎走馬。
扶蘇見到了蒙毅,兩人見麵沒有任何寒暄。新來的生力軍補充了扶蘇久戰之疲師,限令一天時間打掃戰場的扶蘇讓劉季當了一會清潔工。當扶蘇看到虞姬殷切關注的目光時,溫和一笑,摸上了腰間掛著的香囊。
萬語之在一凝神,扶蘇還有太多的事情。至少,行朝文武百官需要扶蘇盡管安穩下來,掌握下來。
帶著丞相府逃跑的胡亥顯然走了高層路線,但扶蘇知道實際施行政令永遠都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色。扶蘇以前也隻是個小角色,顯然他成了最大的贏家。
盡管白玉微瑕,但胡亥,已經成了扶蘇眼中的塚中枯骨。
扶蘇首先整頓了武將,本以為逃脫胡亥會讓扶蘇雷霆大發。但扶蘇似乎根本就沒提起此事,對於離去的那位大敵,扶蘇表現得很平和。似乎逃掉的……隻是一隻蟲子。
得到撫慰的文武百官很是溫順地表示了臣服,無與倫比的實力讓扶蘇成了他們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扶蘇讓羊牟象征性地追殺了項家軍三十裏,但顯然,項家軍撤退的速度比想象中快。
視線之中,項家軍已經成了一個黑影。
蒙毅還是提出了胡亥得以逃脫的問題,這是在兩人見到裝殮好的李浪屍體後的對話。
蒙毅:“公子似乎猜到了此子有異常?”
“他會破壞我殺胡亥的大計!”扶蘇平靜回答,但臉上還是不自覺抽搐了一下。城府再好,架不住這壞事的蟲子。
蒙毅疑惑:“那公子為何不先行斬殺?”
扶蘇搖搖頭:“我沒有確鑿證據……他的確是一名勇敢的將領,無愧軍人之身份!”
說著,扶蘇指了指東邊。此刻伏承輕聲道:“事先接到情報,東海郡的援軍離此處……不過百裏。東海郡的郡尉是個死腦子,隻認玉璽。唉,不然……”
伏承可惜地看了一眼李浪:“難為他如此作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