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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趙佗,則更是舍不得自己在南疆的基業,自己在南疆的軍權。他趙佗是始皇帝信任的臣子,卻不是胡亥信任的,也不是扶蘇信任的。
而且趙佗在南疆經營這麽久,從始皇三十三年開始,一直到而今秦王扶蘇元年。從二十六歲意氣風發的南征大軍護送後勤的軍官,一直到而今三十而立之年的龍川令,南疆第二把手。
趙佗一生的根基都在此處,若是離開了這片經營已久的地方。他趙佗就什麽都不是,畢竟,大秦本土軍官實力雄厚的朝堂,北疆,對勢單力薄的趙佗而言,很難立足。
當然,趙佗是不知道扶蘇政策的。這位懷著以往經驗判斷的將領離開中原太久,並不知道扶蘇這位曾經儒雅翩翩的皇長子早就身懷另一個靈魂,而扶蘇的麾下,幾乎成了海納百川的試驗地。
容納一個趙佗,綽綽有餘。
出於各種各樣的顧慮,趙佗並不願意離開嶺南。
“縣尊。那些家鄉人……?”老管家走到趙佗身邊,神色猶疑。
趙佗皺皺眉,良久,道:“好吃好喝招待著,此刻,暫時不見。還有,將他們保護起來,不準其他人看到!”
“是!”老管家式趙佗原先的部將,此時因為打仗殘了,這才退了軍旅。雖說腿腳依舊不靈活,課軍人風範卻不減。
“趙國……”趙佗冷哼一聲,雖是故趙之人,但趙佗卻對趙國沒什麽念想。而今武臣這一楚人,卻打著複趙國的旗號,他趙佗才沒什麽興趣參合那群盜匪的事情。
就在前日,趙佗命人階段了從湖南到嶺南的道路,至於其他的道路,因為任囂的反對,這才沒有截斷。
但嶺南軍方不想參合中原亂局的態度,卻已經是定了下來。
此次,無論是陳勝的使者,還是什麽武臣、趙歇,周市的使者,他趙佗還是不想接觸。
因為……
“備馬,我要去見郡尉!”趙佗吩咐屬下,趕往番禹。此刻,一直神色沉靜的趙佗終於神色大亂。
任囂病了,身為東南第一尉,任囂竟然染了瘴氣!
番禹。
縱馬疾馳入城的趙佗沒有半點耽擱便進了郡尉府。
南海郡並沒有郡守,監察禦史的就任。不說在繁華之地呆的好好的官員們是否稀罕這煙瘴遍布的南海郡,就說這是邊疆戰亂之處,上層也不會想著在這裏設立親民官,畢竟眼下戰亂,軍管更適合。
故而,雖說隻是郡尉。級別不高,也就官秩兩千石的樣子。可實際上,任囂卻是大秦軍方堪比王離般的存在。
這位奔波數年,終究成就嶺南統一大業的老人此刻躺在船上。一幹親眷左右低聲哭泣。
趙佗風塵仆仆接到消息後便趕到了郡尉府,入了內堂,終於見到了病容深重,眼神漸趨渾濁的任囂。
見到這副場景,饒是鐵打的漢子也不由感懷萬千。
而趙佗,更是直挺挺地大拜而下,重重行了禮,這才湊近看著任囂。
任囂對趙佗是有恩的,不僅如此,還是幾乎一手挽回趙佗軍事生涯的大恩。南征在屠睢死後便麵臨一個處置的問題,戰爭有大敗,這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可若是不能對有過錯的將領做出懲罰,那麽就要麵對軍心不服的問題。
再加上屠睢身為國尉,本就不是尋常將領。朝廷自然要為南征的慘敗做出結論,一方麵損失大將要有一個解釋,一方麵對戰死的將官士卒撫恤,還有的便是追究責任。
此戰之敗,固然有前麵屠睢的狠辣逼得百越聯合,一齊發難之故,有瘴氣水土不服之故,有主將身死軍心動亂之故。
可這些要去追究,要麽是無法追究,要麽就是隻能找到屠睢身上。找一個死人的晦氣,是個人就不會做。
故而有一個戰敗的原因就要被提起,那便是後勤補給跟不上。
戰線拉長,後勤難以為繼。這是正常卻也無奈的事情。但同樣也是戰敗極重要的一點原因。
而身負後勤之責的人,就是年近而立趙佗。在朝中毫無背景勢力的趙佗能夠做到南征後勤負責人的官位上,靠的隻有自己的本事和始皇的賞識。
眼下慘敗需要找出一個承擔責任的人,似乎這個毫無背景的趙佗就成了最合適的人。至於始皇,在大將屠睢的戰死和年輕趙佗之中,對後者的傾向也並不多。
黯然落寞的趙佗似乎成了定局。
那一刻起,趙佗對手中的軍權開始無比看重。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下一任主將任囂此刻出場,這位身負家望的任不齊之後對自己麵對的情況十分清楚。
對嶺南百越,任囂毫無印象。為了盡快入手嶺南軍務,他需要一個熟悉當地情況的人。
而這個人,最為合適的就是趙佗。於是任囂在趙佗最落魄的時候拉了一把,任囂重新啟用趙佗,讓趙佗從先鋒後勤的職司之中脫離出來,成了軍中的副將,二把手!
醉落魄之時的幫助,無疑是雪中送炭。
自然,趙佗對任囂的報答也就順其自然了。軍中將校和諧,上下一心,又有靈渠解決了後勤問題。這樣一來,嶺南征伐百越便成了十分順利的事情。
就在前不久,趙佗二次出征甌越王,將盤踞在後世溫州一帶的一大強盛的百越部落甌越擊潰,一舉將中原動蕩之後又有蠢蠢欲動之勢的嶺南安靜了下來。
可以說,就是有了趙佗全心全意的輔佐,任囂才能這麽快便入手嶺南軍務,並且施行自己的策略方針。
趙佗全心全意的數年輔佐任囂對趙佗十分信任,隻是眼下,任囂似乎忘記了一點。
人,是會變的。
在趙佗將中原盜匪的使者接納下來的時候就已經顯露了趙佗的別樣心思,而此刻,趙佗再看向任囂病榻之上的病容時,更加再哀痛之中多了一份難以察覺的野心。
“郡尉!”趙佗開口看向任囂,眼中露出哀痛不忍之色:“何故如此重病?”
任囂苦笑著搖頭。
身邊幾個親眷頓時又淚雨漣漣。趙佗這時才發現這些女眷,眼中一片驚異。看向中間一雍容華貴之中年婦女,麵色肅容道:“趙佗,拜見夫人!”
這竟然是任囂的正妻!須知,占據鹹陽手握重臣親眷的胡亥對各個將領的親眷控製是十分嚴格的。一些邊疆,至多隻能帶幾個妾用來溫香解語。再多的,也就不能了。
而今任囂的夫人竟然過來,這如何不讓趙佗感到驚異?
任夫人氣場不凡,此刻壓抑住悲戚,道:“夫君在嶺南手握重兵,在朝中卻是支持日少。在鹹陽時,馮老黯然從右相位上退下。而馮去疾也在禦史大夫位上幾成架空隻勢。本來,夫君在嶺南千裏遙隔,也無人記掛。可前些時日,不知怎的中丞相屢屢示好任家。幾個貪婪的族老不知輕重,竟是貪了下來。最後了然,這中丞相竟是貪了嶺南數十萬兵。若是……”
“投靠鹹陽我也沒甚不願的!”任囂此刻接下口,卻是笑容更兼苦澀:“隻是我們和周校的聯係,竟被醃臢小人給截獲了下來。一舉叫趙高知曉……”
周校近日精力大多投注在襲擾內史,故而鹹陽往漢中撒細作也並非是不可預料之事。但此事如此機密,竟被人截獲……
任囂目光落在趙佗身上,良久良久,似乎依舊那本溫和可信。隻是這探究的味道卻怎麽也化不開,趙佗對視不懼,目光赤誠,任由任囂探視。
良久,任囂才接下道:“暴怒之下,特科僅僅將外出踏青的一妻一女三子接出來。我任家餘下滿門,斬首的斬首,發配邊疆的,發配邊疆!”
“噗……”任囂說道這裏,猛然一口鮮血噴出。顯然怒極攻心,再也壓抑不住這情感了。
“又是恰逢瘴氣……”任囂擺擺手,揮退一幹悲戚的女眷。強撐著身子起來,道:“這身子就垮了……”
趙佗神色哀痛,強作鎮定,道:“豈是如此,都尉好生將養,這日後末將為都尉先鋒入鹹陽報仇!”
“胡鬧,唉,這大秦亂了!”任囂先是搖搖頭,此刻終於露出了痛恨的表情:“內裏太多根由,我探查不出。也不想去探查。可我嶺南,卻不能亂。任家日後會繼續在嶺南生根發芽,日後便成一嶺南人!”
“隻是……咳咳……咳咳……”任囂又是一陣咳嗽,麵色發紅。恢複過來,又是一陣慘白,看向趙佗,道:“嶺南數百萬民眾,大秦軍民百萬有餘。我卻不能再多照顧!而今如此事態,我任囂,決意將嶺南百萬大秦軍民交托與你!”
“趙佗!”任囂徒然高聲喝起。
趙佗猛然身子硬挺筆直,啪一聲一個軍禮嚴整無比,似乎又回到了任囂重新啟用他趙佗的那個時候。
落魄的趙佗辭別麵容悲戚的妻女,著了戎裝入朝等待被打落深淵的判決。但麵對的,卻是在國尉府任囂那聲徒然尖聲喝起的聲音:趙佗。
而此刻趙佗似乎也是如那般,站得筆直,軍人風範盡顯,大聲回道:“末將在!”
“百餘萬……大秦軍民,任囂,托付給你了!”任囂笑容漸漸化開,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將這些話說出,其中大秦三字,更是如是三次。
“末將!”趙佗的思緒再次飛到國尉府的情景,那時的趙佗落魄無比,而任囂,卻是鹹陽名士,家世清華。更是南征第二任主將,風姿翩翩,自信而睿智。
而今,他趙佗成了大秦舉足輕重的重要人物。成了百餘萬大秦軍民的第二把手,那個風姿翩翩的任囂將畢生的心血投注在了嶺南,更受到鹹陽家族覆滅的打擊後重病纏身。
眼下,趙佗聲音依舊洪亮,高喝道:“定不負先生所托!”
他趙佗最初喊的,便是先生!
聽到最後兩字,任囂眼睛緩緩合上,臉上寬慰的神色定格此刻。
見此,趙佗眼睛不禁一片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