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朝氣蓬勃,初生牛犢不怕虎,值得讚賞。可鋒芒過於強烈,難免招來非議,尤其是各自為政,各有絕活的中醫界。
淩威的擔心並非多餘,單月亮話音剛落,人群中有不少人接連哼了幾聲。一位西裝領帶,不像個醫生,倒像個白領的中年人站起來,瞄了剛剛坐下的單月亮等人一眼,大聲說道:“白一帆,祖傳中醫,在五百裏外的曉春市開一間中藥鋪,勉強度日,不過我相信中醫還是對疾病有獨特之處,今天來不為別的,隻為中醫揚一下眉,吐一口氣。”
“白一帆?”淩威見中年人矛頭直指單月亮,氣勢非凡,思索著喃喃說道:“看氣勢有兩下子。”
“曉春市就他們一家中藥鋪。”陳雨軒低聲快速說道:“專治疑難雜症,因為治好市長夫人的食道癌而一鳴驚人,還得過全國傑出中醫師的獎牌。”
“看來今天的客人中真是藏龍臥虎。”淩威輕聲說著,不斷有人站起來自報家門,每報一次四周就是一陣竊竊私語,有讚歎也有驚異。
足足有二十多家中醫代表,都有特長,婦科的擅長崩漏帶下,月經疼痛,乳癰宮寒,骨科的擅長骨節脫位,骨壞死,皮膚科的擅長潰爛黑斑,牛皮癬魚鱗病。專治心髒的心悸不安,心絞痛,專治風濕的關節屈伸不利,肢體變形,甚至於擅長兒科夜啼不安麻疹胎毒的都有人到來。
“這麽多能人。”孫笑天和師小燕不知何時坐到了身邊,隨著大廳裏議論聲越來越大,介紹也接近結束,孫笑天感歎了一句。
淩威轉過臉,孫笑天換了身名牌西服,白襯衣銀灰色領帶,師小燕也是流行的粉紅套裝,質地精良。淩威忍不住笑了笑:“今天這趟來我們不知有沒有收獲,你們倆這兩身行頭算是賺了。”
“這是師小燕的功勞。”孫笑天眯著眼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別豬八戒抱燒紙,假裝讀書郎。”師小燕在桌下踢了孫笑天一腳:“你看大家都在議論,你也幫淩大哥分析分析今天的情況。”
“你別逗了。”孫笑天撇了撇嘴:“淩大哥和二位姑娘都是醫生,哪有我一個相麵的插嘴地方。”
“說說也無妨。”淩威見陳雨軒和楚韻都是柳眉微蹙,把目標轉向孫笑天:“當局者迷,或許你看得最清楚。”
“聽到沒有,淩大哥讓你說說。”師小燕白了孫笑天一眼。
“那我就說說。”孫笑天清了清嗓子,聲音很低,楚韻和陳雨軒也一起湊過來,人在猶豫或疑惑的時候,總是下意識期待別人指點迷津,哪怕胡說八道也好。
“來的人各有所長,而且各不相同。”孫笑天掃視一眼全場:“可見病人的情況誰都沒有底,都有碰運氣的成分,也就是說每個人的情況一樣,不見兔子不撒鷹。誰都在期望病情和自己的絕活有關。”
“我也奇怪,怎麽沒有公布疾病的細節,不然不對症的中醫師就不會來。”陳雨軒思索著說道:“如果這樣嘰嘰喳喳,各抒己見,情況豈不是更糟。”
“除非有一種情況,需要這麽多各種類別的中醫師。”楚韻忽然插言:“那就是全身感染,每一個部位都有致命的病症,比如肺部的肺炎,皮膚的潰爛,胸膜發炎,血液循環障礙肝腎病變等一起發生。”
“那還用不用活。”師小燕低聲驚呼。
“報紙上說生命垂危,很可能是這樣。”淩威點了點頭:“我們聽聽看,程明清總要公布病情的,不然大家怎麽醫治。”
“不一定。”孫笑天忽然語出驚人:“我看他們不會公布病情,而是讓你們自己診斷,如果公布了每個人都會拿出一兩種無關痛癢的方案,自己診斷就能體現出水平的高下,診斷不出當然談不上治療,避免魚目混珠。”
“你還真要點本事。”淩威笑了笑:“我也剛剛想到這一點,中醫診病不是依靠儀器,如果連病都無法診斷出來,也就談不上治療了。”
“號脈。”陳雨軒脫口而出:“古代宮廷女子讓外麵的醫生診斷病情都是隔著屏風,僅露出手腕,以脈搏定病情,傳說最玄的就是接線號脈,連手腕都看不見,把一根棉線搭在病人手腕上,根據線的傳感診斷病情。”
“接線號脈不大可能。”淩威搖了搖頭:“但號脈是一位好中醫師的基本功,高下全憑本事了。”
“諸位。”程明清見大家議論得差不多了,大聲說道:“大家已經相互認識了,接下來希望發揮自己的特長,我們老板有言在先,即使無功而返也有豐厚的禮品,感謝各位光臨。”
“無功不受祿,程先生就不要提禮品了。”有人大聲說道:“還是介紹一下病情吧。”
“病情不用我介紹。”程明清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們不是專業醫生,即使是專業醫生,描述病情難免有自己片麵的詞語,就會錯誤引導諸位的判斷,所以,診病全憑各位自己。”
“那麽,是否把貴小姐請出來。”又有人大聲詢問,不過沒有等到程明清回答,就被別人大聲否決:“病人都病重危急,如何出來見這麽多人。”
“那位兄台說得有理。”程明清微笑了一下:“小姐不方便見客,大家分別進去診斷。”
“誰先來?”單月亮用詞簡潔。
“先請德高望重的馬長利老先生和弟子們,然後從我這邊輪流進去,大家盡量快一點,時間有限。”程明清向馬長利拱了拱手:“馬老先生,請。”
馬長利看了大家一眼,帶著幾位弟子走進大廳前方的一個電梯。看他的老臉上充滿自信,似乎在說,有我在,你們就免了吧。
“馬長利是和我爹一個時代的中醫高手,生薑老的辣,醫道更注重經驗豐富。看來我們真的要白來一場。”陳雨軒微微歎息:“不過他如果束手無茦,別人也就更沒有辦法。”
陳雨軒的聲音稍大,靠得很近的單月亮把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輕聲說道:“不一定,時代在變,病情也在變。治病的方法當然也要變。”
“高見。”淩威對陳雨軒笑了笑:“他們那邊桌子有空位,我們過去和他們討論討論,或許有點收獲。”
“好。”陳雨軒立即站起身,幾個人走到單月亮等人的旁邊坐下。單月亮衝著楚韻笑了笑:“楚師姐。”
“你們認識我。”楚韻柳眉挑了挑,有點意外。
“楚師姐是我們江南醫學院的驕傲,誰人不知。”嶽小怡聲音輕柔:“不過我們是中醫科,沒有西醫那樣風光,楚師姐自然不識。”
“中醫也不錯。”楚韻笑了笑:“你看我不是加入保和堂湊熱鬧了嗎。”
“你什麽時候加入了保和堂。”嶽小怡有點意外地瞪大眼。楚韻聲名如日中天,她如果加入一個中藥鋪就是醫學界的特大新聞,中醫界簡直應該集體歡慶。
“剛剛加入幾天,不過隻是個學徒。”楚韻嘴角現出一絲調皮。她一向嚴肅端莊,這幾天和淩威等人在一起,被他們那種坦誠自然感染,心情愉快,也開起了玩笑。
“學徒。”胖胖的盧天浩搖了搖頭:“楚師姐別開玩笑,誰能收你這個徒弟。”
“我。”淩威脫口而出,他覺得幾位年輕人性情爽快,說話雖然有點傲,但也符合現代年輕人的特點,他們都是沒有民間師傳或祖傳的條條框框約束,信馬由韁在所難免。忍不住配合著楚韻開起了玩笑。
“你?”這次連單月亮都驚訝地瞪大眼。淩威除了那一點略顯淩亂的胡須引人注目,神情懶散,實在沒有出奇的地方,竟然會是著名的外科專家楚韻的師傅,打破腦袋也沒有人想得到。
“怎麽?有什麽疑問嗎?”淩威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神態倒真像個自得意滿的師傅。
“楚師姐。你的老師可都是教授級別的人物。”嶽小怡小聲嘀咕,明顯對淩威懷疑。
“小姑娘的意思是我不配,愧為人師?”淩威板著臉,裝著一臉不悅。
“我不是這個意思。”嶽小怡俏臉紅了紅,求助地看著楚韻。
楚韻笑了笑:“這位淩威先生確實是我師傅。”
嶽小怡見楚韻的神情有七八分真誠,楚韻在醫學院就是以不開玩笑,一絲不苟著稱,立即相信了幾分,對著淩威訕訕說道:“對不起。”
“沒什麽。”淩威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顯出一副大度不計較的樣子。
“陳姑娘,這位淩師傅師出何處,原來在什麽地方高就?”盧天浩語氣變得謹慎委婉,低聲請教陳雨軒。
陳雨軒一臉認真,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他師出何處不知道,幾天前是在大虹橋上賣高皮膏藥的。”
話音剛落,盧天浩和嶽小怡滿臉啼笑皆非,尤其是單月亮,一口茶喝到嘴裏差點噴出來,又覺得對人不大尊敬,強忍著咽下去,差點噎著,瘦瘦的臉頰拉得很長,更加滑稽。淩威故意裝著沒看見,板著臉,忍著笑,和其他人一起望著樓梯口,等待馬長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