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殘紅透過遠處樓層之間的縫隙,斜斜照進會議大廳的桌上,淡淡金黃,沒有濃茶,隻有白開水,杯子和茶壺在靠牆的一張桌子上放著,自己動手,門下的弟子把開水殷勤端到各自的師兄或長輩麵前,但很少人喝,茶杯靜靜放著,任由水汽嫋嫋,漸漸冷卻,大家的熱情如同茶水一樣,越來越涼。
進入病區會診的人低聲和身邊的人談論著,眉頭緊鎖,沒有了剛來時的興奮和好奇。淩威靜靜坐著,麵無表情,他的注意力在楚天放身上,眼角的餘光掃過去,楚天放也是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麽。長睫毛的少女倒上一杯水放到他麵前,他隻是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樣,少女立即垂手站到那位頜下有長須的老人身邊,目光向淩威這邊瞄了一眼,迅即收了回去。
“喝點水,別緊張。”陳雨軒把開水端給淩威,聲音平靜,但動作有點僵硬,顯得她心裏壓力很大。這次會診關係到中醫界聲譽,還關係到梅花等人的命運,如果所有中醫師束手無策,再找不到周秀,幾乎就宣判了四十七位病人的死刑。人命關天,而且一次性幾十人,保和堂是附近中醫界的支柱,怎麽會不緊張。
史長春和兩位醫師再次走進來,手裏拿著一遝化驗單,在桌子旁站定,沉聲說道:“這是最嚴重的一位病人的化驗單,包括,腦電圖,心電圖,全身掃描,CT,核磁共振,體液化驗,目前最先進儀器都用上了,大家看一下。”
然後,化驗單一張張輪流在桌子邊轉了一圈,回到史長春手中,他沒有立即詢問結果,而是緩緩坐下,靜靜看著大家。
一片議論聲帶著詫異,一位心直口快的人大聲嚷起來:“這叫什麽病,一切正常,隻是足陽明胃經和小腸經有點淤積,卻並無大礙,簡直是沒有道理。”
“是啊,對症下藥,對症下藥,現在連一點異樣的症狀都沒有,怎麽下藥。”另一位也焦急地嚷嚷:“昏迷,不是腦部問題,也不是其他器官問題,真是見鬼了。”
白一帆和馬長利緊靠淩威,兩個人同時向淩威湊了湊,白一帆低聲說道:“淩醫師,你早就知道什麽原因?”
“是的。你們也知道了。”淩威微微歎息:“這種匪夷所思的毒,所謂的現代科學根本不信,說出來也無濟於事,反而會被認為危言聳聽。”
“說不得,說不得。”馬長利連連搖頭,他和白一帆是造詣很深的中醫師,蠱毒的常識他們是知道一點的,聽到淩威的話,更加證明他們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除了下毒之人,沒有任何辦法,關鍵是下毒的人怎麽會解毒。如果宣布是蠱毒,有關單位一定會追究,既然是毒,體液中怎麽沒有反映出來。
“下麵大家談一下自己的看法,暢所欲言。”史長春掃視一眼:“我們根據情況選定方案。”
一陣沉默,大家麵麵相覷,這樣的結果史長春並不意外,他把目光轉向淩威和陳雨軒:“保和堂的二位當家,是否有什麽良策。”
“沒有。”淩威回答得很幹脆。醫生不是神仙,他看得開,也沒有什麽不好意,好醫生有兩種,一種治得了病,另一種治不好放棄,讓病人另請高明,明知治不好抱著病人不放才是一種罪過。
又是一陣沉默,史長春臉上露出一陣失望,不,是絕望。這裏會診的中醫師雖然不是全國的所有精英卻也大部分是出類拔萃之人,他們沒辦法,代表中醫界基本沒有希望。中西醫都沒轍,隻能看著病人一天天衰竭,這是一位院長最不願看到的結果,令人心痛而無奈。他聲音嘶啞:“既然都沒有辦法,大夥散了吧。”
“慢。”楚天放終於說話,所有目光都投過去,疑惑,驚詫還有崇拜。淩威倒是感覺不到意外,楚天放一定有點方法,到最後說出來無非為了製造一種氣氛,增加他的威信,有一種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力挽狂瀾的氣勢。
“楚醫師請講。”史長春臉上露出一絲期待,目光明亮地盯著楚天放。
“現在醫院采取西藥麻醉來控製病人的疼痛,會有很大副作用,接連幾天就會損傷腦部組織。”楚天放先說出目前治療方法的不足,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的計劃是采用針灸局部麻醉,讓病人可以少量進食,緩解病情,另外用藥方調理。”
“楚醫師,你能否先告訴我們是什麽疾病?”一位中醫師有點冒昧地問了一句,楚天放微微笑了笑:“病情很複雜,不能用準確的名稱來說明,還是沿用西醫的名稱,全身免疫係統失調綜合症。”
楚天放的話等於沒說,許多醫師都搖了搖頭,對於楚天放隱瞞實情表示不滿,隻有淩威和馬長利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楚天放不是隱瞞,而是就算知道也不便說出來。
“那麽,楚醫師將用什麽方法治療?”另一位醫師大聲詢問。
“先局部針灸麻醉,再用小承氣湯調理脾胃。”楚天放胸有成竹地說道:“最後用四君子湯扶正祛邪,最後一道方用雄黃、椒目、巴豆、莽草、芫花、木香、真珠、磯石、黎蘆各四分,附子五分,獗肝一分,娛蛤2條,斑蠻30枚、、、、、、、、”
楚天放最後一個藥方,立即引起一陣議論,許多中醫師在根據藥方的君臣佐使判斷有什麽作用。陳雨軒轉臉看著淩威,聲音很輕:“這個楚天放看來知道是蠱毒,最後一個藥方才是關鍵,是以一代醫聖孫思邈傳下來的藥方,專治蠱毒。”
“既然陳姑娘知道,為什麽你們沒有照方抓藥?”馬長利聽到陳雨軒的話,湊過來插言。
“沒有用的,隻是對植物性蠱毒有效,現在病人所中的是動物性蠱,隻能緩解,複發更加嚴重。”淩威小聲回答白一帆的疑問。
“楚天放隻要讓病情緩解就超過了保和堂,是不是有點投機取巧。”白一帆疑惑地說道:“他知道複發的後果嗎?”
“但願他不知道。”淩威輕輕搖了搖頭:“楚天放的方法雖然很冒險,但也是唯一延長生命的方法,或許能夠慢慢找到解藥,萬不得已我們也要這麽做,隻是他搶先一步而已。如果他明知道沒有絕對效果而急功近利,他這個人就太可怕了。”
“陳雨軒,你認為楚天放的治療方案怎麽樣?”史長春見淩威等人低聲商量,立即出言詢問。
“這個、、、、”陳雨軒愣了一下:“就目前情況來說,楚醫師的方法是唯一可行的,不過,一旦壓製不住恐怕會有大風險。”
“醫學本來就有風險,就像手術一樣,倒在台上的不計其數,情況變化萬千,誰也無法保證效果。醫生本意是好的就行。”楚天放語氣很強硬,既然陳雨軒都認為他的方法有效,那麽就不會有人提出異議,他成功的籌碼又加了幾分。
“好吧,就按照楚天放的方案進行,希望大家配合,為中華醫藥爭光,一春堂沒有來人我會通知他們。”史長春看了看楚天放:“楚醫師有什麽要求盡管說。”
“要求也沒什麽,我需要熬製藥材,聽說保和堂的設備一流,我希望陳雨軒姑娘配合。”楚天放輕描淡寫地說道:“另外急用藥材,一春堂也要隨時聽從調遣。”
楚天放的話聽起來是為了治病救人,事實上把保和堂和一春堂都牽扯進去,和他榮辱與共,也就間接成為共和堂的手下,開始慢慢吞並其他中藥堂,手段高明,不著痕跡。如果保和堂和一春堂不答應,就是破壞團結,不利於治病的大局,史長春可以向上麵反映取消中藥鋪,保和堂沒有任何退路。
“這樣、、、、、”史長春也知道事情的關鍵,猶豫了一下,忽然說道:“針灸麻醉需要高明的醫術,不知楚醫師有多大把握能夠準確無誤地控製四十七位病人的麻醉效果。”
“這點您盡管放心。”楚天放似乎早有準備,輕輕一揮手,他身邊的長睫毛少女拿出一盒銀針擺在桌上,楚天放淡淡笑了笑,濃眉挑動:“這是我表妹楚青竹,他和我都可以保證麻醉效果,不信大家可以試試。”
“我來,我來。”兩位中年醫師自告奮勇,一部分是好奇,另一部分想近距離體驗一下效果,也學點技術。
“青竹,動手,告訴他們原理。”楚天放不假思索地向少女揮了揮手:“腹部麻醉。”
“請二位躺下。”淩威聽到了少女第一次開口,聲音很輕很柔,帶著一點羞澀。兩位中醫師立即按照吩咐在旁邊的沙發上平躺,其他人一起圍過去,淩威和陳雨軒也站起身觀看。
少女似乎有點不太適應許多人觀看,臉頰一片緋紅,不過拿起銀針後立即氣定神閑,情緒調節得很快,小小年紀就有大家風範,淩威暗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