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人的生命中占據了一半光陰,濃厚深沉的夜色總是讓人浮想聯翩,浪漫溫馨,柔和安詳,但也有哀傷,更容易讓人想起傷感的往事。
夜深,寒意更重,似乎穿透空調,彌漫在房間內。淩威呼喚葉小曼的聲音變得輕柔而空洞,他的神智也隨著葉小曼的生命越來越遠,想起自己坎坷的生命和感情,一種男兒特有的悲傷從心頭升起。葉小曼和祝玉妍的臉頰在腦海中不斷閃爍。兩個姑娘都和自己有過特殊關係,但都是很短暫,短暫得令人猝不及防,令人心傷。
“淩威,算了吧。”程怡然端過一杯熱茶給淩威暖暖身子,輕聲說道:“小姐的意思把她和那個捐獻心髒的女孩葬在一起,那個女孩的遺體一直用特殊手段冰凍著,小姐一旦去了,這筆開支也就沒了,讓她們一起入土為安吧。”
“可可。”淩威失聲叫起來,一時慌亂,他竟然忘記了那個水靈的女孩,她的心髒此時正在葉小曼的胸腔中跳動。
仔細回憶一下自己和葉小曼相識的經過,淩威腦中忽然閃過一絲亮光,順手把程怡然遞過來的茶杯扔在一邊,趴在葉小曼的耳邊,重新呼喊。程怡然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淩威還是多情種子,這樣明知沒有用還堅持的衝動行為隻有女孩才會做。不過,淩威的呼叫讓程怡然一下子愣住了。淩威呼喊的不是葉小曼,而是可可,另外一個女孩的名字,但呼叫得充滿深情,絲毫不亞於葉小曼,甚至更加哀傷,哀傷到骨髓深處。
程怡然猛然轉身,看著眼前怪異的一幕,淩威趴在葉小曼床頭,呼喚著別的女孩。緊接著更加怪異的一幕發生了,葉小曼似乎受到了感應,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程怡然失聲驚叫:“醒了,小姐醒了。”
“可可,可可。”淩威驚喜地抓住葉小曼的手,依舊大聲叫著。
又過了一會,葉小曼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淩威停止了呼喊,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小曼,你醒啦。”
“我有點餓。”葉小曼開口的第一句話讓程怡然一臉驚喜,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我這就給你做,銀耳燕窩粥。”
身體虛弱,極度饑餓的情況下不能暴飲暴食,隻能喝一些粥保養脾胃,恢複元氣。程怡然經常照顧葉小曼,深知這一點。銀耳和燕窩要小火慢燉,急忙找出特製保溫鍋。小心熬製。
葉小曼舔了舔有點幹澀的嘴唇,胳膊用力撐了撐,試圖站起來,但隻是欠了欠腦袋,旋即放棄。淩威急忙按住她的肩膀:“別亂動。我替你把把脈。”
葉小曼的脈搏並不像她的情況一樣變得好轉,還是若有若無,就像遠遠飄零的風箏,那根細弱的線不堪重負,隨時都會斷掉,飛向無盡的天空。
“我感覺進入了一個無比空曠的空間,漫無目的地遊蕩者。”葉小曼聲音飄忽:“不知道要走向何處,忽然聽到一陣呼喊,那麽親切,那麽溫柔,好像媽媽在呼叫,讓我找到回家的路,所以我回來了。”
葉小曼看著淩威眼眶深陷的臉頰,想抬起手撫摸一下,但隻能動了動手指:“淩威,是你在呼喊嗎?”
“是。”淩威卻不敢正視葉小曼的臉頰。他無法向葉小曼解釋自己呼喊的是另一個女孩,有點荒唐,但卻有效,淩威再一次證明可可的那顆心髒和自己心心相印著,葉小曼呢?她的心對自己究竟如何?淩威無法知道,因為葉小曼的心早已經死了,這種荒唐的事也隻有現代高度發達的醫學條件下才能有,至少淩威知道的是這樣。
“你待我正好。”葉小曼笑了笑,臉頰上露出兩個小酒窩。雖然憔悴卻別有一番清麗脫俗的美。
“我看看程怡然的粥熬好了沒有。”淩威言辭閃爍,站起身走向隔壁房間,程怡然見到他展顏笑了笑:“你陪陪小姐吧,我熬好粥端過去。”
“我忘了加一點補氣的黃芪。”淩威把藥材放進鍋裏,繼續熬煮,卻沒有離開,一直到熬好粥。推說有點累,讓程怡然端過去,自己則站在窗邊看著無盡的夜色,天邊一彎殘月懸掛著,宣告著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月也即將結束。這一年對於淩威來說,發生的事比他二十幾年還要多,多得讓他目不暇接,他需要考慮一下,深深考慮一下。
粥溫熱得有點燙手,程怡然放在葉小曼床頭的櫃子上,把葉小曼扶著半躺,倚在一個大大的靠背枕上,拿過一條大毛巾圍在葉小曼麵前:“小姐,喝點粥。”
葉小曼確實有點餓,幾乎狼吞虎咽,程怡然在一旁連聲提醒她慢一點慢一點。葉小曼依舊很快把粥喝完,滿臉愜意地歎一口氣,頭微微上揚,秀發披灑。許多時候,幸福感來得很簡單,就像葉小曼現在這樣,一碗熱粥就帶來了全身舒暢。
“程怡然,淩威是不是在我床前呼喊了很久。”葉小曼微微側臉,盯著程怡然,眼神充滿溫柔。無論是誰,知道彌留之際有人在身邊苦苦呼喚都會覺得幸福。
“從下午一直叫到深夜。”程怡然眉頭皺了一下:“不過、、、、、、”
“不過什麽?”葉小曼見程怡然欲言又止。疑惑地追問了一句。
“淩威開始呼叫你的名字,你一直沒有醒,後來他呼叫的是可可,你卻醒來了。”
“可可?”葉小曼低聲驚叫,她當然知道可可是誰,那個女孩的遺體現在就躺在地下室的冰棺裏。她的心髒在自己胸膛裏跳動,淩威的呼喚竟然有效,說明可可和淩威有感應,生死之間的感應當然不是那麽簡單。淩威和可可是什麽關係?
葉小曼絕頂聰明,立即感覺到了什麽,臉色冷了冷,手微微動了動:“程怡然,把手機給我。”
“手機。”程怡然應了一聲,急忙站起身翻找,葉小曼生命垂危,手機也就閑置在一邊,程怡然在抽屜的一個角落裏好不容易找到,遞給葉小曼,葉小曼勉強抬起手,翻閱著電話號碼,翻到一個名字,剛要按,忽然轉臉看了看程怡然:“你出去一下,我需要靜一靜,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要進來。”
“任何人?包括淩威嗎?”程怡然站起身,請示了一句。
“是,天亮之前,淩威也不要進來。”葉小曼語氣堅決。程怡然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緩緩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手機響了幾聲,傳來一個有點睡意的聲音:“小曼啊。深更半夜叫我幹什麽?”
“楚韻姐,你也不關心我一下,好像不高興我這時候打電話,是不是身邊有別的人啊。”葉小曼甜甜地笑了笑。
“聽到你的聲音我就知道你很好。說吧,什麽事?”楚韻也笑了起來,她說得很好就是葉小曼還活著,淩威在雲夢山的時候和她通過不止一次電話,知道葉小曼的情況,活著已經是不錯了。
“楚韻姐,老實說吧,我已經知道活不了多久,也許就是這一兩天,所以我想知道一些事,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葉小曼聲音變得誠懇慎重,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楚韻的語氣也變得很平靜,似乎預感到什麽:“小曼,不要多想,你是個堅強的人,難道還有什麽看不開的,要是想散散心就到京都來,我來陪你。”
“謝謝楚韻姐,我隻是想知道捐給我心髒那個女孩的事。”
“她叫可可,原來是一位護士。”楚韻快速說道:“心地善良,一個不錯的女孩,捐贈心髒是她的遺願,有什麽不妥嗎?”
“可可我是知道的,我想知道淩威是不是認識她?”
葉小曼的話一出口,楚韻陷入了一陣沉默。葉小曼微微歎息一聲:“楚韻姐,不用說了,淩威和可可一定認識,而且關係很好,是不是?”
“他們是一對戀人,五年前他們因為意外分開了,五年後,淩威回到了建寧,可可卻出了車禍。”楚韻的語氣帶著憂傷:“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我沒有告訴你就是不想在你生命中留下陰影。”
葉小曼的心一陣顫抖,她明白了淩威第一次見到可可遺體的時候為什麽那樣激動,他又為什麽一直跟著自己,不希望自己死去,嚴格說是不希望自己胸膛中的那顆心髒死去,那是可可留給他的唯一紀念。葉小曼可以理解淩威,但又有誰了解她,淩威喜歡的是自己的心髒嗎?那麽葉小曼在淩威心目中是什麽地位?
這種身體和心髒的分離,就算葉小曼再聰明也想不透,她陷入一種極度的彷徨中,她永遠想不明白作為高高在上的總裁會不會和一個普通醫生發生戀情,因為她無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判斷,那個屬於自己的心髒不在了。
葉小曼現在寧願自己沒有醒來,永遠沉寂下去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可是,命運是個奇怪的東西,葉小曼想死去,偏偏腦袋清醒得很,手腳也變得有了點力氣,居然坐了起來,呆呆望著低垂的窗簾。空調在嗡嗡作響,房間顯得更加靜寂。
“小曼,你怎麽不說話?”楚韻在手機裏焦急地叫了起來:“你沒事吧,小曼。”
“我沒事,楚韻姐,隻是有點累,想休息一下。”葉小曼沒有等到楚韻回答,關了手機,抬手扔在一邊,整個人後仰,重重倒在床上,眼睛睜著,呆愣愣望著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