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隻有到失去的時候才忽然覺得那麽重要,一分鍾一小時一天,甚至一月一年,我們會很不在乎,但有時候一秒鍾都會改變你的生命。
茫茫太湖,孤立的遊船,清冷的秋夜。淩威現在剩下的時間隻有幾秒,外麵肯定有對方劃來的小船,但根本來不及,躺在地板上的絡腮胡放棄掙紮,露出殘忍而得意的微笑。他的後事會有人料理,這是來的時候說好的,不成功就成仁,勢在必得。
“一齊死吧。”絡腮胡的怪笑聲帶著瘋狂。淩威此時沒有心思理會他,眼睛快速掃了一下,一個箭步衝到童婉茹身邊,攔腰抱住童婉茹,腳尖點地,直接向一扇窗戶橫著飛過去,童婉茹立即發出一聲驚叫,窗戶是木製的,但也是粗壯的上等杉木,裝修的時候童婉茹親自挑選過,撞上去非把腦袋撞破不可。
淩威卻並不驚慌,另一隻手抬起,揮動胳膊,用力砸向前方,哢嚓一聲脆響,他的身體微微停了一下,腳尖又在窗台上點擊,兩個人躍出窗外,直接投入茫茫太湖。湖麵上同時響起激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遊船立即變成碎片翻飛,湖麵上激蕩起高高的水柱,然後向四處灑落,久久激蕩。
秋天夜晚的湖水,冰涼徹骨。兩個人沉入水底,到一定深度停了下來。淩威用力向前劃動,離開危險區域,然後快速上浮,露出水麵的時候長長出一口氣。懷中的童婉茹發出一陣咳嗽,顯然被水嗆著了,
“你沒事吧?”淩威伸手抓住一塊漂浮的木板,低頭看了看頭發淩亂的童婉茹,湖麵上還有火光閃動,映照著童婉茹有點狼狽但依然誘人的臉頰。
“不要緊,隻是可惜了我的遊船。”童婉茹語氣有點遺憾,目光掃視著湖麵,這是她精心打造的一個浪漫之地,在自己準備和淩威最後浪漫的時刻灰飛煙滅,冥冥之中在暗示著什麽,難道自己真的要結束了。
遠處傳來一陣馬達的轟鳴聲,幾艘湖上巡邏艇飛馳而來,淩威用力揮揮手,大聲喊叫:“這邊,這邊。”
巡邏艇緩緩靠近,把淩威和童婉茹拉上去,一位警官模樣的年輕人看了看淩威:“這是怎麽回事,爆炸的船上還有什麽人?”
“沒有人了,就我們兩。”淩威隨口回答。
“就兩個人?”警官有點懷疑。又看了淩威幾眼,忽然笑起來:“你是淩醫師,我們見過,在西門利劍那裏。”
“正是幸會。”淩威苦笑了一下,這樣狼狽實在不想見到熟人。那位警官可不管淩威的感受,對著對講機大聲叫道:“西門利劍,你朋友在這裏。”
幾分鍾後,一艘快艇疾馳而來,明亮的燈光照了照,傳來西門利劍爽朗的笑聲:“淩威淩大醫師,你怎麽有雅興夜遊太湖。”
“別拿我開心,快點送我們回去,太冷。”淩威站起身向西門利劍擺了擺手。
“還有誰,不會是大美女吧。”西門利劍沒有看見坐在船艙裏的童婉茹,繼續說笑著,快艇靠了過來,在西門利劍身邊還有一位姑娘,皮膚稍黑,英姿颯爽,是那個日本警官原田雅蘭。
“被你說對了。”淩威扶起童婉茹,緩緩登上西門利劍的快艇。童婉茹的衣衫濕漉漉的,還在滴水,巡邏艇燈光下,可見她動人心魄的臉頰,雖然有點蒼白,但那種我見猶憐的樣子讓所有人心動。
“發什麽愣,送我們回去。”淩威推了一下被童婉茹容貌震驚的西門利劍:“快點,保和堂。”
深夜,保和堂院子後門卻燈光明亮,快艇靠上小碼頭,陳雨軒頭發散亂,滿臉緊張跑過來,一邊指揮工人把急救的小推車推過來,向著站在快艇上的西門利劍大喊:“淩威在哪?”
“我在這。”淩威站起身,陳雨軒瞪大眼:“你沒事?”
“你盼望我有事嗎。”淩威笑了起來,劫後餘生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死了倒好。”陳雨軒瞥了淩威一眼,嬌嗔地噘了噘嘴,語氣似乎惱怒卻有淡淡的喜悅。
“這都是怪我,打電話沒有說清楚,搞得陳老板興師動眾,真是對不起。”西門利劍嘴裏說道歉,哪有一絲歉意,反而是調侃。氣得陳雨軒跺了一下腳:“西門利劍。你等著,我會收拾你的。”
“好啦,不開玩笑,這裏還有一個,童姑娘身體不行,推進去吧。”淩威間陳雨軒臉上有點掛不住,急忙打岔,福扶起坐在身邊的童婉茹,走上台階,童婉茹腳步踉蹌,顯得很疲憊。陳雨軒急忙和淩威一起扶著她的胳膊。放在小推車上,兩名女護士快速退進院子,送到一個房間,雖然隻是秋天,不太冷,但考慮到是落水,預先就打開了暖氣。
淩威顧不上自己換衣服,緊跟著走進房間,對陳雨軒喊道:“快點,吧她濕衣服換了。”
“已經準備好了。”陳雨軒拿著一套衣服晃了晃,卻沒有動,淩威揮了揮手:“換啊,看著我幹什麽?”
“你來換。”陳雨軒憋著笑,把衣服遞給淩威,淩威愣了一下,忽然明白怎麽回事,自己一個大老爺們,難道還看著女人換衣服,是太過於心急,忘記了這一點,急忙扭轉身,逃跑似地走了出去:”我自己先換衣服。“
身後房間裏傳來一陣大笑聲,有陳雨軒的還有護士的,童婉茹也跟著笑起來,聲音清脆悅耳。淩威急忙加快腳步,衝洗了一下,換好衣服,剛剛平息一下情緒,拉開門準備看看童婉茹,一位護士走了進來,端著一個帶蓋的瓷碗,輕輕放那個在桌上:“淩醫師,陳老板吩咐你把這薑湯乘熱喝了,休息一下,童姑娘那邊你盡管放心,受了點風寒,正在服藥。”
薑湯是生薑紅糖加上一點蔥白熬製而成,非常可口,生薑散風寒,紅糖補血散寒,二者配合,對於預防和治療風寒感冒非常有效,喝完躺在床上,身體微微發熱,出了一點汗,非常舒暢,一陣倦意襲來,淩威閉上眼沉沉睡去,夢中在冰冷的湖水中用力遊著,四周閃動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也是漂浮著,若即若離,想伸手抓住卻抓了個空,手腳越來越重,終於累了,身體向水下沉沒,越來越深,眼前越來越黑暗、本能地掙紮一下,緩緩睜開眼。
窗外有點微弱的光,耿老爺子夫婦房間的門吱嘎一聲打開,兩位老人進行著一如既往的散步,天應該是蒙蒙亮了,翻身下床,稍微洗漱,推門穿過沾滿露水的院子,來到童婉茹的房間。童婉茹正睜著眼轉動,不知是剛醒還是沒睡。見到淩威微微欠起身,還沒有坐起來就是一陣咳嗽。淩威急忙擺手:“別起來,躺著,躺著。”
旁邊一張床上陳雨軒翻身而起,看了一眼童婉茹:“童姑娘,你沒事吧。”
“謝謝你陪我一整夜。”童婉茹側臉向陳雨軒笑了笑。保和堂現在在全國都是大有名氣,能讓大老板陳雨軒照顧實在難得。但是,淩威見到陳雨軒心中卻是一沉,陳雨軒親自相陪是出於朋友之情和童婉茹身份特殊。但也有一個原因,就是童婉茹病情太重,稍有閃失她不好向淩威交代。
走上前,在床邊緩緩坐下,淩威伸手按在童婉茹的脈搏上,閉目沉思了一會,又換另一隻手,久久無語,童婉茹眨了眨眼:“怎麽啦?”
“沒什麽。受了風寒,湖水太冷。”淩威輕輕笑了笑,但很不自然:“我開副方子調理,很快會好起來。”
說完,淩威站起身,拉了一下陳雨軒,剛要走出去商量,童婉茹輕聲叫住兩個人:“淩威,陳姑娘,不必出去,我知道,說吧。”
兩個人愣了一下,停下腳步,然後緩緩轉過來,淩威聲音很沉:“我不多說,你必須在這裏住院,細細調理。”
“住多久?用什麽藥調理?”童婉茹聲音很平靜,淡如秋水:“最好的藥方就是你們找來的長生不老藥,我一直服用,已經是盡力了,在這裏調理。是不是一直到最後時刻。”
淩威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童婉茹聰明剔透,自己又懂醫術,不用隱瞞,幹脆說道“是。”
“明白了,我會好好在這裏調理。”童婉茹笑得很溫和,沒有一點憂傷。淩威隔著被子拍了拍她的手臂:“就這樣,有什麽要求和我說。”
“沒有,我想睡一會,剛才沒睡好。”童婉茹緩緩閉上眼,似乎真的疲憊了。
淩威和陳雨軒緩緩推出房間,順手關上房間門,低聲吩咐兩位護士幾句,走進空蕩蕩還沒有人上班的大廳,陳雨軒倒一杯茶給淩威:“童姑娘倒是很配合。”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調理不行,她要是想走我們留不住。”淩威有點擔憂。
“她有機會走嗎?”陳雨軒語氣變得沉重:“生命岌岌可危,我擔心她過不了這一關。”
“她生命力很強,看淡生死倒有利於病情。”淩威也不知道童婉茹能活多久,這不是病,是一種遺傳,天醫家族曆代無法解決的問題。
“但願她能挺過這一關。”陳雨軒說得很泄氣,藥醫不死病,醫生不是神仙,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童婉茹的情況太糟糕了,強弩之末又受了很嚴重的風寒,就像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