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按照自己固有的規律不斷運行著,冬天的寒冷來得早,春天同樣來得也很早,雖然還沒到新年,不知不覺,青城山已經春意融融,有風從遠處吹過來,帶著一點淡淡花香。西下的陽光照在病床上,感覺更加暖和。
淩威伸了伸腰,活動一下手腳,二十幾個小時,不停地把脈,下針,開方,鐵打的身子也會跨,他感到手腕一陣陣酸痛。
“淩威,歇一會吧,還有八九個病人,今天可以完成。”雲姨在一旁輕聲提醒。
“童姑娘,你歇歇吧,不用你動手了。”淩威一邊說一邊取下病人後背上的針。淩威瞥了一眼童婉茹,隻見她一臉疲憊,病人基本都是淩威診斷下針和開方,童婉茹隻是稍微配合,但畢竟是個弱弱的姑娘,禁不起折騰。八針法雖然微妙,但也就那八個方位,淩威開始運用的時候有點生疏,上百位病人下來,不斷重複,已經變得嫻熟無比,確實用不著童婉茹幫什麽忙了。
“沒關係,我還是堅持一下吧。”童婉茹溫和地笑了笑,眼神明亮,雖然疲憊但顯得很高興。淩威沒有再多說,繼續替下一位病人把脈。童婉茹側臉靠近雲姨:“您看淩威,快要一天一夜了,還是精神抖擻,是不是有點過於興奮或執著。”
“興奮和執著是肯定的,但他與別人不同,要是換了一般人,早就趴下了,他把脈下針卻依然快捷穩重,紋絲不亂,開方思路清晰。”雲姨欣賞地點點頭。一位醫師不怕辛勞很難得,更難得的是保持好的精神狀態。中醫診斷對醫生敏感性要求很高,從細微的脈搏中感覺身體五髒六腑氣血的變化。疲勞之下,敏感性絲毫不減反而越來越好的恐怕隻有淩威。
“這或許是天醫一脈的幸運,遇到他不至於失傳。”童婉茹微微有點感慨,也有點欣慰。天醫家族到她手裏已經名存實亡,她隻是鑽研茶道,嚴格說已經脫離醫學。她也時常為此感到遺憾,淩威今天的出色表現讓她的心放下來。如果說八針法是父親留下來的醫學精華,那麽,這個精華一定會在淩威手裏發揚光大。
“這不僅是天醫的驕傲,也是整個中醫界的驕傲。”雲姨順著童婉茹的話繼續說道:“他不僅有過人的天賦,還有一顆胸懷天下病患的仁心,一定會成為醫學宗師。”
雲姨的臉色變得輕鬆起來,幾十年來她是第一次徹底地放鬆,十幾歲開始她就不斷行醫治病,為了病患也為了雲家醫學的傳承,雲家經過上百年的發展,人丁卻越來越少,最後所有重擔壓在她一個人身上,她的壓力絲毫不亞於童婉茹。現在淩威也成了她解脫的突破口。這個突破口也可以說是她自己製造的,大周天針法按照規矩是不外傳的,遇到淩威以後她忽然突發奇想,故意讓淩威接觸醫術,當時淩威癱瘓在床,她並沒有指望淩威可以行醫,甚至沒有指望淩威站起來活著離開龍骨崖下的山穀,完全一時興起。但是,淩威出乎她的意料,不僅領悟了大周天針法,而且站起來離開了山穀。幾年以後重新回來,青出於藍,醫學比起她還要高明。
“淩醫師,吃點東西吧。”一位年輕人提著許多食物走進來,淩威從前幾次的交談中知道他叫楚明,楚家的人,楚青竹吩咐他四個小時送一趟吃的,很準時。
淩威正在替一位病人紮針,抬手揮了揮:“雲姨,你和童姑娘先吃,不然飯菜就涼了。”
楚明拿起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遞給淩威:“淩醫師,這是專門為你準備的,高能量,你先喝點吧。”
“謝謝。”淩威接過牛奶,輕輕吮吸了一口,繼續紮針。
“不用客氣,你是在為我們共和堂治病救人,應該我們感激你。”楚明客氣地笑著。
提到共和堂,淩威忽然愣了一下,轉臉看著楚明:“對啦,你出去拿點紅牛飲料,我想喝點。”
“這個、、、、、、”楚明疑惑地看著淩威手中的牛奶,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想起喝紅牛。但他沒有提出異議,轉身走了出去。淩威順手把牛奶遞給一位病人,高燒的病人很口渴,幾秒鍾就把一小盒牛奶喝完,抬手把紙盒扔進廢紙簍。
留針的時間間隙。淩威吃了點食物,楚明拿著幾罐紅牛飲料進來,放在淩威麵前,瞄了一眼垃圾簍裏麵的牛奶盒,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不緊不慢地收拾完快餐盒,緩緩退了出去。
淩威看著楚明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低聲吩咐童婉茹:“你讓信得過的人盯著剛才喝牛奶的病人,隨時向我報告情況。”
“你懷疑剛才楚明給你的牛奶有蹊蹺?”童婉茹臉色有點緊張。
“沒什麽,隻是有點奇怪而已,牛奶味道有點怪。”淩威眉頭微皺,他有神農嚐百草的本領,任何藥物甚至食物進入口中都能發現特性,剛才吮吸了一點點就感覺牛奶有點異樣,但又不像是藥物,不敢確定。
“你肯定多心了,共和堂沒有人敢對我和我的客人不敬,更不敢背地動手腳。”雲姨說得很肯定,楚家一直依附於雲家,現在雲家隻剩下她一個人,她依然有自信楚家不敢妄動。但是,稍著停頓,她還是伸手示意一位身穿護士服的姑娘過來,在她耳邊嘀咕幾句。姑娘瞄了瞄那位喝了牛奶的病人,拿起溫度計讓病人夾在腋下,然後又仔細觀察一下眼睛和麵色,拿筆記錄下來。
淩威離開病房到下一間的時候,那位姑娘依舊盯著病人。童婉茹疑惑地說道:“雲姨,這位姑娘好像很聽你的話。”
“是的,她叫呂行芳,那年她家三個人生病,都是重症,是我幫他們調理好的,沒有花費一分錢。”雲姨淡淡微笑著:“每次我義診她都會過來幫忙,還想我收她為徒,她辦事絕對放心。”
剩下的病人不多,但也花費了幾個小時,已經是夜幕降臨,楚明沒有再送東西過來,三個人離開病房。淩威這時才感覺非常疲倦,離開收容病人的別墅,在不太明亮的路燈光下,沿著一條石板小道穿過一個人工湖,看到了一棟兩層小別墅。這是楚青竹昨晚就安排的,淩威一直沒有過來,現在他迫不及待想撲倒在席夢思上,美美地睡上一覺。
別墅客廳裏亮著燈,兩位姑娘正在等候:“雲姨,吃的用的已經準備好,需要什麽盡管吩咐。”
“不用,我們自己來。”雲姨不習慣被人服侍,向兩位姑娘揮了揮手,兩位姑娘並沒有走,緩緩退到一邊,恭敬地站立著。
桌上的飯菜很豐盛,還熱乎著,看來楚明一直在關注著,不然也不會這麽及時。三個人坐下來剛剛吃了幾口,雲姨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雲姨急忙打開,裏麵是姑娘的聲音,有點急促:“雲姨,那個病人睡倒下去了,生理特征正常,沒有生命危險,但就是叫不醒。”
“我知道了。”雲姨掛了手機,貼近淩威低聲說道:“是麻藥一類的東西,不會致死認命。”
“看來這頓飯也吃不成了,我必須暈過去。”淩威看著飯菜苦笑了一下。緩緩趴在桌子上。
雲姨和童婉茹相視一眼,淩威要演戲,她們隻有配合。童婉茹首先驚叫起來:“淩威,你怎麽啦?怎麽忽然暈倒啦。”
淩威趴在桌上依舊一動不動,雲姨也喊了兩聲,然後轉身看著那兩位姑娘:“快點叫人,沒看到有人暈倒嗎。”
“雲姨,淩醫師可能就是勞累過度,沒什麽大礙。”兩位姑娘不理會雲姨。雲姨瞪了瞪兩個人,故意一臉緊張地把了把淩威的脈搏,長長鬆一口氣:“可能真的累了,送他回房間吧。”
“我們來吧。”旁邊的兩位姑娘一起近前。童婉茹擺了擺手:“不用,我們倆可以帶著他回去,告訴我們幾號房。”
“二樓,五六七,三個貴賓房。”
兩位姑娘看著雲姨個童婉茹架著淩威一步步沿著樓梯爬上二樓,其中一位拿出手機:“一切進展順利,東西馬上就能到手。”
“幹得好,讓楚明小心點,得手後立即送過來。”手機裏響起一個陰沉的命令聲。
、“是,我們馬上通知楚明。”兩位姑娘同時答應。
淩威躺在床上,快速把到青城山的事回憶了一遍,解下腰間的針囊,然後又從隨身帶著的包裏取出另一根腰帶,上麵也帶著針囊,針囊裏同樣是一些形狀各異的工具,然後把腰帶圍在腰間,用手拍了拍,非常牢固。
一切收拾好,淩威脫下外套胡亂扔在地板上麵,然後倒在席夢思上,呼呼大睡。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手機鈴聲響起,打開,傳來雲姨的聲音,隻說了兩個字:“來了。”
淩威一激靈,下意思摸了摸腰間的真囊,深吸一口氣,放慢呼吸,繼續保持睡眠狀態,走道上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來到門外停了下來,然後就是好一陣的沉靜,似乎在等待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