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子裏的女人,師詩心中罵著自己。
“你這個淫賤的女人,難道您便不記得,卻是他的兒子趙伏波毀了你的家。卻是他的兒子趙伏波殺掉了你的父親,難道你全記忘記了嗎?
鏡子之中的女人,臉上可不是自哀自怨的表情。甚至她的眉梢眼角上,掛著一抹揮之不去、撫之還來的喜悅。其實也不難理解,十年單方麵的愛戀,對方是否喜歡自己,那個秘密就在不遠之處,師詩又怎麽可能不喜悅呢。
此刻喜悅讓她的心裏,容不下兄弟,容不下趙無極,也根本沒有趙旭什麽事。她隻是在想著趙緯南,想著他們的相識,想著年輕時那迷迷糊糊且又糊裏糊塗的愛戀。偶爾,師詩會想到趙伏波,想到蒙古人,想到羽林莊。雖然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但這些事情與趙緯南都有著深刻的聯係。
那些莊子,是趙緯南帶著兄弟們,一磚一瓦的建起來的。趙無極不遠是自己用來填補趙緯南離開後的寂寞。趙旭根本就不過僅僅隻是一個工具,一個讓師詩“曾經”的“野心”實現的工具。即沒有愛,同樣也沒有欲。
“你倒是有個好兒子呢,一心想要重振大宋的江山。不過此刻的他卻已經有了不小的勢力,我不知道他將來是不是回得了大宋,但在這黑衣大食裏,他卻已經有了阿拉丁大帝的稱號。隻要他別出什麽差錯,我看多半他是回得去的。
倒是你啊,這麽多年你的誌向可還在嗎?隻是可恨,十年了你才給了我一個消息,就算兩年前你給我一個信,我也不至於……”
想到這兒,心底裏泛起的是悲哀。雖然是悲哀,但在師詩心中同樣與喜悅相伴。悲哀的是,自己倘若按照大宋女人的規矩,卻已經是一個壞女人了。再見趙緯南的時候,自己又有什麽臉麵與他相見呢?
“你何必……何必要再來招惹我呢……何必不讓我自生自滅呢……你何必要管我的死活……”
雖然她不知道趙緯南為何此刻還要“招惹”自己,卻不要昔年那個冰清玉潔的姑娘呢?這些都是師詩心中的謎團,饒是她是個聰慧女人,可是依然沒有辦法得出答案。師詩搖搖頭,她不想再想下去。她告訴自己,就算是心中不知廉恥的有著喜悅,但也該睡一會了,不然的話到時趙緯南見到自己的時候,不知道會憔悴成什麽模樣。
但是她啊,就是說服不了自己。就隻是坐在梳妝台的鏡子前麵,一遍遍的修飾著眉毛,修飾著頭發、修飾著自己的紅唇。甚至當清晨的陽光曬進車裏時,她都沒有做日常的“天體浴”。畢竟那種假想的溫暖,如何比得上真正在戀人的懷抱之中舒適呢?
離開紫雲莊後,沒有多久師詩就與那隊商人分道揚鑣。一路之上,為她趕車的人絲毫沒有打擾過她。如果她不發出命令讓停或者說轉向,那個人就一直按照哈桑所說的那樣,把她送到遙遠的鷲巢裏去。
日升而行、日落而息。那個趕車的人即不來與師詩說話,也不遠離車輛。他就是點火一堆火,匆匆做些飯食,解決些清潔的問題。除此之外,就是一路趕著車前行。
師詩當然沒有選擇轉向,這時她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兄弟生死未卜。對她來說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隻是那個十看來耿耿於懷的心事。
“他現在是個什麽模樣呢?……天啊,眼睛腫成這個模樣,我真該睡一會……見到他該說什麽呢?……什麽時候才到啊……我的天啊,十年了……十年了……”
心中的思緒紛亂而又不連貫,師詩感覺自己似乎已經有了一些瘋狂的征兆。十年的思念、積鬱以及對趙緯南的恨全都糾纏在一起。而十年所有的一切,都將在未來的幾天裏全部得到證實。到底是為什麽,趙緯南會一去不回頭。
就這樣,師詩不眠不休的想著,不眠不休的問著,倘若總結成一句話,那就是——“這十年的青春年華,到底為何會如此悲傷、無奈、憤怒!”
師詩的眼睛望著車窗外的,在四匹健馬拖拉下,變得飛快向後抽動的道路。師詩發現他們已經進入到了一個多山的地區。不但多山,而且是那種近乎紅色的山岩。道路在這兒也變得窄了,一輛旅行車就幾乎可以占據上路麵。
隻是這條路似乎並沒有什麽人行走,也根本不會遇到什麽錯車的事情。這一點就得說,娥吉塔妮給自己兄長找回來的國師實在是有高瞻遠矚的。事實上進入鷲巢的路與出去的路,並不是一條,甚至不是一個方向。想要循著出路摸進去,卻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這樣的好處就是,出去的人不知道進來的路,能夠自由出入的人,卻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隨著前行,道路越發狹窄起來。一側是火紅色的山岩,另外一側則是越來越深的峽穀。可見這條道路,幾乎就是在山上硬鑿出來的。這樣的道路建造困難,但造好的時候,天然的山岩就像是最好的水泥路麵那樣。固然不太平整,但比起沙子上道路,那是好太多了。
這時車輛距離窗戶就相當近了,另外一側的深淵與此刻師詩的情懷相差太遠,倒是不看也罷。隻是那千遍一律的山岩近距離看得久了,不免讓人感覺有些眼暈眼花。已經疲憊以極的師詩伏在車窗前的小幾上,眼睛無意識的看著車窗之外,漸漸的連續不眠不休的疲憊終於暴發了。她伏在小幾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師詩不知道,當她看到山的時候,實際上距離那個鷲巢卻已經不遠了。而那裏,的確有人在等著她的到來。不但等著她的到來,而且已經等了好久。
他看著遠遠的山路,等候著那個不久就要到達的人。那麽一個問題,趙緯南真的是因為喜歡師詩麽,不然的話為何要留下一封信呢。倘若他真的喜歡,為何這十年之間,卻是不接她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