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女子使勁渾身解數的折騰半天,亦不見大銀子有任何悅色,都有點產生懷疑了。今天這兩個客人,雖是外表出眾,可一個冷冰冰,一個小氣鬼,搞得姐妹們好沒有麵子。
“這位公子似對我們姐妹都不感興趣,莫不是已有了心上之人?”麗菊試探問道。
“嗯。”這是自進了雲霓坊以來宇文玄蒼發出的第一個單音。
靠,那你還來這幹嘛?戲耍老娘?這是麗菊的畫外音,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嫵媚討好。
“原來如此,那她是不是很美?”藕色乳雲紗對襟衣衫飛了個媚眼,心下已經暗自攀比起來。
“是。”
沒有人注意一旁的小氣鬼臉色緋紅,目光星閃。
“唉,似我等這般庸脂俗粉自比不得公子心中所愛,不過公子若是見了楚裳妹妹,怕就不這麽想了……”對襟衣衫唇角勾笑,心中憤憤。
楚裳?這個名字已足夠美了。蘇錦翎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安。
“可不是?楚裳妹妹是雲霓坊的花魁,是我們的鎮坊之寶,多少王公貴族一擲千金隻為請她賞一支歌舞有時亦不可得,而若是想求她陪飲一杯則更是難上加難……”
蘇錦翎長睫低垂,卻是緊密關注宇文玄蒼的臉色……男人有時候也是很虛榮的,尤其在女人身上……
“其實也不難,隻要楚裳妹妹看上了,便自會請他把酒言歡,徹夜長談,而且……分文不取……”
“公子一表人才,氣宇非凡,若是楚裳妹妹見了,怕是要引為入幕之賓呢……”
蘇錦翎眼角一跳。
“是啊,今兒是初二,正是楚裳妹妹登台的日子……”
“時辰馬上就要到了呢……”
“公子若是見了她,定會驚為天人!”
“可不是,雲裔女子尚且狐媚入骨,這後人自是不同凡響……”翠嵌珠寶頭簪的語氣讓人聽不出是讚賞還是嫉妒。
“前段時間曾有人出萬兩黃金要為楚裳妹妹贖身,嬤嬤都允了,怎奈楚裳妹妹不肯,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
“還能怎麽想?她自是要嫁個人中龍鳳,那貴人雖有錢,卻已年過半百,難道要她過去準備守寡不成?”
“我看也不盡然,楚裳妹妹也曾說過定要尋個情投意合之人,那些凡夫俗子自是入不了她的眼,可若是換了這位公子……
不安加劇,急抬眸看向宇文玄蒼,正對上他的目光。
他唇角微翹,目露溫存。
而這一幕恰恰落在麗菊眼中,不禁心生疑竇。
周圍忽然響起一片歡呼之聲,緊接著光線驟暗。
“酉時到了,楚裳妹妹就要出場了!”翠藍魚尾散花裙興奮的指向蘇錦翎身後。
身後兩丈處是一個普通的圓形舞台,之所以說是圓形,是因為有細小的燭光圍成一個六尺大小的圓圈。
燭光如豆,靜靜搖曳,使得那一片光影夢幻又迷離,而籠在暗處的浮躁亦是漸漸安靜,隻有衣飾簇簇的反著燭光,仿若星鬥璀璨,而那朦朧的光圈則是天上圓月,高不可攀。
仿佛從極遠處飄來一絲樂音,細聽去又不見蹤影,然而就在追覓之間又從另一處緩緩飄來,如風輕吟。
與此同時,那圈細小的燭光也似得了風的召喚,微微抖動起來,且徐徐轉動。
蘇錦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燭光有那麽一瞬間曾齊齊熄滅,然而就是這麽明暗交錯的瞬間,一個衣袂翩躚的女子神奇的出現在圓月當中。
纖腰如束,玉臂半懸,不見任何舉動,然而衣帶無風自舞,垂及腰下的發梢亦在輕輕飄動,光幻夢影中,真的好像是月中仙子乘風臨凡。
她不禁瞟了一眼宇文玄蒼……他指拈酒盅,眸子一瞬不錯的盯著那仙子般的人物,仿佛已經入定。
好像有個小人衝進她心裏,然後“咣當”一聲,踢翻了醋壇子。
她恨恨的瞪他一眼,又將冒火的目光對向舞台。
然而她不得不承認那女子很美,雖然距離遙遠無法看清她的麵容,可是那嫋娜的姿態,柔軟的身段無一不透著媚,透著魅,像魔咒一般令人難以移開眼目。
她舞姿輕盈,仿佛是一根羽毛在翻飛飄移,衣帶輕飛如霧環繞,竟似淩空而舞,曼妙萬千。
她的歌聲亦極動聽,唱得恰是李清照的《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淡光迷離,身影悠遠,竟漸漸幻化成另一個女子的模樣。那女子舞著粗布素麻拚做的水袖,亦是曼妙萬千。
陽光下,綠草間,她恣意的舞著,眼角眉梢俱是情意,仿佛心上人就在身邊,目不轉睛的追隨著她的輕盈。
“錦兒,王爺來看我了,他真的來了……”她歡笑。
“錦兒,娘教你跳舞,教你唱歌,王爺最愛看我載歌載舞,錦兒將來也一定能嫁個好夫君。”她笑彎了眼:“錦兒的夫君一定是個龍翔鳳翥的翩翩君子,是個舉世無雙的蓋世英雄……”
眼前已是一片朦朧,她不覺收回目光,卻正撞入宇文玄蒼深邃的眸子。
不知何時,他已將目光移向她,深深的望著。
他是龍翔鳳翥的翩翩君子,將來亦可能是舉世無雙的蓋世英雄,然而他會是莫鳶兒口中的那個可以給她一世幸福的好夫君嗎?
一世……好漫長,好遙遠……今日尚且無法掌握在手中,又何遑論一世?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曾經的篤定好像瞬間被這歌聲吹散,落花般紛飛在暮春時節的清蕭園。
自古男兒皆薄幸!情濃時海誓山盟,背離時義無反顧。
誰能說蘇江烈沒有愛過莫鳶兒?可是一旦恩斷義絕,竟是十五年不曾舍過一絲一毫的關心……如此,往日恩愛竟是虛幻,他依舊美人在側,而莫鳶兒卻沉浸在虛幻之中無法自拔……
還有她前世的雙親,也曾有過恩愛纏綿,後來卻惡語相向,甚至拳腳相加,一方麵是急於脫身,一方麵是苦守不放,到最後均是傷痕累累……
天下男女為了個情字,究竟是得了什麽,還是失了什麽,誰人可解?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歌聲動聽卻更顯淒迷,一時間,仿佛花雨紛飛,迷了眼,迷了心,迷了世間的一切。
待樂聲漸歇,那翩躚的衣袂亦是停止翻飛,隻徐徐飄動,似有清風要攜佳人而去。
四圍光線驟亮,人們方仿佛從夢中驚醒,掌聲叫好聲刹那間響成一片。
眼見得那一襲水藍綃紗衣裙的仙子一一的謝了,目光環視,看向這邊時又似是停了一下。
“再來一個……”有人狂呼。
“楚裳姑娘每月隻舞一次,這是雲霓坊的規矩……”嬤嬤在旁解釋。
“什麽破規矩,老子有的是銀子!”
“這不是銀子的問題……”
嬤嬤繼續解釋,而楚裳已經準備走了。
“站住!”
那壯漢翻身躍到台上,一把抓住楚裳的胳膊:“敬酒不吃吃罰酒!”
“正是英雄救美博得美人歡心之機,公子難道不想……”麗菊衝宇文玄蒼飛了記媚眼,卻是瞟向蘇錦翎。
可是蘇錦翎神色黯然,仿佛置若罔聞。
“唉,已經有人上去了……”翠嵌珠寶頭簪一聲歎。
“哼,怕又是雙簧吧?”對襟衣衫拿銀簪輕敲酒盅,漫不經心道。
卻原來為了贏得美人心,雲霓坊每年都要上演幾場這樣的雙簧,無非就是一不堪入目者蹦到台上去對楚裳或言語挑逗或動手動腳,然後一相對瀟灑倜儻者拔刀相助。隻可惜楚裳早已百煉成鋼不為所動,連看都沒看那個行俠仗義的年輕公子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淡藍的落地帷幔一開一合,那個纖細的身影便沒入其中。
那二人戲演不下去,都愣眉愣眼的在那瞅著。
麗菊輕笑:“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倒真想知道這楚裳妹妹將來會花落誰家?公子,剛剛這舞你也看了,公子倒說說我們這鎮坊之寶跳得如何?”
“好……”
麗菊立即唇角流媚。
“卻仍照人遜色三分。”宇文玄蒼接下來的一句卻是即刻阻住她的得意。
“公子所說的那位怕正是公子的心上人吧?”
二人的目光一同投向蘇錦翎。
宇文玄蒼見她情緒低落,不覺眉心微蹙。
“聽公子所言,令公子心儀的那個人物定是舉世無雙的美人了,隻可惜我們無福得見。隻不過常言道‘情人眼裏出西施’,所以……不如我去叫楚裳妹妹過來,公子若是見了,怕是真的要以為西施再世了……”
麗菊隻當蘇錦翎真的是個男子,因為豢養孌童的官宦富貴之家著實不少,鎮上還專開了南風館,搞得一群男人鑽到那紮堆,也不知那些裝腔作勢扭扭捏捏的小倌怎麽就比她們好了。今日也不知吹了什麽風,又到此處取樂。來就來吧,還弄出這麽一個唇紅齒白足以方桃譬李的小子,又帶著滿身的香味,是要給姐妹們難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