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惜晴立刻高興起來:“等回去就叫他們準備,待到明年元宵節,咱們秋闌宮定要拿花燈堆成一座水晶宮殿!”
瑜妃笑了:“好好好,你去安排……”
惜晴開心極了,那樣子好像恨不能立刻就邁入下一個元宵節。
蘇錦翎卻注意到瑜妃在轉身之際歎了口氣。
又過了兩座橋,便看到遠處的問月樓了。
瑜妃走了太多的路,喘息困難,不得不坐在雲夢亭裏歇息片刻。
惜晴拜托蘇錦翎照顧瑜妃,自己頂著愈發大起來的雪跑了出去,卻是不一會就回來了,手裏擎著把繪墨的紙傘。
“是哪個丫頭這麽有心?”瑜妃笑道。
“是文定王,”惜晴合攏了傘:“文定王也在問月樓……”
瑜妃神色微怔:“文定王?”
“是啊,文定王領著小郡主在樓上看煙花呢。多日不見,婉兒郡主越來越漂亮了。”
瑜妃微出了會神,唇角忽的一彎:“文定王最近來宮裏走動得頗勤呢……”
“王爺經常來雪陽宮陪賢妃娘娘打牌。”
想到幾日前聽說宇文玄桓又被賢妃贏了頭上的發冠,蘇錦翎就忍不住想笑。
瑜妃隻“哦”了一聲,便不再多話。
這工夫,天空又熱鬧起來。
惜晴忙同蘇錦翎扶了瑜妃往問月樓而去。
煙花朵朵,絢麗無邊。光線明暗中,一個男子翩然立在樓上,擎著一柄淡墨紙傘,白狐風麾迎風飄擺,卷起雪花紛飛。
“文定王果然好風采!”瑜妃讚了句。
蘇錦翎卻有片刻失神,因為在目光觸及的刹那,她還以為看到了宇文玄蒼,可也就在此刻,她忽然想到為什麽以前在偶爾看到文定王時會有種熟稔之感。說起來二人倒真有幾分相似,隻不過文定王為人平和,絲毫沒有王爺的架子,對誰都謙和有禮,而宇文玄蒼冰冷淡漠,隻有私下裏才……
煙花歡騰跳躍,幾點彩星落在宇文玄桓的眼中,熠熠閃動。
“玄桓參見瑜妃娘娘。”宇文玄桓襝衽為禮,風姿雅逸。
“王爺今日好雅興……”瑜妃微微一笑。
“府中無趣,婉兒身體又總不好,便帶她出來走走……婉兒,還不給瑜妃娘娘請安?”
白狐風麾後麵露出個小腦袋,往這邊瞧了一眼,又縮了回去。
瑜妃頓覺有趣:“婉兒,快過來,讓本宮瞧瞧你長多高了?”
“婉兒平日少來宮中,不大懂規矩,我又疏於管教,讓瑜妃娘娘見笑了……”
“哪裏哪裏?”瑜妃已是蹲下身子,滿臉慈愛:“婉兒,讓本宮抱抱?”
在宇文玄桓的催促下,婉兒不情不願的從披麾後麵移出來。
那是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靈氣十足,看著就讓人喜歡。
瑜妃喜歡得不行,就要抱她起來。可是身子實在太弱,竟是抱不動這個小娃娃,於是隻能將她攬在懷中,一會捏捏她的丫髻,一會摸摸她的大紅織錦鑲毛鬥篷,不停的逗她說話。
婉兒嘟著小嘴一言不發,眼睛隻盯著旁邊的兩個人。
“聽說你年前病了,如今身子可是好了?”宇文玄桓眉目溫存,語氣輕和得如同飄落的雪花。
“謝王爺關心,已是無礙……”
“今夜出來走走也好,隻是病體初愈,自是要小心著涼……”
宇文玄桓打量了她身上的軟毛織錦披風,不動聲色的搖搖頭,臂一抬,似是要解了自己的白狐風麾……卻是將手中的傘遞了過來。
一陣風驀地打斜吹過來。
飛雪入眼,蘇錦翎不禁微側過身子……
卻忽覺拂起的衣擺驟然靜止,薄雪翻滾的地麵上,一個高大的影子於紅綠交錯的明暗中穩穩的為她擋住了風寒……
回眸,隻見一雙溫和的眼,那柄紙傘亦於風雪中穩穩的撐在她頭上……
“婉兒長得真像王妃呢……”瑜妃的一句漫不經心的讚歎飄了過來。
“我要母妃,父王,我要母妃……”
婉兒小嘴一癟,當即哭了出來,又在瑜妃懷裏扭來扭去。
“王爺,您看……”瑜妃滿臉的歉意。
宇文玄桓笑了笑,抱過婉兒:“婉兒不哭,父王不是說母妃去了很遠的地方嗎?父王幾日前還看過她,她說過段時間就回來看婉兒……”
“真的嗎?母妃真的會回來看婉兒嗎?”婉兒小臉哭得通紅,模樣楚楚可憐。
“當然。”宇文玄桓笑得溫潤輕和:“婉兒還記得母妃走了幾年了嗎?”
婉兒開始噘著小嘴數手指。
“婉兒還記得母妃長什麽樣子嗎?”
長睫忽閃,小嘴一癟,又要哭。
“其實母妃早就回來了,就藏在人群裏……”
婉兒立刻回頭張望,目光落在蘇錦翎臉上,有懷疑有警覺,又趕緊越了過去。
“那她為什麽不出來看婉兒?”
“母妃在等婉兒變成一個聽話的小姑娘才會來看婉兒……”
“婉兒聽話聽話……母妃好壞,為什麽婉兒的母妃和別的小孩的娘不一樣,人家的娘都是天天陪在小孩身邊……我不喜歡母妃了,我不要見她……”
婉兒說著說著就哭鬧起來。
“婉兒,你再這樣不聽話,父王也不喜歡你了……”
婉兒微微一怔,繼續哭鬧。
瑜妃這邊的人齊齊上陣,都哄不好一個小郡主。
“錦翎……錦翎……”
一陣呼喊夾雜著風雪傳過來,一聽這風也吹不散的大嗓門便是宇文玄錚。
循著望去,發現那翻卷著的披麾旁邊似是還跟著一個小人兒。
蘇錦翎看了一會,忽然眼睛一亮,立刻拎起裙裾順著台階奔下去。
風雪中,宇文玄桓看到她附在宇文玄徵耳邊絮絮低語。
隻一會工夫,裹著紫貂披風宇文玄徵便出現在問月樓,皺著眉頭:“是哪個小娃娃在哭?”
見眼前忽然多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婉兒漸漸止住哭聲,抽泣道:“你是誰?”
“我是宇文玄徵,論輩分你得叫我一聲‘皇叔’?”
“皇叔?”
婉兒睜大眼睛,應是很難理解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點個小皇叔。
“嗯。”宇文玄徵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不信可以問問你父王。三皇兄,你說是也不是?”
宇文玄桓含笑點頭。
婉兒依舊忽閃著大眼打量他,倒弄得宇文玄徵不耐煩了:“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讓父王抱著?快下來,皇叔帶你去看梅花……”
“看梅花?”
“是啊,錦翎,上林苑的梅花開得可好看呢,你要不要同去?”宇文玄錚急忙道。
“八殿下難道隻是要單請錦翎一人,連瑜妃娘娘在此都不請一請嗎?”惜晴故意刁難他。
“自是要請的,我這不是還沒等出言相請就被姐姐搶先了嗎?”宇文玄錚撓撓腦袋,目光卻隻看向蘇錦翎。
惜晴繃著臉瞧了他片刻,忽然笑出聲來,連瑜妃也笑了:“好了,同去,本宮記得也好久沒有看過梅花了……”
宇文玄錚訕訕的。自過了年,蘇錦翎總像是躲著他似的,弄得他這麽長時間也沒和她好好說上幾句話,他已是寬宏大量的放了蘇穆風一馬,難道那家夥恩將仇報的去找她嚼了舌頭根子?這個混蛋,早知道如此他就……唉,他能怎麽樣呢?隻可恨今天好容易得了機會可以同她將前事說開,這花前月下的她心情也會好許多吧,卻偏偏呼啦啦的跟了這麽一大群人,要知道他為了甩開那自從除夕宮廷家宴後就開始變得難纏的側妃不得不事先約了宇文玄徵來長信宮找他賞梅騙過那個總是傷春悲秋的女人,可是……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那小東西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婉兒早已不哭了,倆人牽著小手在前麵飛跑著。
宇文玄桓笑意微微的睇了蘇錦翎一眼:“剛剛……多謝!婉兒這孩子被我寵壞了,有時真是拿她沒有辦法……”
“有時候大人的確很難理解小孩子的心思……”
蘇錦翎考慮是不是應該用上“代溝”這個詞,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小孩子與小孩子在一起倒比較容易溝通些。有時真羨慕他們,即便吵了架,不出一會工夫就好得又跟一個人似的……”
宇文玄桓聽她初時見解很是成熟,到後來又充滿了孩子氣,不禁莞爾。
宇文玄錚見他們二人聊得熱鬧,想到自己一番苦心竟是為他人做嫁衣裳,臉愈發繃得緊了。
瑜妃麵帶微笑走在梅林中,時不時的輕咳兩聲。
“娘娘……”惜晴拉著她的袖口,睇向身後那一雙男女,欲言又止。
瑜妃瞧了她一眼,伸指攀下一支梅花,吹掉那枝上清雪,似是無意般說道:“本宮的眼光不錯吧?”
惜晴一怔,立刻會意:“娘娘的眼光自是最好的!”
“清寧王府的台閣綠萼應是開得更好。”瑜妃笑意愈深,微闔了眼,深深的嗅了嗅那半開半合的江砂宮粉,幽聲道:“春天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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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確來了。
一夜春雨後,地便綠了一片,楊柳枝柔,搖翠點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