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戲?”語氣已是饒有意味了。
“是,兒臣還特請觀賞者讚助,以備善事之資。”宇文玄瑞亦坦言道。
“二位皇弟真是深謀遠慮啊!”
伴著這輕緩慵懶的聲音,杏黃色刺繡八爪龍的袍擺移入視線。
這個聲音並不陌生,它的主人恰是蘇錦翎尚身為秀女莫名其妙出現在太極殿時那個言她是“毛遂自薦”的人。那音色依然華麗動聽,正如那流光溢彩的袍擺一般,然而卻依然如那日一般莫名其妙的令人生厭。
“二位皇弟如此亦不過是為太子分憂而已。”
此語氣極為輕慢不屑,與此同時,墨黑如鐵的袍擺移至杏黃色的袍擺旁邊,沉鬱的服色仿佛一朵烏雲一般遮住那燦爛,正是去而複返的襄王宇文玄緹。事實上,他不過是看著太子隨皇上前往明霞苑方故意跟來,卻讓王妃安容以為是來尋找自己,不禁緋紅了臉頰。
然而眾所周知,宇文玄緹和太子一直不對盤,時時處處都是要較量一番的,而此刻竟然當著皇上的麵亦毫不避諱……眾人不禁更加屏氣斂聲,既想看皇上如何處置,又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哈哈……”皇上忽然大笑起來:“朕隻聽得這邊熱鬧,特來瞧瞧,可你們怎麽都……唉,平身……”
眾人麵麵相覷,而後異口同聲道:“謝皇上!”
大家紛紛起身,蘇錦翎因為過度緊張,早已腿腳酸麻,竟還跪在地上。
“你怎麽還跪著?莫非是要皇上親自扶你起來?”
宇文玄晟沒有好聲氣。他本是準備看一場好戲的……清寧王最近勢頭又勁,若是能借此給他點顏色……可惜就這麽結束了。唉,皇上這兩年似是愈發仁慈了,若是過去……
“奴婢不敢!”蘇錦翎急忙咬牙起了身,卻是低著頭,不敢稍動半分。
“你就是雪陽宮的宮女蘇錦翎?”
她一驚,脫口來了一句:“你認識我?”
耳邊立刻傳來兩聲輕笑,自是因為這句實在太過冒失,而且竟然敢對皇上脫口直呼“你”,這也太……
皇上原本銳利的眸中此刻卻是笑意滿滿,眼角笑紋也溢出慈愛,仿若冬雪消融冰麵初解,隻眉心深痕仍未展開,卻也頓令蘇錦翎覺得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可怕,倒是一位很和善的長者呢。
皇上鄭重點頭:“賢妃總跟朕提起你,說你聰明伶俐,能歌善舞,弄得朕差點忘了你本是烈王之女。你的曲兒唱得的確不錯,隻可惜剛剛朕隻聽了幾句……”
略一沉吟,招了宇文玄錚過來。
宇文玄錚突兀的腦門有個明顯的紅印,正是被蘇錦翎驚慌之際丟出去的大觥給砸的。
“既是如此,你二人便好好準備準備,今年除夕的內廷家宴就看你們的了……”
宇文玄錚的眼中立刻冒出電閃強光,當即拜謝:“謝父皇恩典,玄錚定不負父皇所望!”
皇上含笑頷首,看了蘇錦翎一眼,眉心微蹙又頓展,似是若有所思,而後負手離去。
蘇錦翎目送這一行人沿廊廡而去,卻驀地發現一個雪色的人影。
玄蒼……他什麽時候來的?
“錦翎,皇上有令,這回你可得好好聽我的!”宇文玄錚得意洋洋。
蘇錦翎哪有心情理他,此刻,她的心早跟著那雪色的人影飛走了。
“來,這是咱們的合作信物!”
宇文玄錚拉過她的手拍上一樣東西。
那雪色的人影很快便消失在廊廡深處,隻餘她的心神還在空寂中徘徊,卻冷不防的覺得掌中多出個涼滑的東西,視線對上時尚在奇怪這綠色的條狀物怎麽還會蠕動?
“啊——”她一聲驚叫:“蟲子?!”
驚叫未止,蟲子已脫手而出,卻被宇文玄錚揚手接住,托在掌心,還拿手指愛惜的撫弄那肉乎乎圓滾滾的身子,仿若心頭愛物:“是蟲子啊,你看,多可愛,比毛團……”
“宇文玄錚,你混蛋!”
這句怒吼,全園子的人都聽到了,不禁立刻轉向這邊,目瞪口呆……一個小宮女居然敢罵皇子是……混蛋?!簡直太大逆不道了!可偏偏就沒有人說句公道話。
宇文玄瑞則早已笑岔了氣,不停的拿扇子點著滿臉莫名其妙的宇文玄錚,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宇文玄錚還委屈著呢:“你生什麽氣啊?這叫碧玉蟲,月圓之夜便會發出洞簫一樣的吟唱。我可告訴你,這季節想要找到這種貨色可不容易……”
這種人,簡直無法溝通!
蘇錦翎憤恨轉身,卻見宇文玄逸極為閑適的倚在樹下,似是根本沒有注意這邊的動靜,隻隨手捋了一條彩幡。
那彩幡上好像寫了什麽東西,他看著看著便唇角微勾,卻仿佛感覺到她的目光,於是斜斜的掃過來……
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狹長微挑,眼尾流星,果真是魅惑異常,妖蠱異常。
然而卻再難打動她。
她垂了眼簾,快步走開。
宇文玄錚剛剛正著人尋了盒子將碧玉蟲供養起來然後安排人準備下一場戲,回頭卻不見了蘇錦翎,氣得大叫。
宇文玄逸唇角微揚,闔了狹眸,指一鬆,那被他拉下的花枝倏地彈上去。
花樹震顫,花落如雪,霎時迷了樹下清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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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繽紛,花雪迷離,粉浪翻搖,醉紅翩躚。
若是多愁善感的人看到這樣一番醉人的櫻花星雨,定要吟出“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倚薰籠”的詞句,隻可惜這般動人美景蘇穆風是看不到的,他的眼前隻晃動著剛剛的一幕……
……“抬起頭來……”
皇上威嚴的話語中有著令人難以察覺的顫動。
錦兒小心翼翼的抬了眸子,又很快垂下眼簾。
然而隻在這一瞬,他看到皇上虛握在背後的拳猛的一緊。
那一緊仿佛扣在他心上,令他半晌不得呼吸。即便隔得稍遠,他依然可以感到皇上的目光一直一動不動的罩在錦兒身上,仿佛要看穿她。
不過皇上看起來心情不錯,也沒有懲罰他們的胡鬧,這的確是件出人意料的事,可是他為什麽會這麽不安?總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他不敢確定那是什麽樣的事,或者說他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仿佛有一片淡粉的雲飄過眼前,他隨手抓住……卻是一方絲帕,絲帕的一角繡著一簇水嫩櫻花。
回眸,隻見一個猶如從燦爛櫻花中飄落的女子緩緩走來。
“參見依薇公主。”
宇文依薇淡淡一笑,眸子清亮,隻盯著他手中的帕子。
“這帕子是……”
蘇穆風急忙鄭重呈上帕子,頭微低,不肯旁視。
宇文依薇眸中閃過一絲失落,卻仍笑著取了帕子:“謝蘇侍衛。”
“公主多禮,在下惶恐。”蘇穆風依然老老實實的看著地麵。
宇文依薇身邊的侍女品茗皺了皺眉頭,白了他一眼,暗罵“榆木疙瘩”。
“公主,咱們走吧,雖然明霞苑的茶花開得豔,流芳徑這邊的櫻花也很不錯……”
“公主……”蘇穆風開口喚道。
宇文依薇停了步子,回頭的卻是品茗。
“公主,這邊道路偏僻,公主萬不可流連太久……”
品茗這個氣呀,剛要開口,卻聽公主道:“謝蘇侍衛!”
品茗卻不甘心:“既是擔心公主安危,蘇侍衛何不隨身護駕?”
未及蘇穆風做任何決斷,宇文依薇已經往前走了:“蘇侍衛還有事,不可麻煩他,咱們隨便走走便回去吧……”
品茗瞅了蘇穆風半天,終是一跺腳追上宇文依薇。
她仔細瞧著公主的臉色,但見神色如常,無悲無惱。
也難怪,公主已經被那個蘇侍衛給曆練得也快成了木頭人了。
“那個榆木疙瘩,虧得公主對他這般用心!”她憤憤道。
宇文依薇不語,隻自顧自的走路,盡管她已很小心不去踩那落花,卻仍是有片片微殘的花瓣沾到水粉的羅裙上。
“都這麽多年了,奴婢就不信他一點看不出來?”
宇文依薇淡淡一笑,笑容有些虛浮。她伸手接了一朵翩然飄落的櫻花。那單薄的花瓣臥在她細嫩的手心,是那般的楚楚可人。
“看出來又怎樣?不過是落花如絮,流水無聲……”
品茗則依然不平。
公主對蘇穆風的思慕已經存了九年,確切的講是自從蘇穆風進宮為煜王……當年還是四皇子宇文玄蒼的伴讀與公主的一次偶遇開始。說來也巧,二人的相識正是在花朝節,也是在這條流芳徑。
公主不喜熱鬧,便於這偏僻的流芳徑來賞紅。
公主當年隻有七歲,個子小小的。她看中了那支半腰處的櫻花要將彩幡掛上去,可即便品茗努力抱了她也夠不到那支櫻花,二人還摔倒在地。
這時忽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來吧……”
那是個大約十歲的少年,雖仍麵帶稚氣,卻有著與這個年齡不相符的堅毅與沉穩。
公主看了看他也並不高大的身材,有些懷疑,卻仍嘟著嘴將彩幡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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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七夕,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暫時單飛的想遇桃花的,桃花就無處不在,不想遇的,一切順利,大吉大利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