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眸微眯,收了手,將她的衣襟整理一番,小心抱住:“這藥不錯,似是冰雪優曇……”
冰雪優曇是三年前南越使者奉上的療傷方子,原是幾百年前天昊的一位奇人所製,為宮廷禦用藥物,卻因明皇長子早喪,明皇傷心之下將此藥方並餘藥皆陪葬於皇陵,後皇長子屍身隨同此方一起失蹤……今得了方子,禦藥房重新配製,又加多次試用,方於去年正式定為皇家禦用藥。他曾送她治療腳傷,現在……她怎麽會有?
她亦是知此藥貴重,隻道:“是瑜妃娘娘賞的……”
即便她不說,他亦知道定是出自秋闌宮,好在她沒有說謊。
瑜妃娘娘……秋闌宮……宇文玄逸……這事似乎變得有趣了。
他不再言語,二人陷入沉默,隻望著水麵浮光躍動。
過了一會,他發覺懷中人已發出節奏平穩的呼吸。
不禁啞然失笑,卻又輕輕歎了口氣。
這些日子怕是都沒有如此安穩的睡過一覺吧,真不知此前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她深更半夜的跑來這,她本是那樣一個膽小的女子。
有些事真是奇妙。
府中果然如他所料的發生了狀況,卻不想拖了這樣久。接到消息,立即辭行,一路快馬加鞭,竟是深夜趕到。沒有人會想到他如此神速,就連他自己亦覺驚奇。然而卻未回府,直接來了玉秀山。
他不知為何要來此,卻好像有什麽在牽係著他,他也覺得若要在此刻見到她簡直是異想天開,還猶豫著是不是要冒險轉到聽雪軒,可是她真的來了。
他看著那纖細的背影,看著她對著潭水發呆,曾有一瞬間的不可置信,然而當擁她在懷,感受那熟悉的柔軟與馨香,心底霎時被暖融與感動充溢。
人世間的心有靈犀莫過於此吧?
她瘦了。抱著她的時候便已感覺到,而今指間拂過她略顯突出的顴骨,尖削的下頜,心下微痛。
小心翼翼的摟緊了她,不讓那夜晚的涼氣傷她半分。
豈料這一動卻驚了懷中的人,隻聽她模糊了一句:“還走嗎?”
夢裏竟然還惦記著。
他唇角勾笑,心下卻微痛:“已是失約,又怎會再離開你?”
半晌不聞她答言,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
不管她是否聽到,他都不再離開,即便要走,也要想方設法的帶上她。
他正謀劃著若幹種帶上她的理由和策略,卻覺那小兒往懷裏鑽了鑽,小聲說了句:“我想你……”
他一怔,眼底竟有微微的澀意。
這嘴硬的丫頭,是不是隻有在睡夢中才會說出一直鬱結於心卻令她難以啟齒的話?
他心思一動,附耳輕道:“想不想嫁給我?”
依舊未答,隻是攥緊了他的衣襟,又響起了均勻的呼吸。
笑,輕吻她的發絲,不管你願不願意,我是娶定你了!
望向東方漸淺一線的天色,狹眸眯起。
她的傷……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不願對自己說起?
除了玄朗和蘇穆風,他沒有將她托付過他人,自也是為了她著想,隻是此番南巡那二人皆隨駕君側……
不過也不急,宇文玄逸……他應該是清楚得很吧?
唇線微僵,心底漾出一股酸意。
待那線淺色鋪開一層魚肚白,他喚醒了懷中的小兒。
蘇錦翎迷蒙的睜開眼,對他瞅了好半天:“原來你真的回來了……”
哭笑不得,方要起身,忽然眉心緊蹙。
她立即緊張起來,當下就要扯了他的衣襟看那胸前的傷口是否開裂。
他攥住她的小手,笑道:“無礙,隻是坐得久了些……”
生怕驚醒她,就這樣抱著一動不動的待了一夜,背後又是粗*硬的棱角分明的太湖石,自是腰酸背痛。
稍緩片刻,便動手為她整理衣衫。
她美滋滋的看著他,看著他細心而體貼的幫自己把發絲攏好,仿佛回到了肅剌的那日……
目光隨著他的長指下移,神色忽的一滯,她的抹胸……
宇文玄蒼似也有些為難,沉默片刻,將她攬入懷中:“看來,隻有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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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隻是眨眼工夫,二人已落在聽雪軒的院中。
此刻,天還隻是蒙蒙亮。
“你要走了嗎?”
握住她緊攥住自己衣襟的小手,附到她耳邊道:“我會再來的。”
猶豫片刻,終於放開了手,轉身之際卻被他一把拉回來,唇隨即被吻住。
這一吻如暴風驟雨,霎時淹沒了她的神智,她仿佛聽他輕道“等我……”待睜開眼睛,卻隻見一抹雪色沒入漸明的天色中。
怔忪許久,黯然回身,卻忽的發現偏房花格長窗內的煙綠縐紗軟簾似是動了動……
她心一驚,立即凝神細看。
風過……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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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領著毛團四處散步。
毛團似乎也感覺到她的好心情,一掃幾日前的萎頓,在她身前身後蹦個不停,還拈花惹草,將咬下的小花叼到她麵前,等待獎賞。
她拍了拍它的小腦袋,毛團便興奮的搖頭擺尾,卻忽地靜下來,小耳朵轉來轉去,猛一回頭,像發現了什麽,風一樣的向前衝去。
蘇錦翎也不擔心它會走失,隻慢悠悠的一邊哼著歌一邊往前走。
這條小徑她從未來過,隻覺異常僻靜,腳下長草翻卷如浪,各色小花若隱若現,竟有點像清蕭園。兩側綠樹成行,看起來應是櫻花樹,可是花期早過,隻餘滿樹蒼翠,卻可以想象春日勝景。
抬眸而望,隻見遠處立著兩個女子,其中一個淡粉裙衫,於風中衣袂飄飄,頗有仙姿。
毛團正向那二人飛奔,渾身的金毛如緞子般的在午後的陽光下抖動。
“咦,哪來的小狗啊?”品茗驚道,立刻拎了宮絛上的穗子逗它:“站起來站起來……”
毛團不理那翠藍的穗子,隻搖著尾巴圍繞宇文依薇輕擺的月華裙打轉。
宇文依薇瞟了一眼,輕聲道:“雪陽宮……”
“啊,是雪陽宮的毛團大人呀!”
品茗笑開了花……雪陽宮的毛團大人誰不知道?因了個小宮女的調教現在愈發的聰明伶俐了,連皇上都喜歡得不得了……等等,毛團大人出現在這,這麽說那個蘇錦翎就在附近了?
她立即擰緊眉毛,提起十二分的警覺四處張望,果然看到一抹極淡的影子,仿若天上無意飄落的一縷雲般向這邊移來。
她頓時厭惡的掉轉目光:“公主……”
“煜王都回來了,為什麽他還不回來?”宇文依薇望著枝頭那斑駁褪色的彩幡喃喃自語。
“公主忘了,他早已不是煜王的伴讀了。”品茗神色一黯。
自從蘇穆風護駕南巡,公主就一直魂不守舍。隻恨公主為他如此,他卻好似渾然不覺,心中隻有……
她又衝著那個方向瞪了一眼,但見那淡色的人影愈發的近了。
“公主,咱們還是回去吧……”她可不想公主看到蘇錦翎結果將心情弄得更糟。
“是她來了嗎?”
“誰?”
品茗一時沒弄清公主說的是哪個“他”。
公主已是翩然轉身,耳邊亦傳來一個清越柔和的聲音:“奴婢給公主請安,公主吉祥。”
宇文依薇笑容端莊得體:“免禮。”
“謝公主。”
蘇錦翎端端的站直了身子。
雖隻這般簡單的動作,雖然每天不知要看多少人重複多少次,品茗亦不得不承認,這屈立之間,卻隻有她做得最為婀娜曼妙,又不似某些人為了惹人眼目故意做作。
她長得的確很美,又不施粉黛,真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站在公主麵前,並不同於他人的急於諂媚或是表麵恭敬內裏鄙夷,她隻是靜靜的立在那,長睫微垂,嫻雅柔婉。湖綠的縐紗羅裙靜靜的飄著,令她看起來仿佛是這片綠野的精靈。這般自然又純然,難怪會惹得那麽多男子魂牽夢係。
上天真是不公平啊,怎麽把所有的好都放在了一個人身上?
她看到公主眼底閃過一絲黯淡,知其心中定是同自己一樣的感觸。忙偷偷扯了扯公主的衣角,示意趕緊離開,公主卻彎下身子,抱起毛團。
毛團異常開心……隻要被美女抱了就開心,不停的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去*舔她的臉。
宇文依薇笑著躲避。
蘇錦翎見狀急忙包過毛團:“奴婢照管不周,令毛團衝撞了公主,請公主恕罪。”
品茗又扯了扯宇文依薇的衣角,示意她正好可以借此泄憤。
宇文依薇卻仿佛絲毫不察:“哪裏?毛團這般可愛,都是你調教有方。對了,本宮聽說他會表演許多有趣的節目,卻一直沒有機會得見,今日是不是可以……”
品茗開始矛盾,一麵想看毛團表演,一麵又為公主待她如此寬容禮遇甚感抑鬱,不就是個表演嗎?還用得著和她商量?就應該拿出公主的架子……趕緊給我演,演得不好……不管好不好,一律八百大板伺候!
蘇錦翎有些為難,眼下什麽道具也沒有帶出來,要怎麽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