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

170危機重重

“從前有個獵人,在一次外出打獵中得了隻受傷的兔子。獵人嘛,見慣了禽獸的生死,本不以為奇,可是那日卻突發奇想的救了那隻兔子,然後就對兔子悉心照料。獵人身邊有幾隻狗,一直是他打獵的好幫手。有次獵人去趕集,幾日未歸。獵狗們餓得嗷嗷直叫,情急下就瞄準了兔子。當然,它們亦是在嫉妒兔子什麽活也不幹卻得了獵人的太多偏愛。好在獵人及時趕回,救了兔子。可也不知獵人怎麽就那麽喜歡兔子,竟要將獵狗全部殺掉。鄰居苦口婆心的勸阻,無非讓他看在獵狗跟隨他多年,亦為他博得不少收獲的麵上。他應了,心裏卻總不甘。終有一天,那群獵狗撲倒了鄰居。他在鄰居的哀號中將獵狗逐個殺死。鄰居對他分外感謝,卻不知這獵人早於前夜就偷偷在鄰居的衣服上塗了香油。”

樊映波的唇角扯開一個小小的譏諷,拈壺斟了碗茶,悠閑的啜了一口。

“其實那不過是隻再普通不過的兔子,也僅僅是受了點驚嚇受了點委屈,卻無端端的搭上了數條狗命還渾然不覺,你說這是幸還是不幸呢?那個鄰居無意間成了殺狗的刀,你說他萬一得知了真相又會怎樣呢?”

語畢,忽的衝她嫣然一笑,放下茶盞緩緩走來,擦過她的身邊,往偏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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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涼的夜風攜著細碎蟲聲卷起她的裙擺上的碧綠宮絛。

她看著那滴輕盈飄飛的流蘇,回想著方才的故事。

樊映波定是有所指,而且所指定是和雪陽宮換人有關,那隻兔子……應該說的就是她吧,至於其餘的……

心中一緊,似是有一道明晰忽的劃目而過,一切頓時清楚起來。待她望向那花格窗意圖求證之時,卻見那鋪滿窗口的淡黃光影驀地一搖,緊接著暗了下來。

那群被換掉的宮人而今想來竟都是端午前日當著宇文玄蒼的麵對她潑髒水的人。可若是真如她想象的一般,換人一事定是計劃周密,既是連賢妃都被蒙在鼓裏,樊映波又是如何得知這內裏真相?而宇文玄蒼……真的是他幹的嗎?而他們竟是因了幾句話因了她而受懲罰甚至失去性命……

她定定的立在寂寂的黑中。

此際,正是茉莉盛開的時節,點點晶瑩好似繁星點綴夜空,清雅醉人的花香如水微漾,仿佛伸手便能掬起一捧脈脈清幽。

卻是憋悶,說不出的憋悶。

她捂住胸口,用力吸了口氣,仍無法驅散這禁錮,仿佛有什麽壓著她,擠著她,令她不得自在。

抬眸望天,但見星光淡淡,疏雲掃月。

忽然渴望一場暴雨,並著雷電,或者能夠劈開這種令人憋悶的混沌吧。

可是自那場春雨後,竟是許久沒有下雨了。

如此,對她而言,是幸……還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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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陽宮十日,如以前一樣,並無多少特別,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新換的宮人總愛圍著她打轉,弄得她煩不勝煩。好在那些人都是識臉色的,見她淡淡的,且更知宮裏最重要的人物是賢妃,於是漸漸也便不再纏磨她,不過見麵講話照例恭敬。

這其間,宇文玄蒼曾經來拜見賢妃,依然帶著夫人方逸雲。

其時,三人於回廊間相遇。

她與隨行宮人福身在側,低頭垂眸,看著那銀線雲紋的靴子踩著她的心跳在眼前緩緩移過,有那麽一瞬好似還停了一下,卻是依舊向前去了。

伴著那冰清雪色的,是正玫瑰紅棉綾鳳仙裙,裙擺長長的拖在地上,仿佛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如它的主人一般冷笑著睥睨她。

那顏色是那般鮮豔,那般耀眼,與那雪色是分外的相得益彰。

曾幾何時,她想努力的屏蔽掉這個高傲女子的存在,然而終不能,即便是同宇文玄蒼相處時,也會時不時的想到這個女人,想到那些從未謀麵的卻是與他息息相關的女人。縱然宇文玄蒼對那些女子無意,縱然這個超凡脫俗的人也不過是他實現大業的一個棋子,可是這般並肩從眼前走過,那施施然的優雅,那理所當然的姿態,於是裙擺曳地的窸窣之聲頓時化作對她的猙獰嘲笑。

她不得不承認,環繞在煜王身邊的諸多令人仰羨位子雖然都是冷冰冰的,但畢竟是存在的。

待他們走過去之後,她緩緩站起身,忽覺腰腿酸麻,手心亦盡是冷汗。

隻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竟好像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她急急的領了毛團離開雪陽宮,如此隻是擔心那位雲夫人又會“熱情”的找她去唱曲。她不想去看方逸雲的冷笑,不想令宇文玄蒼為難,不想讓賢妃於種種細微中得知真相,更不想讓自己麵對那份危險和尷尬。

就在昨天,她還計劃何時找機會問問更換宮人的事是不是宇文玄蒼主使,可是現在,她什麽也不想知道了。

有莫名的恐懼自四圍的陰暗處聚籠過來,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如冬日寒流,冰冷潮濕。

她想趕走這種盤踞,可即便是簡單的喘息亦是那般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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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愈發炎熱了,每個人都一邊嚷著“怎麽還不下雨”一邊拚命的扇扇子。然後便聽說南邊已經旱了,小河幹涸,包括天昊最長的江流——瀚水的水位也嚴重下降,近岸的河床出現開裂。而平素便較為缺水的地區不得不每日行近百裏路去一枚山泉邊汲水。那水流脈脈細細,好半天才能滴滿一桶,可身後還有望不到頭的密密麻麻的人橫在烈日下,仿佛被曬焦了般一動不動。

而即便是如此艱難亦不得安生,經常為半桶水出現流血事件,隴城縣衙的監獄裏裝滿了因為搶水鬧事的人。酷暑難耐,監獄又不通風,有人生了病。病勢蔓延,最後竟有瘟疫流行開來。

旱情嚴重,惡疾叢生,民心惶恐,於是在某些別有用心者的煽動下,南方已發動數起農民暴動,都被當地官府鎮壓下去。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在這種鎮壓之下,卻有更多的渴望生存的人在蠢蠢欲動,大規模的民變一觸即發。

六月,朝廷派出襄王、煜王、瑞王及清寧王帶太醫、官員及人馬分別趕赴受災最為嚴重民變最為嘩然的旗嶺、關州、梁嶽、鍾池四地,賑災救險,代行天命。

然而接下來卻傳來更為嚴重的消息——大旱後,蝗災爆發!

仿佛是一夜間的事,鋪天蓋地的蝗蟲便席卷了南方三十六個郡,所過之處,寸草皆無,就連家具、板門、茅草蓋的屋頂都被洗劫一空,到處是一片沙沙的連綿不斷的咀嚼聲,久了,竟震耳欲聾。

人吃不上水,自然顧不上莊稼。原本臨瀚水的農民還可耕種土地,期待收成,卻不想眨眼的工夫,幾個月的辛苦便化成一片空無,連哭一聲的時間都沒有。而氣勢淩厲的蝗蟲片刻不肯停息,已經開始向各方進軍。幾日內,災報頻傳。

景元三十二年注定是危機重重的一年,而不遠處那些老臣們的危言聳聽,則更加劇了這種恐怖氣氛。

因為天災頻頻,清心殿這幾日分外熱鬧,王公大臣下朝後常匯聚於此,就此災難旁征博引,各顯神通,可就是不說該怎麽治理,他們七嘴八舌倒像是要故意給皇上添堵。

終於,戶部尚書秦遠揪出了眼前最為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皇上,蝗蟲已毀去南邊三十六個郡的莊稼,正向北方移動。今年雖是大旱,而我北方河脈豐富,也不致欠收,可若是蝗蟲來了……”

“唉,有什麽辦法?但凡鬧了蝗災,總是民不聊生……”禦史大夫王城唉聲歎氣。

“水不來先疊壩,總不能坐以待斃!”

“我說方太尉,你該又不會搬出那套有違天意的理論吧?”右丞相夏饒乜了太尉方遇晗一眼。

“有何不可?”方遇晗眼睛一瞪。

夏饒的次女夏南珍是煜王正妃,方遇晗的獨女方逸雲是煜王的右夫人,現在誰都知道煜王格外寵愛右夫人,還有傳言右夫人胎兒不保是遭了煜王妃的手,更有傳言說是右夫人為了撼動煜王妃的地位故意滑了胎……

於是夏饒便把跟太子妃夏南春操不完的心又挪到了二女兒身上,方遇晗自然也不甘示弱。結果煜王的家眷之爭變相的挪到了朝堂上變成了政事之爭。反正就是隻要一個人說東,另一個人必往西。原本都是煜王身邊的人,這會卻開始內鬥,導致傾向二者之人也不得不加入爭執,有關國計民生的重大事宜很快就化為一場場的辯論。

蘇錦翎自知其內因由,卻隻是為宇文玄蒼難過。在這樣的儲位之爭中,在諸多皇子皆無男丁所出的情況下,若是能……會不會多一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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