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

172借刀殺人

的確,有誰不知太子好美色?皇上將這個小宮女擺在此處數日,卻又不同於其他宮人的待遇,即便他們在此暢議政事也不準她離去,不知是何用意。

“晟兒,不準胡鬧!”

皇上微皺著眉,滿臉慍色,顯然也被這群大臣弄得頭大,可是訓斥太子的語氣依然不乏寵溺。

“兒臣不過是在教她寫字罷了。”宇文玄晟對方才的輕薄之舉不以為然,或者說是習以為常更為恰切:“兒臣見她分外用功,對殿中嘈雜亦充耳不聞,深感欽佩。隻是她運筆尚缺技巧,兒臣方決定指點她一二。父皇看看,這張字是不是較以前進步了許多?”

眾大臣麵麵相覷。

大家為了國事爭論得熱火朝天你死我活,這位皇位的準繼承人竟然還有心情教一個小宮女學書法?剛剛看他支著下巴麵帶微笑時不時的輕輕點頭還以為他終於迷途知返將國事放在心上,不禁暗自慶幸,卻不想……不過這種突兀轉折說明太子還是那個太子,表現相當正常,對,他一向就是這麽“正常”!

宇文玄晟話音未落就拈了那張紙……

蘇錦翎目光略轉,忽然撲上去搶下紙張,臉色頓時煞白。

宇文玄晟似乎對她的舉動絲毫不感意外,倒是帶著好笑的意味,鳳目內春光明媚的看著她的臉由白轉紅再轉白。

“晟兒,過來,你嚇到她了!”宇文容晝音量不高,但已經有些嚴厲了。

宇文玄晟依然笑意微微,還斂衽為禮:“既是如此……錦翎姑娘,得罪了。”

再一笑,端的是一種屬於男子的別樣嫵媚。眉梢一掃,更是另有風情。然後敞袖一揮,坐回到那張太師椅上,依舊擺出一副風流瀟灑漫不經心的姿態。

她心髒狂跳,不是因為他的輕薄,而是……

緊攥在掌心的紙團上寫著一個字……蝗。

就在今天早上,皇上見太子前來請安時還說:“這丫頭學了這許多天,才隻認得幾個數字,如此倒不是她笨,而是朕這個老師無能了。”

太子瞥了一眼她的數字練習,笑道:“也不盡然,雖隻識得幾個數字,將來記賬倒也不用愁了。”

而今,她竟然“憑空”識得一個“蝗”字……且不論這是否是因為聽了眾臣的討論下意識的寫出這個字,關鍵是……欺君之罪……

冷汗涔涔,仿佛浸濕了手中的紙團。耳邊轟轟作響,轟炸得不隻是眾臣的激烈爭論。

剛剛的驚險似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很快就淹沒在這片人聲汪洋中。

抬眸間,紛亂依舊,卻有一雙鳳目正望向她,帶著誇張的了然,明目張膽的幸災樂禍,好像……還有一絲絲的安慰,然後……衝她調皮的擠了擠眼。

她立即怒氣上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個宇文玄晟,遇到他就沒好事!

他倒笑了,看似很開心。

索性不再看他,將紙團偷偷塞進袖子裏,提筆繼續用功。

可是手卻不聽話的抖,而且那個人的目光總是盯著她,不懷好意。

她深吸一口氣,猛然怒視回去。

卻見他正在笑,麵若春花曉月,還微張了嘴,拿手點了點……

他的意思是那“罪證”隻有吃到肚子裏才算徹底銷毀嗎?

看著她氣狠狠卻又無計可施的模樣,宇文玄晟笑得更開心了。

到後來那般大臣又說了什麽,她是再也聽不進去,直到日暮時分,人才退去。

太子最後一個離開,臨走前,特意繞到她跟前,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明天本宮再來……教你練字。”

然後刻意捏了捏袖子,又抿緊唇,擺出一副鄭重表情,點點頭。

他是在說他會替她保守秘密嗎?而若要保守秘密是不是要她付出相應的代價?

未及她想明白,他已經走了。

室內驟然的安靜忽然讓人覺得有些不習慣。

皇上背靠在龍椅上,頭枕著椅背,眸微合,像是睡著了,可是眉卻擰得緊緊的,那中間的一道深紋仿佛刀刻一般觸目驚心。

想來今天這番爭論依舊沒有什麽結果。

她有些不明白,皇上既然是九五之尊,理應有自己的決斷,何必聽他人擺布?

“錦翎,你是不是覺得皇上與你心中所想的有些不一樣?”那龍椅上的人悠悠的開了口,竟似歎息。

蘇錦翎長睫一閃,皇上竟然看出了她的心思。

“正如你所說,皇上不過是代行天命,而這‘天’就是黎民百姓,朝中大臣就是代替黎民百姓向朕進言。百姓之言,不可不聽啊。”

蘇錦翎明白了。

今日看似是夏饒和方遇晗二人之爭,其實也代表民間的兩種不同的看法,就像新舊思想的交替,總要經過鬥爭,方能分出勝負。而在這個過程中,決斷者無論站在哪一方,都會讓另一方心生不平,令人覺其是武斷從事,搞不好積怨不斷,倒易埋下禍端。

皇上現在就像是站在一架搖擺不定的天平前,手持關鍵砝碼,可是這個砝碼……不好落啊。

看著皇上疲憊的神色,她忽然發現,原來這個位子並不舒適。小人物有小煩惱,大人物卻也有大煩惱,他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引導風向的變換,或者帶來豐悅的收獲,或者帶來無窮的禍患。隻是太多的人誤以為隻要大權在握便可為所欲為,然而若是心懷天下,兼濟蒼生,又怎能如此自在?然而怕是隻有當身處其中方能看得清楚。

“皇上當真要依丞相所言,齋戒沐浴,禱告上蒼,反思己身,為天下萬民祈福?”

宇文容晝眉心紋路深了深,忽然道:“夏饒,夏丞相……就會長篇大論,偏偏不說將他那糧倉開放賑濟災民,他當朕老糊塗了嗎?該死的!”

一向身為天下之表的皇上竟然張口來了句“該死的”,可見這一日氣得不輕。

“皇上,奴婢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宇文容晝輕笑出聲:“朕至今尚不知還有什麽是你覺得不當講的。”

蘇錦翎咬咬嘴唇:“奴婢曾聽說,鴨子……很喜歡吃蝗蟲。”

宇文容晝眉峰一抖,側過頭來,微睜了眸子。

蘇錦翎猶豫片刻,對上皇上的探尋:“奴婢還聽說過有個詞叫做‘借刀殺人’。”

嗯,現在應該改為借鴨殺蟲。

這種低等生物之間的關係,怕是這些飽讀詩書卻不事生產者所不知道的吧,就是她,也是偶然在一則新聞裏得知某地的浩瀚蝗災,就是被一群小鴨雛給平定了。

宇文容晝的眸中已有微光閃動。

“奴婢是想說,既是人要注定接受上天的責罰,可是鴨子……上天會怎麽責罰鴨子呢?”

當然是被人吃掉嘍。

“方才為何不講?”宇文容晝的神色難辨喜怒,眸底卻是簇亮。

“奴婢不知道是否可行……”她的語聲極低。

的確,關於滅蝗她可沒有什麽研究,唯一的一點信息亦來自前世,尚不知是否確實可行,而且麵對的是那麽一群有學問的大臣,口若懸河又劍拔弩張的,她一個小宮女怎好班門弄斧?萬一……

宇文容晝重新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然而眉心深紋漸漸舒展。

“滔滔不絕倒不如這三言兩語。”他似是自言自語,“依你所見,要如何用上這鴨子還不至於讓那群人聒噪呢?”

“鴨子,鴨子豈非也是……‘天意’?”

隻要說鴨子是上天派來的不就行了?反正對於夏饒那些迂腐之人,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宇文容晝唇邊的紋路愈見深邃,後來竟輕笑出聲。

片刻後,忽然坐起身,提筆飛快的在紙上寫了幾行字,招了吳柳齊上前:“速送往翰林院。”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吳柳齊飛奔回來,將擬好的聖旨交與皇上過目。

宇文容晝凝眸檢視,點了點頭,現出一絲笑意。

蘇錦翎不知那聖旨上到底寫了什麽,隻知自二日起,清心殿內便不見了那群大臣,雖也時有人前來奏報,也無非是四位王爺賑災平亂的功績。

蘇錦翎專揀與宇文玄蒼有關的聽,得知他平安無事後方將提得高高的心放回原位。

太子倒是照來不誤,每次都衝她神秘兮兮的笑,仿佛得了什麽把持一般篤定,她便恨得牙根癢癢的。隻是幸好是在皇上跟前,他也不敢太過放肆,每每意圖接近她教她練字,也被皇上以各種理由支開了。於是他便笑得更加神秘,眸中時不時有精光一閃。

那張寫有“蝗”字的證據早被她銷毀得灰飛煙滅,卻是擔心他會向皇上提起。皇上這般寵愛這個兒子,又怎會不相信他的話?她倒是想把他曾經對她的所為也作為要挾,然而單從兩人的身份看,勝負已定。而且太子風流成性,皇上不是不知,若是真要懲治,太子還會風流至今嗎?況且,就算她當真與皇上言明,皇上會相信她嗎?此事又要如何說起,要讓她怎麽開口?時間又過了這麽久,她若是如此突兀的提及,皇上會怎麽想?會不會以為有人利用她來陷害太子?到時,又會牽連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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