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就來了。
偏殿中隻她一人,望著滿眼的簾幔發了許久的呆,直至聽到外麵有腳步聲方慌起來,卻急忙迎上前去,然而簾幔劃開之際,看到的卻是……
“怎麽,是沒有想到會看到朕還是不想看到朕?”
宇文容晝一撩袍子坐在床上,看著麵前垂頭不語的小人兒,唇角牽出一絲欣慰與無奈……賢妃,你果真給朕一個大大的“驚喜”!
“怕朕?還是你的答案恰恰位於能對朕所言的實話範圍之外?”
見她半晌不說話,宇文容晝便知她又犯了拗勁,暗自歎氣,又不得不虎起臉:“過來……”
不動。
“過來!”
蘇錦翎在這怒吼中打了個哆嗦,不情不願的移了過去。
宇文容晝心下不忍,但仍不得不保持嚴肅。見她近了前,一把抓過來。
她稍有抵抗,卻在他的嚴厲注視下敗下陣來。
他的目光微有柔軟:“怎麽瘦了?”
她抬眸偷瞅了皇上一眼,但見他威嚴中透著慈愛,就像個父親一樣。
以往點滴紛亂浮上心頭……借研墨教她為人處事的道理,為她親手係上端午節的五色絲,借布菜的名義將她養胖了不少,教她讀書寫字,即便她消極怠工亦是不肯放棄,重傷昏迷之際的時常探望,還有灑落在平日裏的透著嚴厲的關切……她都是偷偷的享受並竊喜著,暗地裏將他當父親一般敬愛著。可是怎麽會……事情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她好懷念那段溫馨的日子啊。這幾日,每每想起這些,就忍不住鼻尖發酸,眼底發澀。難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嗎?真的回不去了嗎?
“是吃得不好?不過不見這幾日,就把朕好容易養胖的人餓成這樣。賢妃呢?朕要罰她……”
“皇上,不關娘娘的事,是奴婢……”
急切間,抬眸對上皇上的似笑非笑,頓恍然大悟……她又上了皇上的當了。
“舍得說話了?朕還以為你那舌頭叫貓叼去了呢……”
終忍不住一笑:“皇上若是無事,奴婢出去了……”
“誰說無事?給朕寬衣……”
她立即睜大眼睛:“這應該是尚寢女官的職務吧,奴婢不敢僭越。”
“朕讓誰做便是誰做,何來僭越之說?”
位高權重者就這點好,說什麽就是什麽,聽者就算再有不願也不能反對。
語氣又略軟:“朕喝了酒,很不舒服,你該不是想讓朕就這麽就寢吧?”
想想也是,可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有著之前的解不開的結,總歸有些曖昧。但見皇上已然閉了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她咬咬唇,決定速戰速決。
怎奈她果真很笨,龍袍領側的搭絆乃珍珠所致,本是圓滑,卻死活解不開。忽的就想起宇文玄蒼說的“一看就沒給男人穿過衣裳”,神思一個恍惚,手下一個用力,隻聽“嘶”的一聲,竟是將那搭絆活生生扯下來。
宇文容晝睜開眼睛,盯著她手中半個搭絆,呆怔片刻,忽然笑出聲來。
她也覺得不好意思:“皇上,奴婢就說奴婢笨手笨腳……啊——”
忽的簾幔倒卷,視線平穩之際已是身在床上,緊接著對上一雙鷹一樣的眸子:“今兒是朕的千秋節,錦翎可是為朕備了什麽賀禮?”
“奴婢沒有……”
“朝廷內外闔宮上下皆上賀禮,錦翎可知自己犯了什麽罪?”
“奴婢……”
“錦翎不僅沒有送朕賀禮,還從朕這偷走了一樣東西。如今,朕隻想拿回那樣東西……”
他目光灼灼,卻是令她心底泛寒,被扣緊的腕子指尖冰涼,湊近了他繡龍紋的前襟,那刺金錦緞下,正有心跳隆隆。
她努力想掙脫身子,卻是被製得死死的,皇上帶著酒香的氣息溫熱的落在臉上,越來越近……
“奴婢不曾拿過皇上什麽東西……”
“哦?”宇文容晝眯起眼:“那錦翎是把自己的這件東西給了誰呢?”
皇上在問她和宇文玄蒼的事嗎?若是她承認了,皇上會放過她嗎?還是……玄蒼,我該怎麽辦?
宇文容晝知道她此刻心底的糾結。
其實他本不打算如此的。今日看到她純屬意外,她的躲避卻是意料之中,但著實令他惱火。她的消瘦讓他心痛,隻想好好的安慰她,可是她的執拗又讓人忍不住想好好的教訓她。而眼下擁她在懷,她的戰栗,她的驚惶,她眸中的閃爍無一不在刺激著他的心弦。
沉下去的酒意霎時翻湧,明知會讓她害怕,讓她埋怨,可是多年征戰沙場的狂戾,掌控朝堂的強悍,早已鍛造出一個征服者的強大欲望,他怎能容忍他人的反抗,尤其是一個心愛的女人,他又怎能容忍她的心中藏著另外一個男人……
掌下一個用力,已有裂帛之聲。
她一聲驚呼,卻是推移不開。
“若是說出那個人,朕就放了你……”
說話間,又是裂帛脆響。
她驚得魂飛天外,一句話脫口而出:“皇上,你當真要讓奴婢怨恨您嗎?”
“怨恨?”宇文容晝手下一滯,眸底透出微微的不可置信:“你怨恨朕?”
“是!”眼中已是水霧迷蒙,卻仍讓眼前的人看清自己的憤怒:“不僅是奴婢,就是慈懿皇後,也會怨恨您!”
“紫嵐?”
宇文容晝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片刻後,先前迷亂的目光漸現清明。
她不是紫嵐,不是……紫嵐不會對他這樣。紫嵐,真的不在了……她,從來沒有回來過……
唇角紋路一深,淒苦的笑意轉為陰冷的戲謔:“居然敢怨恨朕,竟是不怕死了嗎?”
“奴婢怕死,奴婢更怕做了奴婢不想做的事,以至於在日後的歲月中不斷的討厭自己!”
“果真實話!”宇文容晝冷哼一聲,甩開她的手腕:“你走吧……”
翻身坐起,負手踱至案邊,不再看她。
蘇錦翎有些不可置信,但仍飛快的起身,裹緊了淩亂的衣物。
方一邁步,外麵忽然傳來紛亂的敲鑼聲,夾雜著驚惶的喊叫……
“走水了……”
“走水了……”
宇文容晝冷冷掃了她一眼,就連唇角的紋路亦是冰冷:“這水走的可真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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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匆匆奔出殿門,但見外麵火光淩亂,人聲嘈雜,亦如她混亂不堪的心。
巨大的悲慟在心裏湧動,卻是哭不出來。
她死死咬住唇,一任淚水一次次炙烤著眼底。
火光淩亂,樹影搖曳,竟是難以辨清方向。
她竭力往光影的另一麵遁去,卻忽然有一個人出現在麵前。
驚叫之餘,卻見那人噗通一聲跪下。
火光紛亂劃過,映出那人的悲戚與焦灼……竟是嚴順。
“姑娘,求求你放過煜王吧……”
蘇錦翎一怔,然而未及她開口,嚴順急忙又道:“事到如今,老奴再瞞不得姑娘了。王爺是心懷大誌之人,娘娘亦是為他籌謀多年,千鈞一發之際,怎能功虧一簣?老奴知道王爺對姑娘情深,可是娘娘對姑娘意重,姑娘就是於情於理也不能毀了王爺啊……”
“我……毀了他?”
“姑娘,你可知同皇上搶女人是何罪?即便是親生的兒子,那也是死罪啊!這陣子姑娘在聽雪軒養病,兩耳不聞窗外事,卻是不知那日朝堂之上,煜王隻頂撞了皇上兩句,就被罰閉門思過,罰俸半年……可是以往,無論皇上生多大氣,都不曾懲罰過王爺。這隻是小懲,誰知道將來……”
有寒氣從心底蔓延,直至四肢百骸,將她生生凍住。
這是一片茂密的樹叢,外麵的火光依然會劃進一絲絲光線,人聲依然可飄進一星半點,然而卻是那麽遙遠,遙遠得恍若另一個世界。
“我去求皇上……”
“姑娘……”嚴順急忙扯住她的腿:“現在去豈不是火上澆油嗎?皇上已知王爺對姑娘的心思……”
“那我該怎麽辦?”
“姑娘……”嚴順一時間老淚縱橫。
他不是看不出蘇錦翎對宇文玄蒼已是用情到何種地步,可是為了娘娘,為了王爺……也是為了她啊……
“姑娘,回去吧,皇上還在等你……”
蘇錦翎明顯的退了一步。
“姑娘,隻有這樣才能讓皇上相信你對王爺的確無情啊。老奴求求姑娘了……”
“隻有這樣?”冷笑:“這究竟是誰的主意?”
“老奴不敢瞞姑娘,是賢妃娘娘……姑娘,如今這事已成定局。娘娘一片愛子之心,卻也是對姑娘無害,試想姑娘得蒙聖寵,將來定會寵冠六宮,那皇後一位……”
“皇後?”蘇錦翎隻覺有些站立不穩:“這事……王爺知道嗎?”
“姑娘現在怎麽還想著王爺?姑娘要是真對王爺好,將來就在皇上麵前替王爺美言幾句吧……”
“你就不怕會適得其反嗎?”
“姑娘,而今權宜之計隻能如此。姑娘如果不回去,豈非連累了娘娘?娘娘對姑娘可是……”
“可是誰又想過我?”
“姑娘,這就是在為姑娘著想啊。姑娘想想,現今弄到這種地步,若是姑娘一意孤行,娘娘為了王爺,怕是不得不……姑娘,你隻需轉過頭,便是陽關大道,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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