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動它!”
她見那侍衛拿了木雕,頓時怒不可遏。
那侍衛本覺得這麽一堆金燦燦中單單多了這麽個木頭玩意分外奇怪,見她發怒,頓認定這可能是比這些寶物還珍貴的寶貝,當即放回去,眼睛卻不時關注,同時惡狠狠道:“你喊什麽?你當你還是曾經的那個三宮紅人嗎?謀害皇嗣,想想自己該怎麽死吧……”
“到底是……誰死了?”她終於戰戰兢兢的問道。
那侍衛不可置信的將她打量個仔細:“你還真能裝糊塗啊,我不妨告訴你,若不是皇上攔著,璿貴嬪早就過來把你撕成碎片了……”
璿貴嬪?梁璿?怎麽會是她?不是蘇玲瓏嗎?莫非蘇玲瓏騙了自己,拿了紅花是要毒害璿貴嬪肚裏的孩子?可是為什麽啊?是因為那個“十子之亂”的說法嗎?她喜歡太子,而若真的發生十子之亂,首先倒黴的可能就是太子,所以……
“我也算賣了你個麵子,到了那邊可要在閻王爺麵前多給我說幾句好話哦……”
“不,不是我……”
“還敢狡辯?”侍衛當即揮了她一耳光:“現在怕死可來不及了!我告訴你,謀害皇嗣,就是個死罪,你就懇求皇上開恩給你留個全屍吧!”
“不,不是我,是……”
蘇錦翎發髻散亂,一滴血順著唇角滴在一根發絲上,又滑落在地,於青石板上綻開一朵小小的梅花。
“是不是你幹的到時候和慎刑司的人說吧!來人,把她帶走!”
蘇錦翎還要辯駁,嘴卻當即被塞進一團布。
她嗚嗚的掙紮著,然而無濟於事。
聽雪軒很快恢複了安靜。
素白的茉|莉花落了一地,風過處,輕輕飛卷著,掩了那斜躺著的落梅長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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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一生能有幾回入住國家級的監獄?
蘇錦翎卻做到了。
她倚在牆角,對著斜鋪在地上的一線昏黃冷笑。
“吱……”
一個小身影拖著長長的尾巴飛速的掠過那線昏黃。
她一聲驚叫,然而下一刻便傳來獄卒的呼喝:“喊什麽?找死嗎?”
然後便有一人降至鐵柵欄外,揮著刀鞘一通削砍,弄得整個天牢都回蕩著震耳欲聾,引出無數抱怨。
那獄卒又罵了幾句,方恨恨的走了。
此番重入天牢自比不得上次,因為“謀害皇嗣”,豺蠍心腸的她被扔到最艱苦之地,冰冷、潮濕、處處髒汙,處處惡臭,她隻待了一會便已頭暈目眩,心想著若是昏過去倒好了,卻偏偏有各色聲響讓她不得安靜,還有……臉上手上時不時傳來蔓延的癢麻之感,但凡摸過去,總能碰到或滑膩或粗糙或毛茸茸的東西,有次還有個長長的東西順著她探過來的手直爬進她的袖子裏……
她恐懼,她驚叫,可是換來的卻是辱罵和恐嚇還有兜頭潑進來的冷水。
對於謀害皇嗣,眾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表示了自己極大的深惡痛絕,用以表明個人對皇室的極大忠心,若不是皇上特下了道口諭……非慎刑司提審,不得濫用私刑,想來皇上也念她曾“救駕有功”,否則蘇錦翎這會怕是早已魂歸天外了。
然而即便如此亦是活得艱難。
蘇錦翎現在渾身繃得緊緊的,極力縮小自己躲在角落裏,卻是躲不過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蟲子的尋覓,它們像是發現了什麽寶貝,又像是餓了許久,一次又一次的爬到她身上……
好像是被什麽蟲子咬了,她渾身又痛又癢,體溫漸漸升高,神智也開始昏迷,卻是堅持不讓自己睡過去,她怕自己一旦倒下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是夢嗎?否則怎麽會這般不可理喻?她根本什麽都沒有做,她隻是幫助蘇玲瓏要了點紅花……
是的,她的確去了太醫院,為此作證的就是那個熱情送她出門的小太監,還有太醫院的聯名證詞,不容抵賴,可是……
蘇玲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莫非你是故意設了這圈套?可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不知你為什麽要害我,我是一心要幫你的啊。還是你亦有難言之隱,因為太子……
她想不通,或者她應該說出實情,然而她又多想了一步……此番她真是多想了一步,她想,若並非蘇玲瓏所為,隻不過是梁璿不小心自己滑了胎,怕皇上怪罪所以栽贓陷害……梁璿的確是不大喜歡自己的,又或者有人恰在此時要對梁貴嬪的孩子下手,如此豈非害了玲瓏?要知道擔心“十子之亂”的定非太子一人,那會是誰呢?宇文玄蒼?
心神一凜,若是如此,更是不能隨意說出真相,而如果玄蒼知道她身陷囹圄,一定會來救她的!
她高興了一會,可若不是玄蒼……
她腦子有點亂,然而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天牢沉重的大門徐徐打開,傳來獄卒熱情的問候:“玲瓏姑娘,怎麽是你啊?”
蘇玲瓏,她來了?
她立刻撲到柵欄前,然而以她這個位置,根本就看不到門口的動靜。
“玲瓏姑娘真是重情重義,也不怕受到牽連,不過可要小心,有人既然敢謀害皇嗣,難不保也會對姑娘不利……”
“姑娘就多餘來,這種地方晦氣得很……”
“不管怎麽說,她畢竟是我妹妹……”蘇玲瓏的聲音在四圍的回音中顯得極為動聽。
“姑娘真是慈悲心腸。好在皇上隻追究她一人,否則連累了姑娘,豈非……唉,姑娘走這邊,小心濕了鞋子……”
自梁璿懷上龍嗣,倍受盛寵,而今雖然滑了胎,皇上卻罷朝兩日專門陪著她,所以連帶她身邊的人都跟著風生水起。
腳步聲漸近,漸停……
獄卒的臉出現在昏暗中。
即便背著光,依然可見陰毒於瞬間取代了他臉上的諂媚。
“蘇錦翎,景怡宮的玲瓏姑娘來看你了。我可告訴你,別想使什麽花招,也別想傷害玲瓏姑娘,否則我可饒不了你!”
神色瞬間又換回諂媚,對著被石壁擋住的人點頭哈腰,目光卻是下移,然後定在一處不動。
蘇錦翎的視線中出現一個食盒,被一隻手優美的拎著。不知在何處搖動的光線落在那繡著金線的袖口上,碎碎的亮。
那獄卒的目光亦隨之上移,再次定住,嘿嘿一笑:“玲瓏姑娘,小的不是信不著姑娘,關鍵是這裏的規矩……若是我壞了這規矩,難保不有人……”
“玲瓏明白,將軍請……”
一個小小獄卒竟然被稱為將軍,著實令那獄卒受寵若驚,打開食盒蓋子的手都顫抖了。
隻草草看了一眼就連忙扣上,又故作陶醉狀:“是玲瓏姑娘的手藝嗎?真是讓人垂涎欲滴啊……”
“將軍若是不介意,就請嚐嚐吧……”
那獄卒推辭不過,揀了塊點心吃了,連聲稱讚,又回頭警告蘇錦翎,方心滿意足的去了。
“玲瓏,這是……”
蘇玲瓏急忙蹲下身子捂住蘇錦翎的嘴,待聽得那獄卒遠去,方放開她,又將指豎在唇邊,示意她說話一定要小心。
“玲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蘇錦翎壓低了聲音,卻不無急切的問道。
蘇玲瓏當即就落下淚來。
其實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梁貴嬪自懷孕之後,整日裏擔心有人要謀害她肚子裏的孩子,央著皇上開了隻有妃以上等級才能開的小廚房,又自禦廚房選了人準備膳食,補品之類則交給了她與歡燕這兩個貼身婢女。
那日得了紅花,她特趁人都睡了方跑到小廚房熬了。她還多留了個心眼,沒有用煎藥的小銀吊子,而是用了燉補品的盅,這樣即便有人發現,也可以為璿貴嬪燉補品為由遮擋過去。
她想著這藥一會喝起來肚子定然會很痛吧?然而果真痛起來……自懷孕後,她經常腹痛。實在忍不住,便離開了片刻,可是等她回來,那好端端放在爐子上的如意攢花雲紋瓷盅不見了……
她遍尋不見,以為鬼怪作祟……她曾聽說有個宮女與人私通後懷孕,弄來紅花打胎,卻不想數次被鬼怪弄翻了藥碗。天昊有個傳說,若是以外力墮下胎兒是會受天譴的。
她嚇壞了,急忙躲回屋中。可耳邊好像總有各式慘叫,她也不敢出門,隻裹著被子發抖。
天明時分,歡燕忽然從外麵跑回來,臉色慘白,一個勁搖著她的肩:“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
“你在說什麽?”
“瓷盅裏的東西是不是你弄的?”
她連連搖頭。
歡燕目眥盡裂,竟流出血來:“我不會放過你!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她一個哆嗦驚醒過來……竟是個夢,然而就在此時,有宮女奔進來:“不好了,娘娘滑了胎,太醫說是因為喝了紅花,歡燕當場就被打死了……”
她神思飛轉,迅速理清了這前因後果。
大概是歡燕見了她煨在火上的瓷盅,以為是璿貴嬪要的補品,或者是她意圖討好璿貴嬪所以煲了什麽東西,於是就去借花獻佛,卻不想是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