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幹什麽去?”宇文玄瑞一把抓住他。
他一揮手,差點掀宇文玄瑞一個跟鬥。
“宇文玄瑞,你又對她做了什麽?”
“什麽做了什麽?哪個他?”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彤雲身上的傷是你弄的……”
火影晃動中,依然可看到宇文玄瑞臉色一變。
“嗬嗬……我不是想讓她贏嗎?”
“那毒呢?噬魂草的毒是誰弄上去的?”宇文玄錚目眥欲裂,一把揪住宇文玄瑞的衣襟將他提起:“我整日裏看著你,卻不知你何時又對她下了手,你倒神通廣大了。說,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宇文玄瑞被勒得喘不過氣,不停拿扇子敲固定在頸前的手:“咳咳,玄錚,我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能幹什麽?這回真和我無關……”
“不是你?”黑眸微眯:“除了你還有誰?”
“我怎麽知道?”宇文玄瑞已經開始翻白眼:“這麽嚴峻的時刻,我哪有工夫管她?快放開我,肅剌窩裏鬥,咱們天昊可不能讓他們瞧了笑話……”
話音未落,人已掉落在地。
他咳得天昏地暗,卻見宇文玄錚喚了馬,卷起一陣狂風,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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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如銀,奔馬如電。
白馬冰影,仿佛利刃,隻一下,便劃開夜幕。
他驀地勒緊韁繩。
馬人立而起,恢恢嘶鳴。
翻身躍下,自地上拾起一物。
銅簫,在微淡星光下閃著幽亮。
雄鷹就在上方盤旋,好像失了方向。
眸中盡是清冷,仿佛冰寒星輝。
默立片刻,俯身,掌覆地麵。
閉目,凝神……
忽的睜開眼,眸底寒光如芒。
左臂繞過胸前,長指一錯,露出肩外的箭杆應聲而斷。
身子陡的飄然而起,霎時化作暗夜冰蝶,向著暗夜,飛速滑去。
雄鷹長嘯,打了個旋,追隨那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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絡耶終是體力不支,抱著蘇錦翎滾落馬下。
蘇錦翎被摔得一陣窒息,然而片刻清醒,起身便逃。
腳下一絆,原是被絡耶捉住腳踝,隻一扯,便仆倒在地。
“別走,你走了,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心下一軟。
這是個從小便被家族拋棄的人,她不知道一個孩子在漫長的二十年裏要如何生存,要遭受多大的磨難,或許正是導致他如此狠戾如此偏執的原因。
絡耶此番歸來到底要做什麽,大概沒有人知道,卻因了幼年的過錯,他們都防著他,恨著他,甚至想殺了他。
人很奇怪,做了多少好事人家未必記得,可一旦做了惡事,便會如胎記般跟隨一生。
“你等著,我尋人來救你……”
“不……”他抓住她的腳踝爬上來,氣息錯亂:“他們隻會殺我,你是唯一關心我的人,這麽多年來,唯一的一個……”
不知道是淚是血,溫熱的滴在耳畔。
“我沒事,我吃了藥就好……”
他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拔了塞子,一股腦的將裏麵的東西全倒入口中。
旋即恢複了氣力,抓起蘇錦翎丟到馬上,自己躍身而上。
蘇錦翎則趁這空擋溜下馬,可沒跑幾步再次被捉住。
“放開我,你這瘋子……”
情急下,憑著感覺,抬膝往他的傷處踢去。
他好像絲毫無感,隻攥住她的腕子。
他的氣息重新歸於平穩,蘇錦翎甚至可以想象他一側的唇角正高高吊起。
“我聽說中原的女人隻要把身子給了男人才會對那男人死心塌地……”
話音未落,身上一輕一涼,風麾已被扯下。下一刻,整個人便倒在地上,隨即壓上一個人。
頃刻間,裂帛碎響。
寒星渺渺,無情的注視著茫茫草原上發生的這一幕細微。
風聲陣陣,卷起無助的慘呼哀泣拂過衰草,漫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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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絡耶慘叫一聲,手下忽的一鬆。
有巨大的風力,一陣接著一陣,夾雜著猛禽的尖嘯。
是都離,都離找到她了……
她費力爬起,聽著那人禽廝打之聲不絕於耳。
她望向那仿佛蒙著淡霧的黑,辨不清方向,隻是邁開腳步,艱難的往前跑去。
跌倒無數次,爬起無數次,她覺得自己應該已經逃出很遠,可是那廝打聲依然繚繞耳畔,且越來越大,又鑽進胸內,織了張密密的網,將心髒包住,狠狠的勒緊。
她捂住胸口,卻好似感不到心跳,她深吸了口氣,充斥心間的卻是一團汙濁。
再次跌倒,再次站起,仿佛失去一切知覺,如木偶般機械的向前移動。她不知那是什麽方向,她隻是想逃離此地,逃離這糾纏不休的黑暗……
遠處,似是有一抹淡色。
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可仍忍不住看過去,忍不住向著它挪去……
淡色似在飄,卻是越來越近了。
白,是白色……在如霧籠罩的黑暗中愈發醒目。
淚終忍不住奪眶而出。
不知哪來的力氣,促使她奔向那片白……
“玄蒼……”
是他,他來救她了,他不會丟下她,永遠不會……
她撲到那懷中,感覺那懷抱緊緊的抱住了她,好像聽到他說:“別怕,我來了……”
耳際轟鳴,如狂風絞碎了一切,隻餘下漆黑的餘波,卻不知是自己的顫抖,還是他的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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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經一個時辰,肅剌內訌平息,在天昊兵力的幫助下,絡戈王子終於收複各部,成為肅剌的新可汗。
卻是差了個封賞儀式,所以現在眾人皆聚在大帳,等待景元帝下旨。
四圍燈火通明,一派興盛祥和,可有誰能想到,僅僅過了一個時辰,就有無數的生命永遠的離開了世間,而引發這場災難的,就是被吳柳齊鄭重托在手中的鑲金嵌玉象征肅剌統治最高權力的翡翠王杖?
放眼望去,幾乎每個人都衣衫破碎,血跡斑斑,僅有個清寧王,依然長身玉立,仙姿飄飄,然而肩後血染一片,且時不時的以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
宇文玄錚一個勁勸他趕緊找太醫剜除箭頭,他卻隻是搖頭,氣得宇文玄錚幾乎要動手扛他去。
坐在角落的蘇錦翎收回目光,緊了緊身上的風麾。
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救的自己?不是玄蒼嗎?
再次掃視,他怎麽不在?
劫後餘生,令人覺得一切都是那麽平淡飄忽,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好像聽皇上說絡耶暗中聯係各部頭領,唆使他們背叛立敦可汗,擁戴自己,結果被立敦可汗窺伺其野心,意圖殺之,卻反受其害。各部頭領早有異心者,趁機作亂,妄圖奪取王杖,與天昊割裂,自立為主,甚至想謀刺聖上,進軍天昊。而絡戈王子臨危不懼,終於在天昊的協助下平定叛亂,及時阻止了一場生靈塗炭,可謂功勳卓巨。
“……現封普利那絡戈為肅剌可汗,號長治。朕收蘇氏錦翎為義女,封雲霓公主,賜長治可汗為……”
“父皇……”
宇文玄逸忽然出列,跪拜在地,打破了一室聆聽聖諭的靜寂,也打破了蘇錦翎麵對這驚天噩耗所產生的驚恐。
她不是沒有聽絡耶提起,然而經過此前的驚險卻是被暫時拋諸腦後,而且她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在此刻聽到這個消息炸響在耳邊。
如此的突如其來,竟將她震得呆若木雞,連反抗的念頭都仿佛冰結凝滯。
“兒臣懇請父皇賜婚。”
宇文容晝微微一怔,而後唇邊紋路一深。
蘇錦翎許給絡戈,清寧王迎娶絡月,可謂喜上加喜,如此,天昊對肅剌便可更加高枕無憂,且這等雙喜之事,普天必是大慶,再展天昊國威,而且……瑜妃見兒子終要成家立室,也會含笑九泉了。
所以,他一點不以宇文玄逸打斷自己的封賞為忤,而是點了點頭:“不知我皇兒要娶誰家女子?”
“烈王之女,蘇錦翎……”
一時間,滿室皆驚,所有人的呼吸均化為靜止,眼睛先是定在清寧王身上,而後又徐徐轉至蘇錦翎,隻覺這目光的移動亦帶著滯澀的聲響。
蘇錦翎仿佛由一個震驚掉入另一個震驚,水花飛濺,迷了眼前的一切。
她不可置信的望住那人,但見他姿態從容,長袍舒展,肩上大片的殷紅如鋪開的薔薇花,直漫到袍擺。
她是不是在做夢啊?
她敢發誓,這一定是她一生中最不可思議的夢!
宇文容晝笑意猶在,良久,方自唇邊遊出一句:“哦?”
“父皇,兒臣與蘇錦翎早以定情,有信物為證。錦翎……”
宇文玄逸走到已震驚得無法說出一個字的蘇錦翎身邊,眸色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拾了她的腕子。
衣袖輕卷,恰露出一隻琉璃翠手鐲,晶瑩剔透,青翠欲滴。
“這本是母妃之物。母妃嚐說,要將它送給未來的兒媳。而今,此物就在蘇錦翎的手上,兒臣懇請父皇賜婚,以全母妃生前心願,兒臣也好安慰母妃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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