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玄朗,送她回去!”
雖知他不會為了她而放棄大業,然而此刻聽他這般清楚的說出口也讓她悲憤難當。
他再一次欺騙了她,不是嗎?
“不必!”
可他卻扭著她不放,還把他交到宇文玄朗手裏。
“四哥,那你……”
“我稍後過去。”
的確,若是他與蘇錦翎腳前腳後的出了梅園,必是要引發一場風波。
蘇錦翎依然掙紮,他牽了牽唇角:“如此拒絕,是不想離開這,還是想同我走?”
憤然看向他,卻似在那冷銳中看到一絲期待……
————————————————————
在隱約可見梅園的出口時,蘇錦翎忽然發現,宇文玄朗不見了。
也是,若是讓人看到她被宇文玄朗送了回來,定是要以為……
邁出梅園的瞬間,腳步驀地一滯。
若是他剛剛真的應了她,她會同他走嗎?
回眸望去,隻見枝影交錯,於雪中勾畫一片淩亂。
忽覺渾身疲憊。
出了門,隻需幾步便是醴泉殿,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忽見殿門口立著個人,寬大的衣袍在光下翩然飄擺。
夜風裹著飛雪,他隻著一襲錦袍,卻好像渾然不覺,隻定定的立在那,似在往這邊眺望,而且眺望了許久。
他難道已知她去了梅園?既是如此為何不去找她?
即便她視物不清,也仿佛看到他的目光在觸及自己的瞬間鬆了口氣。
不知為什麽,在感覺他鬆了口氣的同時,自己的心裏也仿佛放下了一塊重石。
走向他,看著那雙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笑意漸深,唇角融開一片溫軟,不覺間,自己的唇角竟也微微翹起。
他一動不動,隻這般看著她,等著她緩緩向他走來,站在他麵前。
緊了緊她的風麾:“冷嗎?”
她搖搖頭。
他笑了,牽起她的手,往殿內走。
她卻是不動。
“怎麽了?”他目光關切,聲音襯著殿內水波流出的浮光,輕柔得好似一個幻夢。
垂了眸子:“我想回去。”
他似是一怔,然而笑得更加溫柔,使勁的握了下她的小手:“好,我們回去!”
“哎……”
按規矩,除夕這夜皇子們都是要留在天欒城守歲的,就算突然有事要離開,也應該和皇上告罪,可是她發現他竟是要直接帶她走了。
“沒事,玄錚會幫咱們開脫的。”
他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忽然問道:“累不累?”
折騰了這麽半天,真是身心俱疲。
她方點了頭,身子忽然一輕,竟是被他橫抱在懷。
“你瘋了?會被人看到的……”
她急忙四處張望。
她竟是沒有稱呼自己為“王爺”,而是“你”,還用了這麽直接的語氣……
唇角勾笑,滿足又喜悅:“本王抱著自己的王妃,他們看到又怎樣?”
說著,當真邁下台階,大步向宮門而去。
————————————————————
醴泉殿內,賢妃也覺得累了,跟皇上告了罪,由宮女扶著離去。
剛行至殿門口,徐景之的夫人急急的追了上來。
“臣妾給賢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打宴席開始,賢妃就發現徐景之夫婦不停的往高台上瞄,就知道他們定是有話要說,此番她早早離席,也正是為此,而且,她甚至知道這穿著青蔥一樣水嫩的徐夫人要跟她說些什麽。
果真……
“……娘娘一向仁慈寬宥,對各位皇子都視同己出,各位皇子亦都極是敬愛娘娘,若是娘娘肯說上一句,小女的終身便有望了……”
“徐夫人,這清寧王剛娶了王妃,小兩口好得蜜裏調油似的你也不是沒看到……”
“可是小女對王爺實在是……”
“若是真有心,不妨等等……”
“還等?”
的確,徐若溪已過了雙十年華,再不出嫁,就真的成為帝京人的笑柄了,他們這老臉也過不去啊。
“王爺年齡也不小了,這婚煞已解,更是應及早的開枝散葉,小女……”
“徐夫人是想讓本宮做這惡人嗎?”
“臣妾不敢,臣妾實在是不忍看小女……”已拿帕拭淚。
“徐夫人,這婚姻事,總是要你情我願,清寧王的脾氣你也不是沒聽說過……”
“可是……”
“其實徐夫人是找錯了人,本宮雖是看著清寧王長大,然而他畢竟是瑜妃所出,又自幼被如妃撫養,論感情自是隔了好幾層,本宮怕是這一提,倒真成了惡人了。本宮覺得你不妨去尋他的身邊人,或許……”
“您是說……清寧王妃?”
這不是與虎謀皮嗎?
賢妃覺得這位打扮得極是嬌嫩的徐夫人真是榆木腦袋,怪不得生個女兒隻會以姿色賣俏。不過也難怪,徐景之妻妾成群,卻隻這夫人年過四十方得一女,視若掌珠,寵得什麽似的。徐若溪雖美冠帝京,然而驕縱任性,刁蠻乖張也是盡人皆知,所以皇上本就為數不多的選秀從未將她算在其中。隻徐氏夫婦渾然不覺,還以為皇上有意要將女兒許配給清寧王,真是自作多情!
拿纏枝帕子掩唇之際,已拂去唇邊的鄙夷,還笑得格外端藹,越過徐夫人半彎的腰,往遠處遙遙一望。
徐夫人順著瞧過去,正見宇文玄瑞和宇文玄錚坐在清寧王的方才所處的平台之上,正叫宮人斟酒,頓時恍然大悟。
“臣妾多謝娘娘提點!”
賢妃淡淡一笑:“本宮可是什麽也沒做,這婚姻事,全憑個人的造化了……”
送了賢妃,徐夫人回到座位同徐景之耳語幾句,便見徐禦史往那平台趕去,速度之快,仿佛遲上一步那碩大的漢白玉平台就會飛了一般,結果因為激動,差點栽到水裏。
宇文玄瑞早就看到徐夫人與賢妃嘀嘀咕咕,又見徐景之興奮得山羊胡子亂顫,便知他所為何來,於是細長的眼睛一眯,笑得比女人還嫵媚。
宇文玄錚自是早已聽說清寧王新婚第二日徐若溪便攔路毛遂自薦一事,於是看徐景之分外不順眼,見他過來,當即撂了杯子。
“殿裏太悶,出去透透氣!”
他這邊方起身,僅一水之隔的平台上也有人離了席。
二人似是早有預謀的交換了一眼,便一前一後的出了殿門。
————————————————————
梅園內,宇文玄朗陪著隻對著一株江砂宮粉出神的宇文玄蒼靜默,幾次三番的想要催促他回去,均是欲言又止。
忽然,那沉默之人寬肩一震,捂住胸口,一聲輕咳後,幾朵覆雪的江砂宮粉霎時染上一層暗色,那暗色緩緩滴下,在雪地上綻開幾點梅花。
“四哥……”宇文玄朗大驚,急忙扶住他。
宇文玄蒼眉心緊縮,卻是擺擺手:“無礙……”
“剛剛我聽說有刺客入宮,莫非……”宇文玄朗從他的脈息間明顯感到是受了嚴重的內傷。
“嗯,此人身手極是不俗,似是在哪見過……”
宇文玄蒼眯了眸子,眼前霎時劃過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子……
雒陽鎮……雲霓坊……
“宮中越來越不太平了……”微有戲謔的喟歎中夾著幾聲輕咳,而後冷笑:“是到該結束的時候了!”
宇文玄朗心下一驚,四哥該不是又沉不住氣了吧?究竟是為了那個位子還是為了蘇錦翎?若此番真可得手,那麽兄弟間的這場暗藏刀光劍影的較量怕是就要像這株江砂宮粉一般蒙上血色了吧……
————————————————————
一高大一嬌小的身影在彩燈下忽長忽短的靜靜移動,彼此間的距離始終一致,自他們相識以來還是頭一回這般和諧默契。
終於,二人出現在一幢房子跟前。
這幢房子距離紫祥宮甚近,是侍衛換班的落腳點,此刻裏麵正熱鬧著,不斷有碰酒下注之聲傳出。
“你可調查好了,那晚意圖置咱們於死地的人都在裏麵嗎?”
“你就放心吧,就是有今天不當值的,我也找了蘇穆風安排他們當值。現在人齊全兒的,就等著你去揍了!”
宇文玄錚話雖如此,仍拿沾濕的指尖捅破了窗戶紙往裏一瞅……簡直是一片熱火朝天。
點頭:“進去拚吧!”
“好!”寧雙雙挽了挽袖子,咬牙一笑,忽的回頭:“你不進去嗎?”
“我得給你放哨啊。”宇文玄錚搓搓手,小偷一般的左右四顧。
寧雙雙懷疑的打量他。
“別擔心,一旦你力有不逮,我立刻進去救你!”
“切!”寧雙雙當即不屑:“你還是守在外麵聽本姑娘怎麽給你演奏一曲鬼哭狼嚎吧!”
她活動了下肩膀脖子手指手腕,掰得哢嚓作響,宇文玄錚便咬著手指做驚恐狀。
然後便見寧雙雙變戲法般的拿出一根狼牙棒,棒杆極短,正適合近距離攻擊,而錘頭極長,其上鐵釘密布,根根都有寸把長。
此番他是真的驚恐了。
寧雙雙得意一笑,緊接著小臉一繃:“你別給我使陰的!”
“我哪敢呢?”
寧雙雙點頭,看向那透著燈光的窗子,神色愈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