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翎樂得不行。
“幸災樂禍!”捉了她的手指輕輕咬一下:“今天依蕾也回宮了,我才知道,她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這丫頭性急,竟讓我跟你說早點給孩子做雙虎頭鞋……”
笑聲漸止,蘇錦翎靠在引枕上,無意識的撫著衣角:“他們倆人原本也總鬧別扭,隻是哥哥不似八殿下一般急脾氣,卻又不似八殿下有什麽說什麽,倒委屈了依蕾公主……”
“原也怪不得穆風,依蕾一會吃你的醋,一會吃依薇的醋,整日裏自己找氣生。不過如今聽了禦醫的勸,說是懷孕期間若是經常動氣,對胎兒不利,她才安靜了……”
“玄逸,昨兒禦醫來請平安脈了……”
“嗯,他要你多吃點補血益氣的東西,你又沒放在心上吧?”
“玄逸,你說禦醫會不會診出了病也不敢說?”
“你又胡思亂想什麽呢?”
“咱們……在一起這麽久了,我怎麽還是沒有……”
宇文玄逸伸了個懶腰,長指有意無意的勾住她衣襟上的絲帶,眼尾斜飛:“你這是在埋怨本王了?”
“我隻是想……”
“沒有也好,否則就苦了我了。”見她鬱鬱的,歎了口氣,坐起身來抱住她:“你身子弱,一旦有了孩子也是負累。你還不聽話,那些補身子的羹湯,你總說是藥……”
“你也知道,我是吃怕了的……”
當年英勇護駕,傷口未愈又在天牢遭了難。出來後,傷勢更重,人也瘦得脫了形,全是拿湯藥和補品養過來的,結果她現在聞到那些東西的味道就想吐。
宇文玄逸恍若未聞,隻繼續數落:“你總有借口,不是說苦了就是說甜了,要麽就是澀了,膩了,還打著我的名頭威脅秋娥。我若在跟前,你就喝上兩口以作敷衍,我一忙起來,你就叫墜兒幫你喝,它現在胖得……福祿壽喜沒跟你說墜兒前兩天帶著兒女並孫男娣女共十三口追殺常嬤嬤嗎?墜兒都是三世同堂的貓了……”
“我錯了,我以後一定認真吃藥!”
“你已經向我表過好幾次態了。”
“我這回是真的,保證風雨不誤……”
“這話本王也聽過不下十次了。”
“如果我再反悔,我就……”她紅著臉,在他耳邊飛快的低語一句。
宇文玄逸眼角一跳,耳下泛出可疑的粉紅,卻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這就對了。
隨後對門口道:“把東西拿進來吧……”
秋娥端著朱漆托盤進來,抿著嘴樂。
蘇錦翎發覺自己上當了。
宇文玄逸端過八仙蓮花白瓷盅,舀了勺羹湯仔細吹了吹,送到她唇邊,寵溺笑道:“紅糖蓮子羹,小日子第一天,最補的……”
水汽嫋嫋,氤氳了他的眸子,朦朧了她的視線。
她默默的飲下那匙羹湯。
羹湯暖融,融化了體內的不適,亦溫暖了這個微有清冷的夜晚。
窗外,一支桂花悄悄的綻開花蕊,送來今秋的第一縷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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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未落菊花開,霜花剪作雪花飛。
日子一天天的過,平淡如流水,溫馨如砂鍋上冒著的熱氣。
蘇錦翎覺得生活本該如此,她很滿足。
府中的事務愈發上手,當然,徐若溪總是要時不時找點麻煩的,就好像華美布匹上的瑕疵,隻要不太過分,自己也不願意讓她難堪。府裏人也看出這位王妃外柔內剛,凡事慣於忍讓,卻將他們的功過皆默默記在心裏,時機一到,賞罰分明。
在他人麵前,她是掌管一府的王妃,嚴肅認真,恩威並施,在他麵前,她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女人,所有的精明強幹皆融化在他醉人的溫柔裏。
她隻沉浸在這慵懶的幸福裏,閑暇時便靠《京城彩韻》來打發時間,全然不知遠在千裏之外的葒關發生兵變,短短幾日便占領臨近十五個郡縣,攻下七座城池,於富庶的羯都自立為王,又糾結關外羌迪、付珞等屬國兵力,意圖揮師入京。
她還不知道的是,那個自稱高帝的人快馬傳書,言景元帝若是想出兵收複失地,一定要派清寧王領兵出征,否則他占領一城,便殺一城的百姓。自戰書抵達帝京,每日皆以十個百姓的人頭祭奠軍旗,直至宇文玄逸揮師南下,與他一決高下。
這位高帝不是別人,正是洛城慘敗之際趁亂逃走的前國大將軍常項。
他一向自命不凡,此番指名道姓讓宇文玄逸領兵,自是要拚力一戰,一雪前恥。
其時,蘇錦翎正帶著秋娥等人端著火鍋前往雲夢齋。
這幾日,瑞王和宇文玄錚頻頻出入王府。她隻道是朝中有變,雖有擔心,然而關於朝事她自是一竅不通,宇文玄逸也從不肯講那些事與她煩心,她隻相信他,即便泰山崩於頂,也能遊刃有餘的化解。
所以當男人為前途奮鬥之際,她隻需做好一個女人的本分就可以了,不能幫忙,也絕不給他添亂。就像現在,估計那三個人又是要徹夜不眠了,她便打算將這暖身子的火鍋送過去,讓他們邊吃邊聊。
“……此去艱險,常項本就陰狠狡詐,又是為了報洛城之仇,六哥不可不小心應對。”
“說是報仇,當年一同攻克洛城的還有煜王和蘇穆風,卻單單隻讓玄逸前去,放那兩個人逍遙在外,我看這常項居心叵測。而且宇文玄緹至今不知所蹤,宇文玄晟也音訊全無,難保這其中……”
“錦翎……”宇文玄逸見蘇錦翎立在門口,臉色慘白,料是方才所言定是被她聽去了。
蘇錦翎心下慌亂,不知該說什麽,怔忪好久方開口道:“魚翅火鍋,涼了就不好吃了……”
兄弟三人互遞眼色,宇文玄錚忙接過來,大咧咧道:“魚翅?好啊,不過我更喜歡吃龍蝦,能不能勞煩六嫂……”
蘇錦翎木然點頭,轉身便走。
宇文玄逸擔心的看著她的背影,一旁的宇文玄瑞唰的抖開折扇:“若不是因為她,也種不下這禍根!”
宇文玄錚皺著眉頭挑了碗魚翅:“五哥,你說什麽呢?”
宇文玄瑞抹抹鬢角,搖起了扇子:“當年清寧王也算心無旁騖,隻一心對敵,尚差點殞命,如今兒女情長,這弟妹萬一像上回那樣被拿作人質……”
宇文玄錚將碗狠狠摜在桌上:“五哥,這話太不吉利!”
宇文玄瑞不以為然:“我隻不過是給你六哥提個醒,人若有軟肋,必受製於人。此番領兵不比以往,要早作打算,至於如何防患於未然,就全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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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逸走進暖玉生香閣時,正見蘇錦翎如以往一般坐在鏡前。
他取過梳子,梳理那烏緞般的長發,耐心又細致。
“我要領兵出征了……”
“什麽時候?”
“三日後。”
“知道了。”
二人就像閑話家常般隨意的談起這近在眼前的分離。
長發如瀑布流瀉,披灑身後,那兩縷銀絲絲毫不覺礙眼,更像是錦上添花的點綴。
他停下手,下巴抵著她的發心,看向鏡中。
“真美。錦翎,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看你散著頭發的樣子?”他愛惜的拾起一縷長發:“那次誓師,你穿著一身白衣走向我,整個人就好像從天上降落的仙子。你的頭發被風吹得繽紛起舞,遮擋了視線,卻一瞬不瞬的看著我,讓我凡事多加小心,當時我就想……”
她忽的轉身抱住他,死死抱住。
他撫著她不住顫抖的肩頭,唇角微勾,輕聲道:“其實我現在,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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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日,宇文玄逸待在雲夢齋閉門謝客,吩咐閑人勿擾,而蘇錦翎則馬不停蹄的為他準備行裝,待宇文玄逸“出關”走進暖玉生香閣看到那山一樣的裝備時,不禁啞然失笑,捉了她仍在忙碌的小手:“你準備得這樣無一不缺,是不想讓我及早回來嗎?”
“不許說這個!”她掙脫了手,繼續忙碌。
宇文玄逸使了個眼色,下人們便紛紛退下了。
他又看了她一會,見她取出鶴羽雲紋長氅壓在極北淵雪寒貂裘上,下麵還有一襲厚重的披風,終忍不住拉她過來:“別忙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將我掃地出門呢……”
她掙開,又拿了一件夏季穿著的輕羅長袍放上去。
衣料輕滑,滑落在地。
撿起重放,再次滑落。
反複折騰幾次,她的唇角已有些發抖,忽然丟開衣物,撲到他懷裏:“我不想讓你走!”
他啞然失笑:“此番若不解決這個禍患,日後怕是真要帶著這些東西逃難了。”
“我不管!”她開始蠻不講理。
“那些百姓的人頭還懸在刀刃上呢……”
沉默了半天,方抽泣道:“那你這回一定要把那些壞人一網打盡!”
笑聲低低的在耳邊響起:“我記得以前好像有人說不想看到生靈塗炭,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力……”
“我現在沒法善良!”
隻要想到他的生命受到威脅,她就恨不能將常項碎屍萬段。
“對我也不肯善良?”他吻著她的鬢角,耳珠,氣息纏綿而灼熱:“明天我就要走了,你難道不想為即將出征的將軍奉上一席盛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