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二人對視一眼,齊齊的循著福祿壽喜避開的身子看過去,方見院中立著一個人。
一襲孔雀金裘,在暗夜之中瑩瑩有光。
蘇錦翎感覺宇文玄逸向前邁了一步,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訝異,有些不敢確定的說道:“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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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領孔雀金裘是皇上禦賜的,極是保暖,所以這一路也沒受什麽罪……”
即便在房內,齊連嬌也裹著披風,雙手握著八仙蓮花白瓷碗,瑩白的指尖仿似透明。
此番平戎定寇,清寧王所得賞賜頗多,其中就有一襲男式的孔雀金裘。
此物是孔雀毛撚成線後織就,金翠輝煌,碧彩閃爍,堪稱稀世之珍,隻是宇文玄逸一次也沒有穿過。樊映波說這麽好看的寶貝壓箱底太浪費了,不如改了給王妃穿。
大家全當樊映波是想要展示自己的手藝,而宇文玄逸隻是笑笑,既沒有反對也沒有答應。
蘇錦翎打量著麵前這位齊城城主之女……曾與宇文玄逸對峙一天而後開門獻降,又幫助他收複九座城池與他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甚至為他擋下致命一箭的胭脂將軍。
即便坐著,亦是身量頗高。雖有金裘加身,也可想象其身形挺秀健美。可能是因為長期生活在僻遠之地,又鎮守城池多有征戰,她的神色有著帝京女子少見的堅毅,尤其是眼神,一眼望過來,執著而堅定,好像能看出你心底的究竟。
她的膚色極白,白得有些不健康,時不時輕咳兩聲,麵上便浮上淡淡的紅暈。
不能不說,這是個擁有獨特之美的女子,堅強中帶著幾分病態的嬌弱,卻又極力隱忍著,令人憑生憐惜。
蘇錦翎垂下眸子,見宇文玄逸隻問了齊連嬌一路可好便不再說話,隻得開口道:“齊將軍遠道而來,可是有要事?”
齊連嬌啜了一小口茶,輕聲道:“自上次負傷,林先生一直為我細心醫治。怎奈毒走經脈,功力盡失,性命幾度懸於一線,現在多走幾步路都氣喘心慌。林先生說,他醫術有限,怕是隻有到帝京來尋高人醫治。連嬌記得王爺臨走時說,將來若是有事,便可來帝京……連嬌本不欲給王爺添麻煩,怎奈連嬌人生地不熟,在京內轉了幾日,一無所獲,隻能來找王爺。而且王爺回京那日,連嬌傷重未愈,未能去送王爺……”
蘇錦翎看著她捂住胸口咳了幾聲,那掌心便染了層淡淡的紅。
“姑娘,你的傷口又裂開了……”一旁的林先生驚道。
齊連嬌笑著搖搖頭:“若不是王爺幫我把毒吸出來,我早沒命了,現在隻不過流點血,算什麽?”
蘇錦翎立刻看了宇文玄逸一眼,卻聽齊連嬌又道:“王爺救了連嬌,又日夜在身邊照顧,大恩大德,無以言謝……”
她自袖中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漆木扁盒:“小小禮物,還請王爺笑納。”
再看一眼蘇錦翎,淺淺一笑:“如此恰好和連嬌先前請王爺送給王妃的配成一對,可謂珠聯璧合了。”
宇文玄逸看了那扁盒一眼,卻不伸手接,隻唇角微勾:“不知齊將軍如今下榻何處?”
林先生拱手道:“這幾日一直住在客棧。隻不過客棧嘈雜,不利姑娘養傷,而且就在今天下午,還遇到惡人騷擾。若是從前,自是不在話下,可是現在姑娘手無縛雞之力……林某一家多年受齊城主恩惠,實在不忍看姑娘遭受羞辱,隻好鬥膽來叨擾王爺……”
這是要住在府中了?蘇錦翎立即心生警醒。
“齊將軍於社稷有功,理應受到驛館的盛情款待……”宇文玄逸開了口。
“連嬌初次遠行,還有賴王爺安排。”
“理應如此,屆時本王會請禦醫前去為將軍診治……”
“那今晚……”
蘇錦翎瞟了他一眼……這個林先生到底安的什麽心?
“自是要住在府中。姑娘遠道而來,又重傷未愈,怎好深夜出行?”說話的卻是徐若溪,她已是在窗外看了半天的熱鬧。
自宇文玄逸和蘇錦翎此番回京,更是恩愛非常,視她於無物,今天又一起出門遊玩,絲毫不關照她一聲,她已是憋了一肚子氣,就等著他們回來前去哭訴,卻發現府裏來了位不速之客。
她轉轉眼珠,雖然明知這位齊連嬌所為何來,也聽說過宇文玄逸和胭脂將軍的風流韻事,然而隻要能讓蘇錦翎不高興,她何樂而不為呢?
“王府這麽大,還沒有齊姑娘的安身之所?”
此言一出,那二位遠客立即謝過,倒讓宇文玄逸和蘇錦翎無法再推辭。
反正隻住一夜,蘇錦翎掩下不悅,吩咐人前去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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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燭光搖曳。
宇文玄逸走進暖玉生香閣時,見蘇錦翎背對他麵向牆裏躺著,身邊的位子早已為他空了出來,空得連被子都沒有,便知道她是生氣了。
吹了蠟燭,躺下。見她沒有反應,便抓了她的被角往自己這邊拽,結果一下子被她扯了回去,再拽,再扯……
他輕笑出聲,索性掀了她的被子,貼身抱住。
她掙紮了兩下,忽然抽泣一聲。
他一驚,伸手一摸……已是滿臉淚痕。
“錦翎……”他急忙扳過她的身子,想要安慰,卻遇到她的強力抵抗。
“錦翎,有話就說出來,別悶在心裏……”
“我還說什麽,人家都找上門了……”
“別生氣。我也沒想到,我當時隻是客套一下……反正明天她就走了……”
“客套一下?給她吸毒也是客套嗎?她傷在胸口,你是怎麽給她吸的毒?還日夜在身邊照顧?這些你從未說過,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瞞著我?”
“錦翎,當時情況緊急,我若是稍有猶豫,她就沒命了。而且那種情況,我隻是想救她的命,根本沒有別的心思!況此事若傳出去,於我倒無妨,她的清譽怕是要……如此,豈非逼我負責?”
蘇錦翎咬咬唇:“你沒有別的心思,難保她沒有……”
而且這等“肌膚之親”,若是齊連嬌自己鬧起來,宇文玄逸為了顧全她的名譽,又當如何?
他歎了口氣:“那你也不能因為別人的心思而埋怨我啊?”
拍拍她的背:“放心,我明天一早就把她送到驛館。”
“玄逸,我總覺得她此行不簡單,方才那些話……”
細想來,那些話都是有意為之,否則哪個女子肯這般坦然的毀壞自己的清譽呢?
“你隻要別胡思亂想,一切交給我就好!”
她沒有說話,可是有了徐若溪這個前車之鑒,她又怎能不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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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總有些事是出人意料的。
第二天早上,當宇文玄逸早朝歸來命人準備車馬要將齊連嬌送到驛館時,齊連嬌隻邁出門口一步,就虛弱的昏倒了。
林先生痛哭流涕,好像王府是要趕人走一般,而若真的將病重之人送出,亦有乘人之危之嫌,況齊連嬌是因清寧王而負傷,也不好忘恩負義。
齊連嬌一暈就是好幾日,此間,宇文玄逸也延禦醫至府,都說齊將軍乃是重傷引發的病症,需好生調養,不可急於求成。
現在宇文玄逸隻要一回府,必守在蘇錦翎身邊,以免有人搬弄是非,惹蘇錦翎疑心。
齊連嬌似是很知好歹,或者說她的確是想表現出一種謹言慎行之意,也很少出望春閣,倒是徐若溪總抱著信兒去看她。
她一直也沒有提離開的事,蘇錦翎真懷疑她是不是想在王府養老。
這一日,宇文玄逸上朝去了。
蘇錦翎以往都是要等他下朝後親自喚她起床,然後共用早膳,可是自齊連嬌來了之後,她經常是天不亮就醒了。
她坐在窗邊,神思恍惚的翻閱著新一期的《京城彩韻》。
她沒有看到齊連嬌進了門,坐在她麵前。
“這暖玉堆砌的房子就是好,四季如春。”
待聽到聲音,蘇錦翎方抬了頭。
齊連嬌笑笑:“王妃體質畏寒,王爺就為王妃建了這樣一間房子,當真令人羨慕。”
蘇錦翎懷疑自己隻要一開口,便會問她到底什麽時候走。
忍了又忍,方道:“齊將軍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齊連嬌捂住胸口輕咳兩聲:“還好,昨晚王爺又給了兩隻雪參……”
蘇錦翎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她總能從齊連嬌的話語裏提煉出一些信息。這些信息似是無意,卻讓你不能不深究,不能不浮想聯翩。
昨晚……
宇文玄逸昨夜的確回來得很晚,當時秋娥已來報說王爺回來了,可是她過了好久才看到他。
“太醫說,連嬌這身子,最好在暖玉的房子裏養著……”
蘇錦翎立刻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笑道:“隻是連嬌怎好造次呢?連嬌知王爺深愛王妃,為了王妃不惜孤身犯險,險些喪命。那滿身的傷,看了就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