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已經走了才讓我知道,真當我瞎了嗎?宇文玄逸,你是怕了我,所以逃了?可是無論你逃到哪,我也要讓你血債血償!”
他惡狠狠的盯住蘇錦翎,被墨色眼罩蒙住的右眼仿佛穿破那層阻擋更加陰森的落在她身上,又移至她隆起的腹上。忽的唇角一吊,那斜貫麵部的疤痕便在陽光下閃著肉紅的詭異的光。
“你說,我若是當著他的麵剖開你的肚子,讓他看著他的孩子血淋淋的掉出來……他會不會很開心呢?然後我再挖出他的眼睛,讓他銘記這永生難忘的一幕!哈哈……然後是他的手,腳……我要一塊一塊的剁,我要讓他一點一點的享受……”
絡耶沉浸在報複的快感中,蘇錦翎已是冷汗淋漓。宇文玄晟無計可施,隻能擋在蘇錦翎麵前,可是蘇錦翎分明看到他的袍擺在簌簌戰栗。
絡耶在一番極度興奮後,躊躇滿誌的去了。臨走時,吊起一側唇角乜了蘇錦翎一眼,那目光宛如地獄逃出的惡鬼。
僅這目光,讓蘇錦翎再無法相信宇文玄晟那句“別怕,他就是嚇唬你的”安慰。
絡耶的陰狠她不是沒有見過,一個五歲時就能下手毒害同胞哥哥,後又毫不猶豫的殺死親生父親,在二十年間處心積慮的聯結肅剌多方勢力一朝謀變的人什麽事幹不出來?
你必須相信,在這世上,有一種人是天生的惡人,是你無論用何種手段都感化不得,改造不得的。
她不是不相信宇文玄逸的能力,可是她不敢存一絲的僥幸,她還清楚記得肅剌暴|亂那夜,絡耶是如何出其不意的襲擊了武功高強的蘇江烈……
她望著絡耶遠去的背影,纖眉一緊,打斷宇文玄晟的安慰,低聲同他說了幾句話。
宇文玄晟眉心一沉:“你不是一直想離開這嗎?與其讓盧逍幫你,倒不如握住這個近在眼前的好機會。”
什麽好機會?讓絡耶挾持她去威脅宇文玄逸嗎?況路途遙遠,她的身子能否保住這個孩子都難說。
她知道宇文玄晟根本就不想讓她離開,他已經習慣這種狹隘的安逸,就像一隻坐在溫水中卻忽視了水溫不斷增高的青蛙。
“你隻需幫我這一個忙,而且,你難道忍心看這個孩子還未出生就受到生命威脅?你給他編的那些小物件,他還有機會……”淚已是濕了兩腮。
宇文玄晟咬咬牙,終是一點頭。
其實蘇錦翎不過是讓他貌似無意的跟段戾揚提起自己在園中散步之時經常會遇見絡耶……
隻需一句即可,因為肅剌暴|亂那夜的事,段戾揚怕是早已得知,而這園中事,他應是絲毫不明。因為盧逍說這個院子在八卦中屬土,而段戾揚命中缺水,所以輕易不會到這裏來,且因為她經常在園中散步,於是其他地位較低的教眾也不被允許進入,所以如果盧逍刻意不說,他便毫不知情。
然後再讓宇文玄晟在背後打暈啞女,自己救她醒來,驚慌失措的對她說是絡耶幹的。
段戾揚就算再有懷疑,然而當親眼目睹絡耶出現在她房中也不得不信了。
蘇錦翎深知段戾揚多疑,他不會完全相信啞女的話,必會向楚裳和盧逍求證,而楚裳和盧逍定會擔心段戾揚會從絡耶口中得知二人私情遂生除他之心,此番便是個機會。
於是二人自動隱去了與絡耶交手的事,隻言他們曾於六月十五那晚見絡耶在地道內出沒,不過地道岔路多,他們竟是跟丟了。
段戾揚自是要責怪他們瞞報,他們卻說是見他近年來對絡耶多有倚重,怕他不相信他們,而且還“透露”絡耶曾威脅他們,若是敢說出去,他就誣陷他二人有私情,說就是死也要拉他們兩個墊背。
楚裳還哭哭啼啼,哭訴宗主竟然能舍了她,怪不得她會被絡耶揚言要挾。
絡耶不是個安分的主兒,段戾揚早有提防,他能出現在密道,不能不說明懷有異心,如此不僅可威脅蘇錦翎,更有可能威脅他,否則絡耶怎麽單單挑中了十五月圓之夜?若說此番算是投石問路,那麽下次呢?
他此前之所以肯容忍絡耶放肆,全是看中了絡耶不僅在肅剌,還在其他邊遠屬國有一定暗部勢力,隻是太過自信,來往皆單槍匹馬,與那些人亦是暗線聯係,連他也不知他們的聯絡暗號,可見絡耶亦沒有全心依附他的打算。
而他於絡耶不經意間已在其身上種下蠱毒,那蠱毒需一定時日才能發揮效力。
他本想奪回大權後徹底控製絡耶進一步擴張版圖成就千古帝業,可若連自身安全都不得保又何來稱霸天下?
這個枝杈雖然不錯,然而長勢太過凶猛,已奪了大樹本身的養料,不除不行了!
於是這一夜他照例來探望蘇錦翎,而後離開,卻藏身暗處,果見絡耶輕車熟路的摸到蘇錦翎門前,啟動機關……緊接著裏麵便傳出蘇錦翎的驚叫,隨後卻是絡耶的慘嚎。
他衝進去時,見絡耶滿身滿臉都是石灰粉,唯一一隻好眼也一片通紅,正抽刀嚎叫著向蘇錦翎砍去:“賤人——”
那一刻,段戾揚忽有些感動,因為依他對蘇錦翎的了解,他是根本不可能提防她的,而這包石灰竟然沒有出其不意的揚在自己身上……
就在絡耶的刀尖距蘇錦翎的肚子僅有一毫之距時,他一腳飛去……
絡耶重重的撞在牆上,待看清來人是他時,忽然大笑,罵他是蠢貨,隻會利用女人,卻反被女人利用。
他忽覺此語怪異,正待追究,怎奈蘇錦翎動了胎氣,已暈了過去。
他將絡耶囚至密室,聽取盧逍建議對其動用天昊禁術,意圖將絡耶的記憶移植到他人腦中來獲取聯絡暗人的方式以及他背後的實力。
怎奈他對此禁術隻是一知半解,否則他早就下手了,而絡耶也不至活到現在。
此番在催動之際,勾動了潛伏的蠱毒,絡耶突然神智癲狂,滿口喊的都是肅剌語。
他一句也聽不懂,而盧逍又不在身邊。
絡耶已不受控製,瘋到極致終於撞牆而亡。
他亦受了傷,後來尋到盧逍,將絡耶死前反複重複的幾句學給他聽。
盧逍眉心緊了半天,最後隻道是肅剌咒語,由人臨死前含著刻骨仇恨種下,不知還好,一旦知曉定會實現。
他也就不再追問。
其實那句咒語說的是段戾揚利用女人,反被女人利用,將來必死於女人之手!
至於這個“女人”究竟指的是什麽女人,哪個女人,盧逍不想深究,因為真相……他是永遠不會告訴段戾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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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晟一瞬不瞬的看著蘇錦翎,那目光竟有些痛心疾首,卻又笑了,搖搖頭:“你變了,早在你要我借聊天的機會向絡耶透漏盧逍和楚裳的私情時我就發現你變了。你像玄逸一樣狡猾,善於揣摩人的心思,你像玄蒼一樣冷酷,懂得利用每一個可利用的人。我發現你狠起心來,也能麵不改色心不跳。我不知道你接下來要利用的……不,我已經被你利用了,怕是你第一次在這裏見到我時就有所打算了吧?我隻想知道你下一個要對付的……會不會是我?”
蘇錦翎微抬了頭,定定的望住他:“太子殿下,俗話說,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的。我隻想保護我的男人,我的孩子,保護我愛的人,難道有錯嗎?”
這些日子,她一次次回想起那個燦爛卻恐怖的秋日,回想起她隔著蒙頭的黑布,聽著劍鋒一次次刺入宇文玄逸身體時的無能為力,撕心裂肺。
她再也不要這種事情發生,再也不要!
從發現盧逍對楚裳有意開始,到得知段戾揚因何會看重她腹中的孩子,再到覺察教中人心思各異……她揣摩著每一個人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設想了一個局。
每一步都反複思量,每一步都膽戰心驚。
她不敢肯定她會成功,但至少,她不想讓情況變得比現在還糟,而絡耶的死讓她看到了希望。
她沒時間去計算自己的手沾了絡耶的幾滴鮮血,她隻是感到或許她離開這的日子為時不遠了。
“那我……我是你什麽人?”他看住她,負在身後的手不覺緊緊攥起。
“以前我不敢保證,但是如果現在有人想要威脅太子殿下的安全,錦翎也會竭盡所能的保護您的!”
他唇角一抽,竟是笑了:“好,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然而歎息間卻溜出無聲的一句……即便你隻是為了利用我。
眺目藍天……
已是秋日,天空藍得剔透,藍得高遠,這被院牆高高圈起的一方藍中,一絲雲也沒有。
他望了好久,輕輕的,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你真的想離開這嗎?”
若是你離開這,我就告別了我生命裏最平和最快樂的歲月……
“若是我能離開,殿下會同我一起走嗎?”
他低了頭,對上她清澈的眸子,苦笑:“回去?我能做什麽?背負一個謀逆的罪名,他們又都比我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