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鬥

【第二章;滅門】

天色破曉,大地朦朦朧朧,如同籠罩著一層銀灰色的輕紗。

夜色慢慢淡了,顏色變白像是流動著的透明物體,東方的天開始發白了。

曉星隱去,天色迅速變化著,一縷淺白色淡淡的光射進了某戶人家牛棚裏的稻草堆上。

“爹爹……娘親……哥哥……”

“咯咯咯,爹爹你小心點,春兒怕高……”

“哥哥……春兒走不動了……你背我吧……”

春兒蜷縮在稻草堆裏,迷迷糊糊的夢境中似乎聽見了爹爹、娘親和哥哥的打鬧聲。緩緩的撐開自己已經凍僵的身子,伸手又抓起了一團幹草蓋在自己的身上,不想醒來,每天清晨便是春兒最不想要過的時間,因為和家人相聚的好夢便會被打碎!

忽然,春兒猛地睜大雙眼,連滾帶爬地鑽出草垛。

“糟了!”她一聲尖叫,迅速推開覆蓋上身上的那一層層稻草,朝著廚房奔去。

啪——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拍打聲,春兒的臉上立刻腫起了一道手掌印。

“早飯呢?”從頭頂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春兒伸手撫上生疼的右臉,撇過頭望她,對上那臃腫農村婦人醜陋的臉龐。春兒沉默著不說話,對於她來說,每天挨打已經是家常便飯。

“你個死丫頭!睡覺居然睡的這麽遲?連早飯都忘記做了!”說話間一隻大紅色的繡花鞋踢在春兒腰上,猛地便將她踢倒,脆弱單薄的身子滾到了一旁,但那隻繡花鞋好似還並不滿意,再次抬起,朝著她的腹部又加了兩腳。春兒咬著牙沒有呼痛,但從腰間傳來的陣痛實在是難忍,她隻得小小聲地低哼:“疼……停……”

“閉嘴,你這個髒東西,你以為你是誰呀?讓老娘停就停?”春兒的麵色已經開始漸漸泛白,她微微的抬起頭,但卻又被一巴掌給甩了下去。

“誰準你這麽望著我的……”婦人衝著春兒又是幾腳下去,直到看見春兒蜷成一團直發抖,這才停下了。

“娘親,肚肚餓……”不遠處廚房門口傳來了一道稚嫩的童聲,一個裹著棉襖,穿著棉鞋的小男孩正站在廚房門前,圓頭圓腦,粉撲撲肉嘟嘟的,伸手指著屋內的那口大鍋。

“哎呦,寶貝呀,你怎麽出來了,這大冬天的擔心凍著,趕緊回屋去,娘親給你做餅子吃啊,乖。”婦人一邊連哄帶騙的將小男孩推進了屋內,一邊朝著春兒大聲吼道:“還不快去刷鍋洗碗,升火做飯!”

自打春兒一年前入借住到這裏,每天就遭受著這對母子的欺辱。她強忍著身體上的疼痛,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晃著步伐朝著廚房走去。

廚房裏,春兒端來一個小板凳,踩著上麵,打開了碗櫃的門,裏麵還有昨天吃剩下的半個饅頭,雖然很硬,但好在是冬天都沒有餿,吃了這個今天一天就不會覺得餓了!

雖然在這裏飽受折磨,但比之嚴冬臘月那路口倒斃的乞丐,她至少還能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春兒漠然的眼底泛過一絲傷痛,她過早地明悟了這句話的意義,柔嫩嬌小的雙手已經長出了一層繭子。

不遠處傳來一片雞啼之聲,春兒跳下板凳,走到門前,此起彼伏、一唱百和的雞鳴聲就如同是清新的晨曲。太陽已經冉冉升起,霞光向四周輻射,溫暖的陽關照在她身上,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他與那個人約好相見的日子。一年了,不曉得有沒有哥哥的消息呢。

灶台裏的火燒的正旺,燦爛連綿的火紅朝霞刺痛了她的眼睛,這火紅翻滾著,妖嬈著,似乎變幻成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將她整個人都焚燒殆盡。

一年前的那個晚上,月,就如同彎刀一般,懸掛在天空,顯得是那麽的鋒利,就如同一把被人磨平了的尖刀。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僅是半柱香的時間整個宰相慕容府兩百餘口人便徹底葬身了火海。而在那場屠殺中,唯一幸存下來的便是春兒與她的哥哥子川,可是在逃亡之中,他們兩人也被迫分離……

啪——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個巴掌了,春兒一下子從回憶裏驚醒,睜大了杏眼驚愕地瞪著突然在她麵前出現的婦人。

“你這麽瞪著我做什麽?你還以為你是大小姐呀?老娘我告訴你,你吃老娘的住老娘的,就該給老娘幹活,否則別怪老娘對你不客氣!還不快給我做飯,一大早的發什麽呆?”婦人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春兒的鼻子不停的罵著。

“今天沐大哥要來。”春兒難得開了一次口。

原本怒氣高漲的婦人突然噤了聲,她臉上青紅不定,極為難看。

自從一年前自己失蹤已久的外甥將春兒送進家中,她便左右看這個女孩不順眼,不過是一個破落小丫頭,卻總讓她有種母雞見到鳳凰的自卑感。因此動輒打罵,管她春兒之前是什麽身份,落在她手裏,她就要狠狠地折辱!

婦人似乎忘了,她那個外甥並沒有說再也不管這小丫頭,根本沒料到他們竟然早已約好。想到外甥身上濃重的血腥氣,婦人不寒而栗,許久,她怨毒地看了春兒一眼,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白天很快過去,春兒幹完了一天的活,隻吃了半個昨天剩下來的饅頭,疲勞的她獨自站在院內的雪地裏,寒風攜著冰雪刮過她的臉蛋,她聞到一絲血味。

風很大,雪花漫天飛舞,身後傳來陣陣踩踏積雪的聲音,春兒興奮的轉過頭。

“沐大哥——”遠處的黑影越來越近,春兒還未等他靠近便主動朝那人奔去。

積雪很深、很滑,一個不小心春兒便摔倒在了雪地裏,想要爬起來卻沒有了那個力氣,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整日還要辛苦勞作,體力不支。

刺骨的雪水緊密的貼在春兒的臉上,她感覺自己快要虛脫了。

血的氣息,溫暖的觸覺,一雙大手將她托了起來,送入懷中。

春兒笑了,抬起頭,望著沐煙,他真的來了。

男子劍眉星目,線條明顯的輪廓剛毅,危險的眼眸透漏著絲絲殺氣。

他便是沐煙,散幫最厲害的四大殺手之一。

“今天是春兒的生日,所以,我知道你會來。”春兒說道,開心的眨著那雙水靈的大眼睛。

沐煙扯扯僵硬的麵部肌肉,露出了一個極為別扭的笑容。

春兒兩頰像是緋紅的雲彩,一雙大大的眼睛充滿了期盼地看著他。此時正是寒冬季節,刺骨的雪水沾在春兒的臉上,被夜風吹著,春兒的身子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沐煙趕緊心疼的摟緊了她,解開自己外衣的扣子,將春兒塞入自己的懷裏,用衣裳包實了她。他害怕春兒會凍著,害怕她會受涼……待春兒適應了他那溫暖寬大的胸膛,在裏麵暖暖的閉上了眼睛,他才放在心來。

他是一個冷血的殺手,唯獨春兒是他奪魂刀下的例外。或許是春兒的眼神,或許是一時的憐憫,他卻不曾後悔,抱著懷中小小柔軟的軀體,沐煙竟然莫名有種小小的幸福。

這種幸福,是任何一個殺手可望也不可及的。

一年前,沐煙接到的屠殺任務是血洗宰相府。

他與二十多名死士殺手一同潛伏在宰相府,一直到三更的時候才開始動手,刺殺經驗豐富的他們很快便解決那些丫鬟和不堪一擊的護院們,僅僅隻用了半柱香的時間,所有的人都葬身火海,唯獨宰相慕容東的一對兒女僥幸逃脫,殺手們窮追不舍……

他們的目的就隻有一個,那便是斬草除根,凡是宰相慕容府人的,絕不允許一個活口留下!

本以為那晚的屠殺會完成的很幹淨利索,不留一點痕跡。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見到春兒的第一眼,他便放棄了自己的想法,甚至……他甚至親手殺了自己的一隊弟兄,救下了春兒。

或許是因為她身上有著和他過多的相同點,有時候他甚至以為春兒便是自己小的時候。

春兒與一般的女孩不同,那夜的屠殺她也親眼見著了自己的家人被砍刀血淋淋的劈成兩半,一開始的確哭的稀裏嘩啦,可是輪到她的時候,她的眼裏卻不是害怕,而是如同冰山之巔的寒冰般的目光,那種目光,自己小的時候也曾有過……沐煙九歲的時候,便是被官府滅了滿門,唯獨他一人被散幫的救下,他也曾經親眼見著自己的家人被活生生扒皮至死……

或許就是因為這一層又一層的相似,讓他對她有了好感,甚至有種至親的錯亂情愫。

那夜,他救了她……甚至不惜為她戴上了一頂“辦事不力,理應受罰”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