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妹生於咱們南豐城,長於我們南豐城,若是沒聽過榮親園的故事,看八小姐的這身衣裙,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也覺得沒什麽,可我們雖是商戶人家,到底也是識幾個字的,榮親園的故事誰人不曉?若說五妹妹沒聽過,我還當真不信。”
武五小姐臉上一紅:“這,這和榮親園有什麽關係?”
武三娘佯裝大奇:“五妹妹不知道榮親園為何命名為榮親園麽?不知道宜興太君周老夫人她老人家,正好就是你眼前這位曾八小姐的親祖母?不過不知道也沒什麽,若不是我爹天天教導我如何做人,要我懂禮儀,知兼恥,即便我一個商戶女,不能做到宜興太君她老人家那般,至少也該賢德溫淑,我也未必知道。”
這是罵她不懂禮儀不懂廉恥了?武五小姐被武三娘這般夾槍帶棒的一頓羞辱,臉上差點滴出血來,她原是想諷刺一下曾家清寒,與武家結這幹親,不過是看中武家的錢財罷了,偏大伯父和大伯母,還真以為撿著了寶,以為結識個徒有清名的人家,就能往自家臉上貼金了。
待要開口反駁一二,不想武三娘繼續笑道:“五妹妹頭上這套頭麵倒不錯,想來是上回三嬸子生辰時,我娘送的禮吧?其實呢,這套乎飾雖然看著富貴,其實也不是我們年輕小姑娘能戴的,壓不住這首飾的貴氣……對了,五妹妹可知道,這套首飾,出自誰手?”
五小姐一愣,怎麽會突然說起首飾的事來,又因三娘點明了是她家送過去給她娘的,心裏更惱,但這是事實,她也無法否認。
“看五妹妹的樣子也不知道,五妹妹這套頭飾,可正是曾家八小姐給的圖樣,不僅五妹妹這套,我們武家如今鋪子裏的所有賣的好的新款式,也全都是拜曾八小姐所賜,說起來,我們武家這一年生意之所以這麽紅火,可都是承的曾八小姐的恩。非是人家曾八小姐帶不起什麽頭麵首飾,不過人家書香世家,與我們商戶人家不一樣罷了。人家滿腹詩書氣自華,不需要披金帶銀的給自己裝點門麵而已。”
說到最後一句,已是極不客氣,可武三娘顯是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思,掃了一圈圍坐著的諸位姐妹一眼,繼續道:“諸位姐妹剛才吃的席麵可還滿意?”
那幾個姐妹原就是來找武三娘吐糟的,想著自家侄女兒侄子這麽多,認什麽外人做幹女兒?以為在武三娘背後嘀咕幾句,當著武三娘的麵,給了曾八小姐個沒臉,讓武三娘對自己的爹娘並這幹妹妹,都生出些許嫌隙來,興許武家與曾家,也能生分些。若兩家生份了,大房裏沒有人幫稱,以後……
卻不想武三娘牙尖嘴利,說出這翻話來,平常又都是要仰仗大房的,哪裏還敢開口?這會兒得罪了這位三姐,平常叫她們哪裏打秋風,給自己時不時的添點小首飾小衣料去?
便都笑道:“豈隻是滿意,竟從來沒吃過這麽精致漂亮的好菜式。”
因當時武夫人那一間裏,都是有頭有臉的年長親眷,她們這些小輩並不在,因此還不知道今日這給武老爺和武夫人大長臉麵的席麵,也是出自這位曾八小姐之手。
武三娘笑的越發歡了:“滿意就好,今日的席麵,不是我自虧,別說在我們南豐城,就是滿大宋,也未必能吃得著,你們且不知道吧?這席麵,也是我這位幹妹妹曾八小姐為我們家張羅的,眾位姐姐妹妹們可別小瞧她年紀小,如今,我這幹妹妹不僅幫稱著我們武家的生意,且自己出在南豐城裏最好的一處街麵上開了家大飯莊,臘八那天正好正式營業,今兒我家的席麵,就是曾八小姐飯莊裏的廚房忙活的,且菜式都是曾八小姐親自動手配的。剛還有很多人打聽是哪家訂的席麵呢,都想著自家年節間也去訂上兩桌,給自家也長些臉麵呢。”
幾位武家小姐聽到這裏,再看八娘的眼光已大不相同,原私心裏還有些瞧不上她家清寒的,此刻聽說她一上小丫頭,就開了大飯莊,哪有不驚訝的?一個飯莊豈是容易就開就能開的,鋪麵要花錢,裏麵的東西要花錢,雇人要花錢,哪一樣容易?
而眼前的小丫頭,弦月般彎著一雙眼,笑的天真無邪的樣子……
就有那不太相信的,疑惑著笑道:“可真是看不出來,原來曾家妹妹這麽能幹。”
八娘這才開口道:“哪裏有那麽能幹,三姐姐剛那是瞎誇我,倒叫我慚愧的很。隻是一個飯莊罷了,以後姐姐們若是喜歡,去我飯莊裏用餐,我定會給姐姐們優惠些。隻我大概平常也不會多在飯莊裏,”八娘想了一下,繼續道,“那也沒什麽,以後我就跟鋪子裏掌櫃的說一聲兒,隻要是武家的親戚過去,就都給優惠就是了。”
武三娘忙道:“那可不成,我爹娘認了你做幹女兒,還能叫你吃虧?她們又不缺那點錢,你隻管上那好菜好飯,叫她們掏錢掏的舒服就是了。”
八娘便抿了嘴笑。
那幾位小姐平日在家中,都是手不提四兩的,別說沒為家裏爭過一文錢了,大概被好吃好活的供著,連這心思都沒起過。平常看著武三娘在家裏的生意上能說得上話,已是羨慕的很,原來曾家這位名門世家的小姐,竟然還能親自做起生意來。
此時哪裏還敢小瞧?有那聰明的,已聞出了味兒來,敢情大房與曾家交好,卻不是曾家看上武家的家財,而是指著曾家的幫助,以後武三娘孤身一人時,能得曾家的幫襯。
隻武三娘在姐妹裏強橫慣了的,再加上才剛那翻夾槍持棒的話,就算是心裏明白了,卻也不敢多話。
自家父母原還以為武三娘退了親,一時沒有上門的女婿,大房未必不會再拾起過繼子嗣的心思,這才個個兒的來套交情,想送自家的孩子進大房的門,如今這麽一來,大伯家為三姐找了當官人家的好靠山,事情則要麻煩的多了。
因此說笑幾句後,便都沒有心情,武三娘又擺出一副累極的姿態,眾人便都散了。
出乎意料的是,武三娘在她們臨散時,倒把其中一碟子點心讓丫鬟包了,交給那先前行禮的小男娃,笑道:“六弟,這是三姐給你特地準備的,你帶回去吃。”
見她單對六郎拂照有加,一直臉色不太好的五娘臉上這才好看了些,忙推了六郎一把:“六弟,還不快謝謝三姐姐?”
武六郎忙上前又行了一禮,見三娘對他笑的和藹,原還怯怯的眼神裏,就有了歡喜:“謝謝三姐姐。”
武三娘心中微歎了口氣,小六是妾生子,在三房裏本就被三嬸管的死死的,養的跟隻貓兒似的,但因族裏幾個適齡的男孩子裏,他是最小的一個,所以三嬸子一直動著把他過繼給自己家的心思,這才對這孩子好些,要不然,這孩子能不能好好的活到現在,都是個問題。
武三娘心中對小六郎憐憫的很,不過,想讓自己家過繼,三娘看著五娘那張驚喜的臉,不禁冷笑。
就叫她們都去做這白日夢吧。
其它幾位小姐身邊也都無一例外的立著位各房裏的弟弟,見狀,看向三房這對姐弟的眼神,不免就多了幾點恨意。
武三娘暗笑,與其讓她們都盯著自家,還不如就叫她們自己狗咬狗去。
且有她這麽一出,想來三嬸子對小六郎,也能更盡心些了。
送走了這幫子各懷鬼胎的人,武三娘才懶懶的靠到塌上,笑道:“八妹,你也來陪我塌上躺一會兒。這塌舒服的很。”
這張羅漢床,還是八娘當初給武三娘設計的陪嫁家具裏的,武三娘親事沒成,幹脆就先搬自己房裏用了。
八娘笑著爬上床,兩人麵對麵兒並排躺著,八娘就笑道:“我回頭請我七姐做幾個大迎枕送給你,到時候你放在這羅漢床上,保管更舒服。”
“這叫羅漢床?”
“嗯,還有原給你成親時用的那個睡的大床,叫撥步床。不過也就是你,我才畫了的,那一張床就足頂人家一間屋子大了,別人家就是有了,也沒地兒放。”
武三娘想著那張床的奢華大氣,也不禁笑了:“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