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之中,郡王府的一位使入內,對逸郡王妃道:“王妃,郡王爺請您與曾家小姐前去書房說話。”
逸郡王妃朝著蒼耳笑道:“還請金小姐在此稍坐,我與曾小姐稍後便回來。”
蒼耳聞言,起身笑道:“王妃不必客氣,您請自便。”
逸郡王妃這才領著八娘,穿過後院的西門,進了一處跨院,廊下守著的丫鬟迎上前來,把兩人引進屋裏。
屋裏柴十九,陸十七,狄詠正在說話,見王妃和八娘入內,狄詠看著八娘,眼前一亮,這幾日恰逢他當值,待交班回去時,已是深夜,明知道她已睡了,卻還是忍不住繞道,去她住的地方,在院牆外駐馬停默片刻,才舍得離去。想著與她一牆之隔,她此時大概正在甜夢之中,這樣的守候她雖不知,可站在那裏,想象著夢睡中的樣子,心中卻無由的覺得滿足。
思念數日,今日總算見著她了,一顆心就象終於有了安放的地方。
掩住心中的激動,還有想再次把她擁進懷裏的衝動,嘴角卻忍不住露出笑來。
八娘笑著瞥了他一眼,見他目光如灼,瞧著自己,臉不由紅了。又怕被陸十七那家夥瞧出異樣來,回去少不得打趣她,便垂下頭去掩飾。
就聽柴十九笑道:“小八妹,你來了。”
八娘福了福身,笑著見了禮。
狄詠和陸十七也一同起身,給逸郡王妃行了禮。逸郡王妃笑道:“你們在此聊吧,等午膳時,我再來請曾小姐。”
說著,便給柴十九行了辭禮,退了出去。
柴十九這才讓八娘落了座,笑道:“小八妹,今日算是給你接塵,你若有什麽想吃的,就與我說,我吩咐人去廚房裏,單給你做去。從前都是我吃你的,這回也叫我還你個情,我今兒可是特地從宮裏借了幾個禦廚過來的。”
雖是郡王,可這話一說,八娘就覺得眼前這個風俊神郎笑意盈盈的家夥,還是從前那個想著法子尋自己家打秋風的家夥,也不由笑了起來:“這可不敢當,能吃著禦廚做的菜肴,已是平生之福了,哪裏還敢挑剔的。”
柴十九笑道:“其實真論起來,便是宮中禦膳房的菜,我也覺得平常,我倒是覺得小八妹你的手藝,才是頂好的,可惜今兒你是客,我可不敢勞動你。我這幾天呢,專等著陸十七這小子請我去他府上吃頓飯,可左等右等,這家夥硬是不開口,也忒小氣。這不,我才主動請了你們來。我就不信,他吃了我的,還能好意思不回請我一回。”
陸十七聽了,也哈哈大笑:“王爺若是吩咐,下官哪有敢不應的,隻下官非王爺你肚裏的長蟲,自不敢揣摩王爺的心思,王爺若說下官小氣,可是冤枉下官了。如今王爺既然開了口,下官明兒就給王爺貼子,一頓飯下官自請得起。隻是我們小八妹麽,她肯不肯入廚房,這下官可就不敢保證了。”
一邊說,一邊轉過臉對正看著八娘出神的狄詠道:“狄二郎,到時候與王爺一道,去鄙人家中作客?”
狄詠一笑,應道:“隻怕王爺怕我搶了他的飯菜,不願意攜我同往呢。”
柴十九想起那兩回搶了八娘給狄詠的點心,不由大笑。
歲月無情,隻以為蹉跎了彼此,可這一刻,卻發現幾年時光荏苒,原來有些東西,卻並未曾變。
八娘笑道:“往後還有多賴王爺關照的地方,一頓飯而已,到時八娘定然使勁渾身解數,做出一頓叫王爺吃的滿意的飯菜來。”
一邊說,一邊看向狄詠:“狄二哥,你可同去?”
柴十九拍著狄詠的肩,笑道:“去,怎麽不去?”
陸十七看著狄詠,若有所指的笑道:“我隻怕狄二郎不敢去。”
“此話怎講?”柴十九瞥了陸十七一眼,笑問。
陸十七卻是看著狄詠,等著狄詠說話。
狄詠看了正低著頭的八娘一眼,這才迎向陸十七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陸十七擊掌一笑:“那便好。”
柴十九看了兩人一眼,目光又落在正裝傻的八娘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幾人說了會兒話,柴十九便對狄詠道:“阿詠,你陪著小八妹出去轉轉,我同十七郎有話要說,記得,幫我招待好八妹。”
狄詠心中一喜。
原還以為今日不可能有機會與八娘單獨相處的,便看向八娘。
八娘起了身。
狄詠笑著請了八娘出屋:“我帶你去處好地方。”
屋裏,柴十九收了笑,對陸十七道:“我聽說我那堂兄敏郡王對你朋友李雍很有興趣。”
該來的總會來,陸十七淡定的回道:“是,前幾日我也收到了敏郡王的請諫,不過因著我這些天一直忙於處理積壓下來的公務,因此並未赴約。”
柴十九點了點頭,看著陸十七,沉聲道:“你是怎麽打算的?”
“在京中開兩處作坊,所營之利,悉數用於司農司試驗田的實驗費用。”
如此,不管是柴十九,還是敏郡王,表麵上都從陸十七這裏,得不到任何的好處。
柴十九目光銳利的看了陸十七一眼,複又笑道:“十七郎,京中誰都知道你我算得好友。有時候不是你心中怎樣想,別人就會怎樣認為的。”
“郡王風流倜儻,下官又是有名的喜歡享樂,所謂誌趣相同,又同是少年心性,相知相近,又有何不可?”
陸十七閑閑的笑道。
不過是酒肉之友臭味相投罷了。
柴十九點了點頭:“說的有道理。”
陸十七雖是什麽也沒說,但卻表了態。他和他算是酒肉朋友,可敏郡王在京中素有賢王美名,如此他和敏郡王實是誌不同道不謀,自然無話可說,無交可論。
不管陸十七如何,會不會最終成為自己的人,至少他不會幫著敏郡王。
敏郡王看中的,是陸十七的財。
而他不是。
若別人隻以為這小子,當真隻是司農司的一個小官,那他柴十九隻能說那人太蠢。
大宋以農業為立國之本,從古至今,沒有哪個明君賢帝,會不重視關乎國計民生之大事的農耕。別看陸十七如今官職不過是個八品,但就是這個八品小官,在他皇伯父的眼中,地位雖說遠不及兩府執宰,可卻是遠甚一般的朝中重臣。
陸十七這幾年的經營,把幾乎整個京東西兩路的農耕產量提高了一半,如此推廣開去,若是整個大宋國皆能如此,想象一下,到時候的國力,會將如何?
升官,對陸十七而言,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他看中的,是陸十七在天家心中的地位。如果這樣的人,最終能為自己所用,將來絕對是自己的助力。
而且他與陸十七交往幾年,發現這小子非但於農事上無人能及,便是政治眼光與見識,也是一流。絕非是他外表所表現的一般。隻可惜,這小子太過滑溜,他用了幾年的時間,也沒有辦法讓他為已所用。
想到此處,柴十九笑著轉了話題:“我剛見你與阿詠打機峰呢,怎麽,你們兩?”
陸十七笑道:“王爺一定是看錯了。”
柴十九便白了他一眼:“你也別瞞我,你,我興許看不透,就狄詠那小子,我還能看不透?他的心思,我從前未曾注意,倒還罷了。現在我若再看不出來,也枉我多年與他交好。你倒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王爺覺得,以小八妹的性子,我怎麽想的很重要?”
柴十九一愣,可不是?
就聽陸十七繼續道:“倒是狄二郎,王爺當好好問一下才是。他雖是禦前紅人,執宰之子,但於我而言,八娘如同親妹一般,我絕對不會讓她受任何傷害。天家有意讓狄二郎尚了郡主,狄二郎若果真有意,就當拿出些誠意來才是。說句不敬的話,論門庭,曾家自無法與皇家相比,但是,這世上小八妹卻隻有一個。也不是什麽人想娶,就能娶的。”
“你當真就不在意?”柴十九正色道。
陸十七畢竟是八娘的未婚夫婿,且看他樣子,對八娘又如此重情重義。
“當初我與八妹定了親事,郡王可曾在意過?”陸十七反問。
柴十九搖了搖頭。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人都於自己喜歡的東西,都想擁有。隻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八娘,不是他想要,便要得起的。有時候,珍貴的東西,若真的成了自己的私藏,也是那珍貴的毀滅之時。
年少時,他心裏隻是單純的喜歡,直到後來,他才明白,他之於八娘,無關風月。愛和喜歡不一樣。當他明白,也就坦然了。
他如今的王妃柳氏,與八娘在性格上,有某些相似之處,不過柳氏出身大家,從小便是在爾虞我詐的環境裏長大的,若說合適,柳氏更適合自己。
他不是覺得八娘就不如柳氏,可是,他不想八娘變成那樣的人。
她能做她自己,才不枉自己曾經對她的一場珍視。
情之於他,實在是錦上添花而已。
大婚之前,他亦曾想過,能與他的王妃相敬如賓,已算難得,卻不想這些日子相處,柳氏也慢慢走進了他的心裏。
她落落大方,美豔如花,才情卓然,英麗之處又見柔情,亦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得之,是他之幸。
“你呀。”柴十九指著陸十七不由露出笑來。
陸十七能做到這般,柴十九心中對他,反多了幾分敬意。
“我回頭問問阿詠到底是怎麽樣的。若他果真有意,皇伯父那邊,我會想辦法的。”
“那就有勞王爺了。”
柴十九便笑道:“在這屋裏坐了半天,也是氣悶。我們也好久未曾過過招了,不如去練上幾手?把阿詠也叫上。”
待兩人出了門,柴十九招了外麵守著的丫鬟:“狄二郎同曾家小姐去了哪裏?”
“回王爺的話,好似去了演武場那邊。”
柴十九笑道:“走,我們也去瞧瞧。”
才要出院,就見逸郡王妃入了院,笑道:“王爺,陸公子,八小姐呢?”
“同阿詠去了演武場,剛好我與十七郎也要去看看,王妃若是有興趣,不如也同我們一起去瞧瞧?”
柳氏深得柳國公寵愛,因國公府一門,隻這一個女兒,全當作男子養大的,因此從小學武,身手極不一般,聽了這話,笑道:“恭敬不如從命,既王爺相邀,妾身就跟著湊個熱鬧去。”
便吩咐了隨身的一位丫鬟,去後院裏與管事的大丫鬟說一聲兒。隨著柴十九一道,去了王府後院的演武場。
演武場極是空闊,入院便能看到整個場內的情形,待三人進了院門,卻一時都愣在那裏。
就見清河正不如說著什麽,神情激烈,揚手朝著八娘的臉上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