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卻笑道:“這麽晚了,咱們還沒吃飯,煩了這麽些日子的事情,也總算有了結果,我這趟在京城滯留了這麽久,總算沒有白留,這是新年裏的頭一件好事兒,這麽早回去做什麽?小八妹,不如我們一道去喝個酒,如何?”
高興有時,悲衰有時,酒可助興,亦可解憂。
八娘知道李雍不過是因著狄二郎的事情,不想她太過傷懷,因此打著借口,想叫她開懷些而已。便笑道:“李大哥這建議不錯,那我們就去痛飲一回。不過蒼耳願不願,我可不敢保證。”
李雍就笑道:“她要是敢不同意……”
“我不同意又如何?”
一直待在馬車裏的蒼耳跳了出來,看著李雍笑吟吟的問道。
“噢,姑奶奶你要是不同意,咱們就回去唄。”李雍忙避到八娘身後,腆著臉笑道。
蒼耳懶得理他,撩了轎簾,扶著八娘跳上了馬車,這才回頭對李雍道:“今兒咱們去州橋東的會仙酒樓正店裏吃喝,死胖子,你請客。”
會仙酒樓最低消費百貫,不管你是一個去還是幾人去,一旦坐下,冷拚,點心,湯水都是如數奉上,數量不能少,內容請自定,要的就是排場,偏生意好到爆,上百雅間,幾乎夜夜滿客。
一頓飯吃上百兩銀,普通人一家一年的開銷,八娘就是再有錢,也覺得沒必要這麽奢侈,就是前世她含著金鑰出生,也不至於兩三個好友平平常常的去吃一頓飯,就浪費幾萬塊。那不是享受生活品質,純燒錢呢。何況這一世,是很苦過些日子的。若是宴請客戶,或者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花必要的錢,就是再多,她也舍的。可就她和李雍並蒼耳三人,她可不願意花這冤枉錢。
再說,未必那會仙樓裏的菜,就比自己家的喜來登強上多少。
她這邊才要反對,李雍已是擊掌叫好:“成,就衝你看得起我,這頓我請了,不就個會仙樓麽,蒼耳小姐,今兒但凡你想得出來的好地兒,我李雍都去。再說了,難得小八妹今兒答應喝頓酒,咱就得暢暢快快兒的。”
又命車夫道:“走咧,州橋東的會仙樓。”
蒼耳笑道:“胖子,不錯呀,今天我總算發現,你還有些可取之處。”
總得得了這位女神一句誇獎,李雍覺得多年被她拳頭威脅的日子總算熬到了頭,不免得意的嘿嘿直笑:“那是,我李大公子別的沒有,就是對朋友仗義。”
妝元樓雖在內城,但因走的是禦街那條道,路寬通寬,雖是晚上行人最多之時,卻也很快便到了會仙樓正店。
停了馬車,蒼耳並八娘自馬車上跳了下來,李雍也下了馬,店裏早有候在門外迎客的夥計上前牽了馬,另有夥計把人迎進店中。
“要最好的上等雅間。”李雍豪氣幹雲。
夥計忙笑道:“成咧,今兒剛好還餘兩間上房,卻不知官人想要朝南的雅間,還是麵對的雅間。”
會仙樓雖說不如樊樓宏偉,但在汴京城中也是不矮的建築了,麵對可見汴河及蔡河幾條運河晚間熱鬧之景,而北間則能窺內城燈火通明之貌。
李雍對這些全不在意,便問八娘:“八弟,要哪間,你說了算。”
八娘想了一下,笑道:“那就要南間。”看世景百態,總算過那煙火繁華。
夥計得了令,又見這幾人雖說穿著不甚打眼,隻為首的胖子卻十分豪氣,便想著今兒得的打賞隻怕不會少,因此態度極是殷勤。
三人上了二樓,被夥計迎進雅間裏,才坐上品了品茶,已有幾個小二魚貫著上了菜。
看著菜色,卻是比喜來登隻好不差,八娘自是拿了筷子每樣淺嚐了一翻。
在京城呆的越久,了解的越多,讓她越覺得這大宋當不愧食不厭噲的盛世之名。
她原以為自己喜來登的菜肴裝飾已是領先與這個時代的,在在東南一路,確實也無處可及,便與京城這些名酒樓飯莊一比,也不過中等之階。還好她暫時並沒有把飯莊開進京城的打算,否則隻怕是傾盡心力,也未必就趕得這些汴京城裏的這些名店的。
上了菜,李雍也叫了好酒,蒼耳原就酒量不弱,李雍又是打小喝酒喝到大的,且被陸十七那些烈酒養足了酒量,如今再喝這些低度酒,可真個就是牛飲了。
見他二人喝的豪氣,八娘也有心求一醉,雖從前極少碰酒,有限的幾次也不過是淺嚐則止,因此三人倒是推杯換盞,喝的不亦樂呼。
這一喝,直喝到了二更天,會仙樓裏依舊是一派繁華景象。
總算蒼耳道:“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咱們也回去吧。”
八娘傻笑著點頭,李雍雖比她二人好些,便也覺得全身輕飄,心知若再喝下去,隻怕是真得醉了,若他一人倒是無礙,可如今和兩位娘子出行,他是個男人,總得照顧她二人才是。便起了身。掏出碎銀來給服侍他們的夥計打了賞,已被那有眼色的夥計扶著下樓結了帳。
到了會仙樓外,雖樓裏燈火通明,人聲頂沸,可街道上卻見清冷。
冷風一吹,李雍倒清醒過來,對蒼耳同八娘道:“我先送你們回去。”
她們住在西門,陸十七的住所卻在東角樓,這一折騰,李雍喝了酒,再吹一晚上冷風,可是不受罪?
蒼耳揮手道:“要你送什麽?你隻管回你的地方,八妹有我照顧呢。真若遇上歹人,你不拖我後腿就算謝天謝地了。趕緊兒走。”
李雍一想也是,便吩咐了馬夫小心駕車,這才與蒼耳八娘揮手作別。
靜夜之中,八娘倚著車壁,頭昏的很,索性閉了眼休息,可聽著車轍輾過青石路的吱呀聲,原還有些迷糊的腦子,卻無比清醒起來。
不由想起趙五郎今日分別時附在她耳邊低語的那幾句話。
博一博?
八娘暗笑。
她拿什麽博?且不提這個,那趙五郎是什麽意思?
可恨她在京中全無根基,便是想打聽個事情,也不得章法。
趙五郎為什麽會提醒或者說蠱惑她去爭取狄詠?同情她和狄詠兩情相悅卻無法相守望?別說笑話了,隻怕趙五郎那樣心如堅鐵的人,大概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同情的。
他提出這樣的建議,必然有他的目的。
八娘揉了揉額。
一邊一直警醒著的蒼耳忙問:“可是喝多了不舒服?”
八娘這才睜開眼,笑道:“沒事。隻是在想些生意上的事情。”
蒼耳便識趣的住了嘴。至那狄二郎與清河的親事由著天家親賜之後,八娘雖看起來雖然若無其事,可是她跟了八娘這麽些年,幾乎算是她身邊相伴時間最長的人,她那笑容掩蓋下的東西,蒼耳如何不能覺察出一二。
可她知道八娘看起什麽都不在意,內裏卻是頂驕傲的人,如何忍得別人的憐憫?因此她什麽都不說,隻是想著法兒,逗她開心。甚至不惜與那討厭的李家胖子合台搭戲,隻為讓八娘能開懷一些。
到了家門前,馬車停了下來。
因著酒後寒,八娘裹著鬥篷縮了縮肩,這才隨著蒼耳一道下了馬車。
卻見門前站著一個人。
蒼耳看著也是一愣,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想了一下,才對八娘道:“八妹,我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