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家與李家素無交情,平常也從不往來,雖說你五哥他們與李家的公子打小一處鬧大的,也隻這年把才親近,這李夫人,怎就請了你去她家賞什麽金菊?”
朱氏見了貼子,皺眉問道。
老夫人卻若有所思,看著八娘笑道:“八丫頭,若有什麽事,你可得與你父兄們商議,你雖能幹,到底年紀小呢,別什麽事兒,都悶在自己心裏。”
朱氏聽著這話,心裏才有了些數,想必李夫人請八娘,當是生意上的事情了。可那李家著實不是好相與的,不免更是擔心。
八娘笑道:“十七哥與李公子是生意夥伴,兩人共營的兩處作坊,生意好的很,想來李夫人請我去府上作客,大概也是看在十七哥麵上吧。祖母無需擔心,小八又不是不曉事的。若真有事,定會與哥哥們說的。”
老夫人知她素來是個心中有章程的,也就不再多言。
第二日,八娘略作打扮,就去了李家,被丫鬟們引著入了後花園裏,李夫人把她迎到自己的身邊,在席的還有些李家旁枝的小姐,倒再無外人。李夫人笑道:“從前便總聽人誇曾家的八小姐是個極出眾的,可惜我們家沒有姑娘,便是有心想邀了你來家裏玩,也怕你不耐煩陪我這個老太婆。才好這回家中養的菊花,開的正好,又是吃蟹的好時節,昨兒鄉下莊子上送了好些來,我便想著熱鬧熱鬧,又因我娘家侄女來探看我,正嫌沒個玩伴,相著你們年紀相仿,大概能玩到一處去的,這才冒昧的請了八小姐過來。”
八娘也不意外,聽了李夫人的話,隻抿了嘴淺淺一笑,道:“能得夫人看重,也是八娘的榮幸,夫人是長輩,若是有令,八娘隻要得空,又哪敢辭的?何況府上公子與我哥哥們交好,又常光顧我家飯莊,便是夫人,也曾照顧過八娘幾回生意,八娘還未曾親謝過夫人呢。便是夫人今兒不召了我來,八娘也想著過些日子,要拜訪夫人呢。”
李夫人生的十分貌美,氣質又極嫻靜,單看樣貌,實在想象不出來,李雍那個胖子,竟會有這麽美麗的一位娘。
見八娘說的客氣,也隻一笑,便領了一眾姑娘們去院子裏賞了一會兒菊花。
八娘見李夫人不再多說,樂得輕鬆。此時正值金秋,李家院子確實不少名菊品種,八娘隻當真是來賞菊的,一邊與李夫人請教蒔弄花草的心得,一邊又打量起李家偌大的花園來。
閑逛了一圈,便又重新入了園中的亭閣裏,姑娘們湊在一處,有下棋的,有玩投壺的,不知怎麽的,慢慢就說起蹴鞠的事情,正說的火熱,不知哪家的小姐,一派天真的蹭到八娘身邊,笑問道:“曾家八娘,你可會蹴鞠?”
蹴鞠是風糜整個大宋的娛樂運動。八娘就聽說過武三娘和蒼耳都是個中好手,就是陸四娘也能上場,可惜她自己沒有玩過。家裏幾個姐妹,也沒有人精通這個的,再說她平日裏不是忙家務,就是忙鋪子裏的生意,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時代,她惟一的娛樂,不過就是在家中看看書,作作畫,再不行拿著去年時七姐夫王平甫送她的那支橫笛,偶爾吹奏幾個不象樣的曲子罷了,哪裏又玩過什麽蹴鞠?
不過若論馬術,比起這群小姑娘來,她卻是不差的。雖然來了這裏,隻偶爾過過幾次癮,可到底自己前世時的底子在那裏。
然八娘這回來並非真的是玩的,便笑著搖了搖頭,歉意道:“我從前身子不大好,家裏看的緊,並沒有玩過。”
那小姑娘和她差不多的身量,穿的也是眾位小姐裏最光鮮的,笑容明媚動人,眼中一派天真神情,聽了八娘的回答,不免帶了些失望。嘀咕道:“表哥總說你厲害,卻連個蹴鞠都不會,哪裏就厲害了?”
八娘聽了好笑,心道這位應當是李雍的表妹了。每個言情故事裏,作為男主角的表哥,總少不了那麽個表妹,可惜了李雍了形象,實在不是小言主角的命。這麽一想,不免邪惡的暗笑起來。
這小姑娘哪裏知道曾家八娘此刻的陰暗,隻嘟了嘴,被一邊的李夫人笑拉了過去,嗔罵道:“你又胡說,當別人家的小姐,都如你一般整日裏沒有正事,隻知道調皮的麽?”
言語裏極是溺愛。
李夫人一邊罵著那姑娘,一邊歉意的對八娘笑道:“曾八小姐勿與這丫頭見怪,她是我娘家的侄女,一向被寵壞了的。”又轉頭道,“阿雅,還不快與曾八小姐道個歉?”
不待阿雅說話,八娘笑道:“哪裏會見怪,阿雅小姐純真活潑,八娘羨慕還羨慕不來呢。”
阿雅聽了這話,原先還有些委屈的臉上,倒有了些笑意,便拉了八娘的手,道:“不會蹴鞠也沒關係,要不我們玩投壺去?”
八娘很想抱歉的告訴這位坐不住的姑娘:妹紙,其實投壺我也不會啊。
正要開口,李夫人已攔了阿雅:“你先去玩去,姑母我好不容易請了曾八小姐來,正想與曾八小姐說幾句話呢。”
阿雅雖有些不諳世事,卻並不傻,聽了李夫人這話,知道應是有正事兒要講,也不歪纏,去了另一邊。
八娘心知到了說正事的時候了,倒也臉不改色,隻等著李夫人開口。
李夫人見她一派淡定,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反倒有些尷尬,默了一下,才笑道:“曾八小姐想來知道,我今日不請貴府上夫人並其它小姐,單請了你來,這般失禮,實是因有事要求曾八小姐。”
八娘一直任她“曾八小姐”的叫著自己,直到李夫人說了這話,才笑道:“八娘是晚輩,夫人叫我小姐,實在是見外了,若是夫人不嫌我唐突,便叫如我家中長輩一般,稱我八娘便是。卻不知夫人有何事吩咐?若是八娘能辦到的,便是看在李大哥的份上,也定會照辦。”
李夫人心知自己兒子與這位曾八小姐頗有些友誼的,聽了這話,臉上先前的尷尬淡了不少,笑道:“既如此,我也直說了,說起來這件事情,是我們家對不住八娘你,該補償的,我定會補償,隻是你前日送到衙門裏的兩位婦人,其中一個,是我家府上的一位管事家裏的,另一個,也是我府裏的仆婦,這事兒實在是因著誤會,若不是人不見了,那位管事的著了急去打聽,也還不知道自家婦人做了那樣的蠢事,惹了這麽大的禍。可也不能不管了,這才求到我麵前來。我雖知無論怎麽罰那兩個糊塗蠢東西,都是應當的,但到底是我府上的人,也不能不管,隻好腆了臉麵,來求八娘,萬望你能看在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與陸家十七郎,還有你五哥哥有些交情的麵上,也給我幾份薄麵,就饒了那兩個蠢東西。”
八娘就露出些為難的神情來,沉吟著,作出考慮的樣子來,卻不作聲。
李夫人見狀,心知八娘是在等她一個承諾,便溫聲道:“這事兒是我管教下人不力,這才鬧出叫八娘為難的事情,且也造成了不少壞影響,好在還沒有太大的損失。不過那件事,確實是個誤會,多的話如今再講倒沒意思,我今兒就給八娘作個保證,這樣的事情,以後絕不會再出。”
其實李夫人倒也沒有說謊,當初因著李雍發現他家府上管事去喜來登裏買了對寶椅,覺得事有反常必為妖,便豪不客氣的,把那管事給看管了起來,後被李員外得了消息,叫過去罵了一頓。李員外事後問清了那管事原因,也把那管事狠訓了一番。他混跡官場數十年,一想到自家的這位管事想的那些招兒,竟如小兒之戲一般,也是無語的很。
這位管事原在李府也不擔要職,不過是前頭大管事的侄子,李員外對那大管事倒有些情份,又憐那大管事老無所依,在李家勤懇了一輩子,這才讓他侄任了個小管事,跑些雜事兒,想著若是個能得用的,再慢慢提起來,誰知這小管事實在不是個有腦子的,平常也盡幹些不上台麵的事情,因此也就在李府裏一直這麽混著。
不過這小管事雖無實才,倒會看些臉色揣摩些主人的心思,心知李員外對喜來登搶了李家樂得居木器鋪生意的事情不爽,便想做些事兒,尋喜來登麻煩,若叫他得逞,壞了喜來登的聲譽,興許李員外一高興,再重用了他,豈不是件美事?因此才想出那麽個餿主意來。
可自被李員外叫去問話後,被罵了一頓,倒是歇了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