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卓越的名字,不隻武三娘,就是八娘的臉上,都露出驚異的神色。
“三娘?”門外的陸娘子又低聲叫了一聲。
武三娘沉聲道:“問清楚了什麽事情?”
其實李卓在武三娘和八娘進雅間後不久,就來了,陸娘子自然拒絕了他的求見,可是李卓是個很堅持的人,央了半天,陸娘子覺得不讓他見,他總有法子見著武三娘,尤其鬧到別處去,倒不如就在這裏讓他見見,有什麽話說過也好,李卓看著一表人才,也不象是那胡鬧的人。且屋裏的八娘也非外人。
可惜陸娘子還不知道武曾二家將要結親的事情,要不然就是再借她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時候給李卓傳話。哪有當著未來小姑子的麵,和自己的前未婚夫見麵的?
“沒說,隻是要見三娘子,已經與我說了半天了。”
武三娘也不知道李卓這會要見她是個什麽意思,但人她是肯定不能見的。便道:“不見。”
話音一落,就聽李卓在外道:“我求見三小姐,並無其它意思,隻是想當麵與三小姐說一聲對不起罷了。”
從兩人退親事到如今,也有一年的時間了,這會兒來說什麽對不起?
可是武三娘也不願意多說,聽他說了這句,便在屋裏道:“李公子並無對不起我之處,這話說的嚴重了,若是公子無事,就請回吧,我這邊還有客人,實在不便與公子見麵。”
“是。”外麵的李卓歎了口氣,終是應了一聲。過了片刻,武三娘和八娘都以為他已經走了,卻又聽他道,“聽說泰瑞泰有意往福州泉州諸州發展,若是三小姐果有這打算,不防慎重些。”
這話是什麽意思?
武三娘正想問,就聽屋外的陸娘子道:“李公子慢走。”
武三娘打開門,隻看到了李卓的背影。
“慎重?八妹,你說這李卓是什麽意思?”
八娘搖了搖頭,不過李卓既能特意來說這句話,不可能隻是隨口胡說,必定是有原因的。
武三娘想了一陣,也是不得要領,八娘笑道:“武姐姐也別想了,你前頭是有往東南幾州開分鋪的想法,不過如今不是說好往北邊擴張的麽?那李卓這話到底是因著什麽,也就不重要了。”
武三娘一想也是,也就丟了開去。
見天色不早,八娘說了讓武三娘回去代為問候武老爺和武夫人的話,便告辭了回去,又因喜來登飯莊離泰瑞祥極近,索性去飯莊裏又逛了一圈,這會兒才到上客的時候,並不很忙,陸長安便把飯莊裏的事情,一一撿那重要的匯報了一翻,就說起中秋節月餅的事情。
因著去年中秋節月餅大賣,狠賺了不少,這回陸長安提前就做了準備,讓廚房裏負責麵點的師傅研究出了好些花樣。
且上半年八娘讓他們試做的烤箱早就大成,用來烤月餅,試做了好些,比去年用鍋烙和蒸的,不知要好吃多少。因著這個,便是別處也有做這月餅的,他們鋪裏出來的月餅,便又走在了別家的前麵。任一家也是沒法兒比的,這般想來,今年能在月餅上頭賺的錢,自然會比去年的要強上許多。
喜來登鋪子裏除了陸長安和阿藍兩人,年終有利潤分紅,幾個大師傅也是人人有的,因此就是八娘不說,如今飯莊裏也是個個兒的卯足了勁的想法子給鋪子多爭些錢,如此到了年終,人人都能得一大筆銀錢,養家糊口與他們已不是難事,一年下來,光憑著年終的分紅,就是一筆大收入。那些店夥計們,雖說沒有分紅,可年前也是人人都有紅包,那做事認真勤快的,紅包更是足足的,所以喜來登裏上上下下,難得的心齊。
八娘這回過來,找陸長安原就是想說月餅的事情,便笑道:“是得比去年早些準備,你們上回送到我家裏的那幾樣,我也一一嚐了,味道十分不錯,家裏人也都喜歡,不過餡料和花式,我覺得還可以再多用些心。當然這些解決起來也不難,我現在想問的是,你可想好了售賣的辦法,是照著去年來呢,還是有什麽新想法?”
陸長安謙道:“小人想與八小姐商量的,正是這事兒,隻是小人怕想的不對,因此八小姐聽聽,若有不對的,還請指點小人一二。”
陸長安是個妥當的人,人也十分精明,在鋪子裏做久了,八娘越來越覺得當初陸十七把他派到鋪子裏來做事,絕不是他所說的,隨便指派個人來幫忙那麽簡單的。
隻怕陸十七,是早就看出陸長安的才能了,隻是以前他自己在陸府裏,就是個遊手好閑的,哪裏又有什麽正經事情交給自己的小廝去辦的?
“八小姐,去年隻是咱們自己的鋪子裏售賣,因此銷量雖說不錯,認真說起來,其實也有限的很,畢竟鋪子裏來吃飯的食客有隻那麽一小部分人。今年雖說很有些點心鋪子甚至飯莊裏跟了風,但咱們如今是烤出來的,口味和花式都是別家無法比的,因此小人想,不如咱們把做出來的月餅,售賣到點心鋪中,由點心鋪去賣,一來不和人家爭利,又能保證咱們自己的利,二來,又能最大程度的增加銷量。再則,咱們鋪子裏也留些品種自賣,但是隻賣外麵沒有的,樣子要好,餡料也用最好的,價格也賣的高些。如此,就不會把真正的講究體麵又肯花錢的顧客推到別家,八小姐覺得小人這主意如何?”
這主意確實是好的很,走批發路線,薄利多銷,先就把市場給占領了,別人家就是想坐大,也繞不過喜來登鋪子的名聲。要知道,喜來登是最早推出月餅來的,如今他們賣的又是烤出來的,色香味都是其它家跟風的所不能比的,點心鋪子裏沒有這技術,自然就願意賣喜來登的月餅。
而自家鋪子裏又走精品路線,所以雖給別家批發,但有錢人家想買到代表自家身份的,還是會來喜來登裏,這就把高端的顧客緊緊的抓在了自家手裏,就是批發一部分產品,也不影響自家的利潤,相反,卻能更好的推出喜來登的品牌。
八娘笑著點頭:“你這個主意好的很。不過批發給點心鋪的,你們要把包裝做好,上麵得打出我們喜來登的字樣。”
“這,那些點心鋪子隻怕不願意呢。”
陸長安猶豫道。
“不,他們會很樂意的。”八娘笑著搖頭,“至於為什麽,你自己想去。”
陸長安思索了一陣,也笑了起來:“還是八小姐想的周到,說到底咱們是做飯莊的,與點心鋪子沒有根本上的利益衝突,咱們喜來登出的月餅,又深得民心,打上咱們的字樣,隻會叫他們賣的更容易些,還省了他們自己去宣傳的事了。”
見他一點就透,八娘也很歡喜,就又說起自己鋪子裏的精品怎麽售賣的問題。
這個陸長安在心裏早就想了多少遍了,見八娘問,就道:“我想在前堂裏臨時辟出一塊來,專門賣月餅,夥計也找個長的精神,口角利索的,所有的品式,全部訂了漆盒精心裝點上,如此不單自家吃,就是拿出去送人,也是份體麵。如今這月餅,隻咱們南豐城裏有,可是南豐城裏家境好的,往來的親戚朋友,外城的可不少,若是送給外地的親朋,花的錢不多,卻是又新鮮又體麵,且是外地想買也買不著的,如此,又是送禮之人的臉麵了。另外,我還想著,中秋前後一月,凡是在咱們鋪子裏一頓飯滿三十貫的,都送一盒鋪子裏的月餅,如此那原來人家隻點了二十多貫飯菜的,為著那月餅,也有可能湊足了三十貫,也能為飯莊裏增加些收入,八小姐覺得我想的可對?”
八娘讚道:“不錯,你想的已經十分周到了。就這麽辦吧。漆盒的事情,就交給我,定會在八月前,先趕出一批來。你好用著。”
如令喬家漆盒作坊裏人手盡夠,臨時趕製些應該沒什麽問題,不過這事兒到底要和武三娘商議一下。畢竟喬家的那處作坊,如今隻給武三娘供貨的。
她現在不管爭多少錢,都有曾五郎一份,武三娘是她未來的五嫂嫂,想來是不會反對的。
陸長安得了八娘的肯定,八娘又讓他放手去做,道是不怕他出錯,隻怕他沒主意。人要敢想敢為,就是錯了一絲半點兒,也是難免,以後能規避就好。
陸長安深覺得這輩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跟了陸十七那樣的主子,又遇上了八娘這麽個開明又懂得放權叫下麵人去做事的老板。此事議完,陸長安還沒有打算要走的意思,八娘便問:“可是還有什麽話要說?你是我鋪子裏的掌櫃的,生意上的事情,你有話直說就是。”
“是,有件事,小人想了極久了,隻是一直不知八小姐是什麽意思,因此才未提。既是小姐問,那小人就直說了。”
八娘執壺給他沏了茶,陸長安受寵若驚,忙接了過來,這才開口道:“小人想著,如今咱們鋪子,在南豐城的飯莊裏,便是那曾經首曲一指的如意樓也是比不上的,隻要花得起錢,論吃飯,肯定是首選咱們喜來登,早些時候還好,如今鋪子裏的雅間越發緊張,若不提前訂,來了也沒地兒,隻能把顧客推到別人家去。不說雅間,就是前堂裏,一日每桌都要輪上幾席,為著這個,春時我就招了好些夥計,八小姐也是知道的,為著就是想等以後再開分鋪時,人手上可以省不少心。廚房裏的幾個小師傅,如今手藝也都沒有問題了,尤其是小趙師傅的手藝,用王師傅的話說,並不在他之下。有了人,其它的事情就好辦,咱們資金又不緊張,沒必要每日裏推了那麽多的客人,那不是推的客,都是錢呢。小人就想著,不如再開個分鋪。八小姐覺得如何?”
這會兒開分鋪,以喜來登目前的名聲,確實也到了時候,陸長安又說人手他也提前作好了準備的,八娘沒有理由反對。其實從前她就有這想法,隻是前頭她忙著木器行的事情,後來祖母大病,連著辦喪事等,反倒耽擱了下來。
“兩個鋪子,你有信心都能兼顧上?若是不能一舉開好,我覺得不如不辦,要辦,就得辦好,至少不能比如今的喜來登差。”
陸長安正色道:“小人雖不才,但是喜來登也幫著八小姐照管到現在了,把握是有的。要不然今日也不會尋八小姐說這主意。不過小人再強,也隻是一個人,開新鋪子,小人知道八小姐忙,顧不上,前頭小人肯定是要一手籌辦的,小人也知道八小姐這些日子不方便在外出麵,又聽阿藍說,八小姐這些日子還得去泉州一趟呢。小人想,等新鋪子開好了,小人代著照管段時間,到時候八小姐若有得力的人,按排過去作掌櫃的也好,若是沒有,咱們鋪子裏也有能力不錯的夥計,到時候提一個上來去當掌櫃的,如此夥計們覺得在咱們鋪子裏做事也有盼頭,隻要認真肯幹,就有希望,於鋪子,也是好事。八小姐覺著呢?”
八娘暗自點頭,這陸長安有謀有算,又不貪心,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助力,便笑道:“就照你說的辦,前頭需要什麽,你隻管從阿藍那裏拿銀錢使,我隻一點要求,帳目清楚就成。你得閑時,就留心著合適的鋪子,裝修上的事情,我到時候給你提要求,你按要求去整修。至於你說的什麽新找個掌櫃的負責的事,我看不如這樣,以後兩個鋪子都交給你。但你說的也對,你也非三頭六臂,一人實在忙不過來。等新鋪子開好了,我升你做大掌櫃的,不管是現在這鋪子,還是以後的鋪子,你都再找個掌櫃的去管著,你呢,就負責管鋪子中的掌櫃。”
“這,”陸長安聽了大喜,升他為大掌櫃,這可是他前頭一點也沒起過的念頭,不過八小姐既然說了,那便是看重他,忙作輯道謝,“小人謝八小姐信任。”
八娘揮了揮手,正色道:“你隻要一心為我辦事,我便信你。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中的,讓你做大掌櫃的也不是看在陸十七的麵上,而是你有擔當的能力。我也說過,沒有人是萬能的,摸索時期,犯點錯也不要緊,隻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我便允許你犯。但是,鋪子是交給你的,你得對我負責,對鋪子裏這些等著鋪子的收益吃飯的夥計們負責,你以後就不隻是你自己了,還是鋪子裏所有的人的領頭人。要知道,他們是跟著你吃飯的,你得有這擔當。”
陸長安從前覺得隻要盡心辦事,把主家交待好的事情做好,為主家多賺銀錢,讓自己的日子也慢慢好過就成,聽了八娘這一翻話,陡然就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好多,可是心裏,卻更歡喜。
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不想成就一番事業的。
原來他陸長安不隻是主家的小廝,他也可以負擔起別人,成為一個更有用,便值得別人依賴的人。
他臉上的激動之情,並沒有逃過八娘的眼。
有時候,人在為錢之外,可以為著更多的東西努力,而且那些責任,比錢,更有驅動人一往無前的動力。
與陸長安說完話,八娘照例去廚房裏看了幾位師傅,這才回家。
用過飯,因才尋過武三娘,再上門也不便,反勞動武三娘另跑腿,便給武三娘去了封信,說了想托喬家的奩盒坊訂做一批月餅盒的事情,她並不直接給作坊下單,而是給武三娘下訂單,到時候從武三娘處進貨就是。如此也不算破了武三娘與奩盒作坊裏的契約。
武三娘哪有不願意的,而且八娘給出的價格,她還有些利潤。便回信應了這事兒。
八娘便寫了尺寸和要求,還有交貨的日期,著人給武三娘送了過去。
眼見著就到了七月的下旬。泉州那邊永興商行裏也來了信,道是船隊眼看著就要歸航,希望八娘能趕在八月前抵達泉州。
八娘接了信,便忙起資金的事情,那邊陸十七也著人送了兩萬貫來,武三娘的錢是早幾天就送了來的,因自己手上也有近三萬貫,八娘就把陸十七的銀錢又給他退了一萬回去。且給陸長安留了三千貫,讓他有足夠的錢去張羅新鋪子的事情,這些事情交待完,便帶了蒼耳,許十三還有劉二郎並上回的兩位鏢師,打算告別家人,出發前往泉州。
因她前頭去過,又有許十三並鏢師跟著,曾不疑倒不擔心,不過交待了些話,朱氏也是叮囑了一通,這才放行。原五郎也想跟著去見識一翻的,被曾不疑訓了一頓,這才歇了心思。
八娘除了那五萬貫,也另準備了近一萬貫,打算去泉州淘買些木器鋪裏可用的貨物。
等到了泉州,因林昭慶事前得了信,早按排了人在城門外接她們一行人。
八娘這一年又長高了不少,且這回不是借用的覺兒的衣衫,而是為著出行,事先就準備的幾身,加上她們曾家人個子本就高,這一打扮,倒很有些風流公子的樣子。
等被林照慶的人接到事先按排好的客棧裏,林昭慶得了信,就趕來相見。
隔著一年的時間,從前那點子尷尬早就拋了開去,且如今八娘依舊著男裝,林昭慶也比從前又沉穩了不少,兩下裏倒是相見甚歡。
一道吃了飯,蒼耳知道兩人有事要商議,便退了出去。
有人時還不覺得,這會兒私下相處,林昭慶便露出些不自在來。
八娘怕他尷尬,忙笑道:“才剛人多,倒是沒問,林兄從我的作坊裏進的那些家什,賣的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