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把要籌集資金的事情一說,陸長安露出為難的神情,遲疑了片刻,才道:“八小姐,這事隻怕不能那麽順利。”
這樣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一帆風順,八娘早有思想準備,陸長安的猶豫,也在她意料之內,畢竟她雖有錢,可那些錢都鋪在了生意上,一時要湊出十萬貫的現錢來,可不是件動動嘴皮子,就能完成的事情。
尤其是這樣大規模的抽調資金,一個不好,就會斷了自己的資金鏈,而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資金鏈不能出問題。一個環節注意不到卡了殼,嚴重的,甚至會影響她整個商業王國的順利運作行,造成整個機構的癱瘓。
若隻是她一個人出這錢還好,問題是,這回她得把林昭慶和李永興一道拉下水,而一直以來能在她資金困難時,給她周濟的陸十七,也大出了一回血,以後就是想幫她,大概也有心無力了。
所以陸長安聽她說完後,若一點不猶豫的打了包票,與她說什麽問題也沒有,才真叫她擔心呢。
“你先說說,咱們商行能不能拿出這些錢來,若是能,又從哪裏進行分配和抽調,這十萬貫全部到位後,咱們需要拿出怎樣的方案來,才能避免因為資金短缺帶來的損失。抽調出這些資金,將可能麵臨什麽樣的困境,會出什麽問題,我們需要拿出什麽方案來對這些問題和困境進行杜防和補救,如何最大限度的保證咱們整個商業鏈的正常運轉?”
“八小姐問的,都是咱們要解決的關健問題,隻是小人心中也隻大概有個數而已,實不敢此時胡亂出口,如此若誤了八小姐的大事,小人便是拿出這條命來,也不夠抵的。小人覺得,咱們商行裏具體的資金情況,惟有阿藍最清楚,不如讓阿藍過來一趟,等弄清楚所有的帳目,每一家鋪子的資金流情況,再計算咱們最低需要預留的可周轉資金,再定居體的方案,八小姐覺得如何?”
陸長安想了一番,中肯的建議道。
八娘聽了,暗自點頭,也不枉她這些年對陸長安的悉心裁培,這夥子如今獨當一麵自無問題,心思更是慎密的叫人挑不出一絲不到的地方,最難得的是,行事中正,全無一絲急功好進的毛病。如此,將來她哪怕不能親力親為,有他這麽個人在,也不怕自己的生意會出什麽大問題了。
八娘笑道:“你說的不錯,我從京城啟程時,已給阿藍去了信,原還以為她會在我之前到泉州呢。雖說還未到,我瞧著,這兩天也應該會到了。”
“這會兒正遇上第三季度的盤點,各分鋪的掌櫃的都在南豐那交帳審核呢,若不是知道八小姐要來,我這兩日,原也該在南豐才是。既是八小姐給阿藍說了,想來她必不敢誤了八小姐的事情,應該這兩日就到的。”對八娘說已給阿藍去了信,陸長安也不奇怪,笑著道。
八娘就又問起這一年多來,泉州的情況,還有對於和永興商行的合同,是中止還是續簽,陸長安有些什麽看法。
雖然決策權在自己,但喜來登的生意陸長安才是真正的執行者,尤其是這一兩年,八娘不過是遠程監控而已。且這幾年來,也都是由陸長安與永興等商行打的交道,他手上掌握著市場最真實的情況,對永興的情況,也比她要清楚的多,八娘肯定要聽聽他的意見。
這個問題,陸長安卻是用胸有成竹,也不需要再考慮,便笑道:“雖說永興商行勢大,海外生意,他們占著絕對的優勢,但隨著這幾年海外木材生意的興隆,大宋國的木材商鋪,哪家又不眼紅咱們喜來登?為著這個,這兩年與永興打交道,可不容易。”
說到這裏,陸長安頓了一下,繼續道:“小人覺得,若咱們再把所有的訂單全部交由永興來做的話,這回的合同,永興勢必會提價。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因為其它家木器行也一直和永興在接觸,難保永興不會打別家的主意,從而對我們提出更為苛刻的要求,就是以後,我們也會更被動的受製於人。小人記得小姐從前說過,任何一個生意,獨家經營的話,雖說短時期內會有龐大的利潤,但卻不利於整個行業的良性發展,這些大的方麵,小人水平有限,在小姐麵前便不班門弄斧了,小人想說的是,不如我們這回索性放開手,永興和林老板的慶瑞商行,甚至別家的般隊的木材貨源,咱們都放出風聲去,可以給我們提供貨源。”
“若按照你的意思來的話,永興豈不一樣可以向別家提供貨源麽?”八娘笑著問道。
“這是自然,”陸長安見八娘雖然問了他這個問題,但臉上並沒有不高興或者不認同的意思,心中一鬆,也笑道,“不過小人以為,我們喜來登畢竟才是現在大宋國最大的木器行,需要的木材量,足占了整個大宋一年木材交易量的四成,而這四成中的一成,又是由我們喜來登的木器鋪自行消耗的。就算永興以後給別家木器行供貨,我們也是永興最大的客戶。若我們與永興中斷合作,即便有其它的大木材商從永興進貨,永興至少也要損失一半的木材交易量。八小姐您常說在商言商,於我們商賈而言,利益永遠是排在第一位需要考慮的。所以小人以為,永興絕對不會因為我們把契約中從他獨家進貨這一條進行更改,而中止為我們供貨。如此一來,我們就有兩家甚至更多家的貨源可供選擇。而我們選擇的標準,自然是價兼物美,這就意味著,不管哪一家般隊商行想和我們合作,自然要力求為我們提供最好的貨物,並且不得不給出最低的價格。”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不過,”八娘點頭笑道,“不過慶瑞商行與我們的關係,你也是清楚的,慶瑞的契約,你覺得我們有沒有給優惠條件的必要?”
陸長安沒想到八娘會問這個,倒是一愣,旋即便道:“這確不是上人可以置喙的了,小人但聽八小姐的吩咐。”
八娘讚許的看了陸長安一眼,這小子知道進退,聰明而不自持聰明。知道自己在什麽位置上,從來不越雷池一步。
“我現在正在考慮,不過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那,小人就多說幾句了。”陸長安想了想,這才回道,“還是那句話,在商言商。小人以為,慶瑞這些年與我們喜來登商行的關係,可謂相依相存,但就木材的供需而言,小人卻覺得應該與別家一樣的按我們製定的原則辦事。若八姐想給慶瑞一定的優惠條件,不如從別的方麵著手。否則,永興那邊若是了解內情,以李永興為人之狠決果斷,隻怕會冒著損失幾年利潤的風險,而扶持新的木材批發商行,如此,我們便得不嚐失了。不患寡,而患不均。”
“你想的很好。”八娘讚許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我會考慮,關於新的契約如何與永興簽訂,我想你應該是心中有數的,這兩天你便把詳細的條款,按你想的整理出來交給我。若有疑問的,到時候咱們再商量著根據情況再調整。”
“是,”陸長安應道,“八小姐才來,旅途勞累,院子小人早讓小人家的婆娘收拾好了,小人這就送小姐過去先休息休息。”
聽他稱小綠叫“我家婆娘”,再一想小綠那精致美麗的臉,八娘倒笑出了聲。
陸長安送了她和蒼耳並喬哥兒一道回住處,才出了商行的門,就遇上林昭慶派來的人。
原來林昭慶那邊聽說八娘到了,便派人過來問問,看她什麽時候方便見上一麵。
八娘一想,朝庭向商賈借款的事情,雖說來前她給林昭慶的信中也略提了一兩句,但這件事實在重大,越早商議越好,便索性讓陸長安按排了商街上自己的喜來登酒樓裏最好的雅間,晚間一邊吃一邊聊最好。
慶瑞商行的人得了準話,自去回林昭慶不提。
一行人回到商街後的一處清雅靜謐的三進小院裏,才一進院,小綠聽丫鬟稟了八娘到了,忙從後院迎了出來:“見過八小姐,蒼耳小姐。”
因名字叫小綠,小綠也常一身淺綠衫裙,襯著她白皙細膩的肌膚,竟還如未嫁時一般清新雅麗,八娘打趣道:“如今是不好叫你小綠,倒要叫你陸長安家的了。隻你這清雅的如十五六的小娘子一般的樣子,那陸長安家的,我倒叫不出口。”
“八小姐願意叫奴婢什麽都成。”小綠笑著扶了八娘的手,“聽說八小姐要來,奴婢把這院子早收拾好了,奴婢與陸長安一直住在前院的披廈裏,因這院子一直有我們照看著,打掃起來也不麻煩,八小姐是想住後院,還是二進院裏?”
後院最是清靜,且一院花草也是她最喜歡的,不過卻不如二進院出入方便,八娘笑道:“住二進院裏吧,如此出入也方便些,東邊的小跨院可有收拾出來?若是收拾了,就讓喬大掌櫃的住在東跨院裏。”
“收拾出來了,一應所需的物件兒,也都是新置辦的,就怕小姐這回來,隨行的人不少。連捎間和廂房也都一並收拾了。”
小綠自領著八娘和蒼耳去了二進院裏,陸長安又把喬俊請去了東跨院裏,因過了午飯的時間,小綠怕他們餓了,待洗漱過後,又著讓送了些點心過來,先墊著。
休息了小半天,近黃昏時,林昭慶便派了人來請,到了酒樓裏,林昭慶已早早的等在了雅間,見到八娘,林昭慶微有些不自然的見了禮。
這一算起來,兩人也近兩年沒有見麵了。
若說從前的八娘還青澀的很,如今已是十八歲的成年女子,竟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清麗美好來。
林昭慶就覺得自己的臉,慢慢有些燒紅般的熱,忙錯開了目光,對著她身側的蒼耳也抱了抱拳:“見過蒼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