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也不知道具體還剩下多少,不過家裏除了夥食改善了些,一家人做了幾件新夏衫秋衫冬衣,再並那幾項大開銷,也沒花什麽錢,都是可算的。粗估了一下,扣掉兩個哥哥帶走的三百貫,給陸十七開飯莊又拿了二百多貫,再加上六姐辦嫁妝的木材錢等,應該還有一百多貫餘錢,不過每個月泰瑞祥那邊也還有八十貫固定的進項,且上個月新開的一處鋪子也算了她三成的股,年終左右應該還能送她些分紅的錢。
便道:“嫂子那裏大概有一百多貫,不過泰瑞祥那邊每個月還有八十貫的進項。”
明春六娘出嫁要花錢,老夫人的九十大壽又是筆大開銷,原想著在老夫人九十大壽前把雲莊別墅給修好,這點錢看樣子是不成了,且八娘又新開了個飯莊,正是用錢的時候,朱氏暗自搖頭,笑道:“雲莊就等些日子再修吧,左右快年終了,想修也得等明年。”
便又說起六姐嫁妝的事情。
八娘這一向忙著,也沒去問劉二郎,倒是劉二郎偶爾送些鄉下新鮮的田產過來,說起家什正在打製,翻了年應該都能準備出來。
朱氏聽了這才放心。
過了幾天,曾不疑才回來,晚上一家人吃飯,就說起盱江先生想請他去書院裏講學的事情。
“爹,你真要去?”九郎問道。
曾不疑搖了搖頭:“爹雖想去,不過咱們家現在可走不開,再說你陸家十七哥那改良耕種方法的事情,爹更關心,且咱們家現在剛好有田莊,等過了年,就把十七郎請咱們家田莊裏轉轉去,看咱們家的田莊,哪裏也能辟出幾塊來,試種一下。”
一家人都意外的很,老爹好好一個學者不當,直奔著老農去了。
不過中國文人向來都有個田園夢,不管把酒話桑麻采菊東籬下是不是真是他們內心裏真實的追求,但隱士範兒卻是無文人不愛的。
如此一想,倒也能理解了。
八娘就覺得有點好笑,什麽時候那一向聲名狼藉的南豐城一霸陸十七同學,也成了老爹口中親切的“你陸家十七哥”了。
倒是九郎聽了老爹這麽說,有些鬱悶。
很顯然,他私以為,當個學者是比老農有前途的多的職業。可惜他不過七八歲的小屁孩,在曾家這個大家庭裏,基本上完全可以歸屬到沒有話語權的那一類。
因老爹決定擱家裏待著,於是大家都放了心,生活複又回歸平靜。
每日清晨聽聽頭陀的報曉聲,早夜的叫賣聲,學舍裏朗朗的讀書聲,白天忙忙家務事,亦或是和陸十七一道圍著慢慢成型即將開業的飯莊轉,再或者看看書,練練字,跟著蒼耳練練拳腳,再或是和陸四娘一道兒說說話,逛逛街,八娘表示,日子逍遙的滿是明亮的希望。
那天八娘突然想起好久沒有武三娘的消息了,從前可是隔三岔五的不是來曾家拜訪她,就是派人送貼子請她出去玩的,和陸四娘聊天的時候,便提了起來。
陸四娘欲言又止。
八娘奇道:“四姐姐可是知道什麽?”
陸四娘就歎了口氣,道:“你果真沒有聽說?好似三娘她與原先訂親的叫李卓的退了親事,因武家在南豐城裏也算是有名的大戶人家了,惟一的女兒退了親,三娘又是個人人都知道的能幹的,所以談論的人就多了些。這會子她哪裏好象往常一般往外跑?”
說著,又有些疑惑:“你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
八娘心道我家就那麽簡單的幾口人,平常也不過就與你們幾個來往,哪裏聽去?
陸四娘見她果然不知道,一想也是,曾家與自己家又不同,自己家那麽多房的人,本來就雜,但凡有個新奇些的事情,不用兩天,滿府裏就全都知道了。也是因為最近她和武三娘來往的密切了些,家裏人知道,聽了這消息,便傳到了她這裏來。
她聽了這事兒後,倒也給武三娘去了信安慰了一把,隻三娘卻沒有回過信。雖是好友,但別人的私事,且又不是好事,哪裏好刨根問底的?三娘的性格她也知道,定不會把這麽點小事就給壓倒了,哪天她想通了,自會出來尋自己一處玩的。
這種事情,外人本就不好說什麽,何況八娘在人家眼裏也還是個小丫頭呢,因此心中雖為武三娘惋惜,卻也不過一聲歎息罷了,便問陸四娘:“四姐姐,你可聽說什麽原因了?”
問起這個,陸四娘皺了眉,恨恨的“呸”了一聲。
她原是個再端莊不過沉穩不過的人,又是在大家庭裏長大的,最是會做人,別說一下子忍不住露出這麽厭惡的神情,平日連與人惡聲惡氣說個話也端然不會。
“可是那李卓有什麽不妥?”八娘忙問。
四娘子冷哼一聲,順了口氣才道:“說起這個,真正叫人生氣,三娘是何等風華出塵的人物,滿南豐城裏找找,能配得上她的,隻怕也挑不出幾個來,那李卓當時前世燒了高香,祖墳上冒了青煙了,才有幸能娶她為妻,這倒好,還沒娶進家門裏,就傳出小妾進門的事兒來。咱們大宋男子素來風流,但凡有些錢勢的富貴人家,養幾個姬妾,原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可他李卓算什麽?家無恒產,粗飯度日,靠著給武家當掌櫃的,一家人才免強糊了幾張嘴罷了,卻也學起別人娶什麽妾來,且這還沒成婚呢,就鬧得那妾懷了孕,找上武家門要個說法的事兒來?難不成武家招他為婿,還招一對雙全的上門?聽說那李卓也是個讀書人,難不成那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小妾找上門,還懷了孩子?那,李卓就沒出麵兒解決?”這事也太離譜了些吧?這小妾得是什麽強人,才能跟了人家的上門女婿,還在人家未成親前就腆著大肚子找上門去討說法?人家認識你是誰呀?
“還要他出門解決什麽?三娘不虧是三娘,當時就叫人把那小妾給架上了車,直送到了臨川李卓裏,且叫的是有經驗的婆子,沒給那小妾半分子尋事生非的機會,安然送到,且當時同車跟了當初訂親時請的官媒,當場就退了親事。”
“李家竟然也同意了?”
“好不容易巴上的這門親事,李家自然不同意退婚,不過那李卓也還算沒有混到底,倒是咬著牙應了。”說到這裏,陸四娘倒笑起來,“上回子說起,我哥剛好進門聽到,還說,這樣的男人,若是自家姑娘遇到,第一件事就當是先找上門去,狠狠揍一頓,打得他滿地找牙,再退婚才是。”
這倒是象陸十七說的話。
八娘也笑起來,旋又想起武三娘那麽出色的一姑娘,這要是生活在她前世的年代,要家世有家世,要錢有錢,要人品有人品,要長相有長相,要能力有能力,活生生一個枚白富美,這得活的多風起水生呀?還能愁嫁不出去?隻怕追求她的小夥子一氣兒擁上來,能堵塞上海市的城市交通呢。
可偏是這樣的人物,生在這樣的時代,一時又有些難受起來。
旋而想到自已,她以後若是遇到個找小妾的男人,又該如何?
同是女子,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意。
就是陸四娘見八娘臉上露出怏然,也黯然起來。
她自己也到了要婚嫁的年紀,因家裏情況特殊,一直拖著,大伯母倒是給她相看了好多人家,且大伯父大伯母憐她兄妹二人父母早逝,也把她和哥哥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的,因此給找的人家,都是極好的。
隻哥哥的親事還未定下,且他又是那麽個不安份的性子,她哪裏放心自己早早嫁出去?便說了哥哥不成親,她也不出門的話,因此才這麽耽擱了下來。
父母生前是極恩愛的,那時候他父親也是個正六品的官員,不是沒有人送了美婢嬌妾進她家門,卻都給父親主動打發了出去,雖父母都早逝,可她娘那不長的人生,到底是真正幸福的。
可她呢?能否也能象娘活著時一般幸福?遇上一個一心一意對自己好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