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拚死一戰

在劉徹在長安點將整兵準備出征的時候,上穀郡軍營卻要安靜得多。

近兩年來,為了掩耳盜鈴般的不讓大漢發現自己即將大舉南下的意圖,軍臣單於一直沒有停止過對大漢邊境各郡的侵擾,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山穀。

然而與其他各郡積極與匈奴人作戰不同,上穀郡從一開始就沒有理會過那些隻為騷擾而來的小股匈奴人。

自元光五年開始,除卻開春與烏桓王那一仗打得有聲有色之外,上穀郡的屯軍就沒有離開過軍營,再沒有跟匈奴騎兵碰過頭。

每當北方各個縣鎮的軍報送到軍營或者郡守府,秦城都隻是看一看,便不再理會。起先軍營的諸位將軍們還以為秦城有什麽大的計較,就如同元光四年最後那一仗一樣,先隱忍,待戰機一到,便將匈奴人殺得片甲不留。然而這一回,眾位將軍等了又等,轉眼過去一年,秦城仍舊是絲毫沒有出兵的意思。

很多將領發過牢騷,很多將領向秦城請戰過,而秦城都隻奉送了一句話“發牢騷可以,在背後罵本將可以,但必須服從軍令。軍令便是拒不出戰,專心練兵!”

因為匈奴人時常的南下侵擾,加之秦城軍令明確引導,上穀郡老馬原的騎兵軍營和乾桑城的車步兵老營中的練兵氛圍,一日強過一日,很多時候士卒練著練著便紅了眼睛,偶有內部矛盾也是大打出手,仿佛心中有極深的怨氣有待發泄,不發泄便會憋死人一般。

對觸犯軍法的軍士,秦城毫不吝嗇軍法。軍法從事完了之後,秦城也會撂下一句“爾等若是有力氣,留著日後去殺匈奴人,本將會給你等機會!”

總之,上穀屯軍中彌漫的這股被壓抑的怨氣,一日重於一日,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在這種情況下,軍事訓練的效果一日好過一日,軍士們的力氣,好似怎麽都用不完,全都使在了訓練上。

而上穀軍營的軍備,因為商會的壯大,也逐漸跟了上來,基本達到了秦城預先的要求。整個上穀軍營,無論是騎兵還是車步兵,無論是士氣還是兵鋒,經過兩年的積澱,都達到了讓人無法輕易直視的程度。

直到深秋,匈奴人入侵代郡,深入兩百餘裏,如入無人之境的消息傳到上穀軍營。當軍中諸位將領終於憋不住,忍著一肚子怨氣一起再去向秦城請命出戰時,卻被副將柳木告知,秦城不在軍營。

事實上,前幾日秦城就秘密離開了軍營,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將軍去了哪裏?匈奴人都打到家門口來了,鄰邊的代郡已經遭了兵禍,咱們上穀也隨時麵臨著匈奴人的侵擾,將軍這時不在軍營,卻是去了何處?”馬大山扯著衣領,咋咋呼呼問道。

“將軍有令,若是匈奴入侵,不必理會便是。”柳木站在帳前,麵無表情道,“這兩年來,不都一直是如此應對的麽?至於將軍去了何處,將軍有令,不可說。”

“不可說?這算怎麽回事!臨戰之際,主將久不在軍中,此等行徑,簡直聞所未聞!”馬大山上前幾步,逼近柳木,幾乎是貼著他的臉吼道:“柳將軍,你可知如此一來會有怎樣嚴重的後果嗎?”

“馬將軍,注意你的身份,軍營不是你撒潑的地方,你隻需要執行將令。”柳木知曉馬大山一根筋的腦袋和火爆脾氣,也知他不是有意詆毀秦城,因而隻是一把推開他,對諸將冷冷道:“爾等難道忘了將軍的訓示了麽,但有戰事,將軍自會作主,爾等如今聚集在中軍大帳外算是怎麽回事,還不速速退去,難道是想領軍法不成?”

“柳將軍,實不是我等有意,隻是這兩年來匈奴人一直不曾停歇南下侵擾,而我等一直未曾出兵,如此下去,對朝廷對陛下也不好交代,而且我大漢的軍威又何在?”紀鑄上前一步說道,“你但可告知我等將軍現在何處,我等去找將軍問計便是,老是如此窩在軍營也不是一個辦法。”

“怎麽,難道紀將軍也不打算執行將軍軍令了麽?”柳木冷冷看著紀鑄,說道。

“非是我等不執行軍令,實在是……”紀鑄一臉苦色。

“柳將軍。”山甲抱拳道,“我等知曉將軍定然有所謀劃,之前騎兵一日未成,我等也不敢輕言進軍,而如今,我軍營兵鋒已成,而匈奴人實在是欺人太甚。而且,依末將看來,此番匈奴人南下縱深兩百裏,似是與前日動機不一,我等該如何動作,還需要將軍明告。這關頭將軍卻不在軍營,實在是讓我等擔憂。”

臨戰之際主將不在軍營,去向不明,不管如何說都讓這些將領們心中有些芥蒂,況且這兩年來,軍營上下確實憋得太狠了些。

樂毅站在一旁,皺著眉頭,沒有言語。

“就是,山甲將軍說的對!”馬大山神色激動,一把將長刀抽出狠狠-插-進地麵,“若是尋不得將軍,末將請命自領本部出征!”

“馬將軍,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柳木瞥了一眼地上的長刀,冷道,“你這是嘩變!”

“不管嘩變不嘩變,如今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末將就是要出征!”馬大山動了火氣,還想氣衝衝說什麽。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之際,忽然有人喊道:“將軍回來了!”

眾人聞聲停下手中動作,循聲望去,就見秦城領著秦慶之和冉閔,已經走過來。

秦城一臉陰沉,看了眾人一眼,目光又落到地上的長刀上,問道:“誰的刀?”

“是……是末將的刀。”馬大山先前的囂張氣勢在看到秦城後一掃而光,在秦城目光的逼視下,低下頭有些支吾道。

“拖出去,三十軍棍。”秦城冷冷道。

“諾!”秦城親兵得了軍令,立即將馬大山壓下去,在秦城麵前,馬大山也沒了脾氣。

秦城環視眾人:“怎麽,憋不住了,想嘩變了?”

“末將不敢!”諸將紛紛低頭抱拳。

“本將看不出你等有何不敢的,不敢你等還杵在這幹什麽?”秦城繼續冷道。

“是,我等告退!”眾將紛紛道,說完就要退下。

“慢著!”秦城忽然露出一個有些陰邪的笑容,“你等不是想在這杵著麽,那便杵著好了。沒有我的軍令,誰也不許動一步。”

諸將麵麵相覷,隻得心頭苦笑,硬著頭皮應諾。

說完,秦城走進大帳,招呼柳木也跟了進去。

“你就讓他們在外麵這麽一直站著?”進了帳,柳木問道。

秦城擰起水壺大灌了一陣,回頭一笑,對柳木道:“不讓他們消消火,就這個樣子到戰場上還不一個比一個衝動,那仗還怎麽打?”

柳木聞言一驚一喜,脫口而出道:“你決定出兵了?”

秦城放下水壺,在將案後坐下,慵懶道:“這幾日馬不停蹄奔波,可是累死我了,到了長安酒都沒喝上一口,這差事幹的,完全是賠本的買賣。不行,我這骨頭快散架了,我得先睡上一覺。那個慶之、冉閔,你等也回去歇息!”

秦城說完,還真準備躺下。

“你給我起來!”柳木激動得眼睛都明亮了不少,他兩步衝到秦城跟前,將要躺下的秦城提起來,低吼道:“你說清楚,你是不是打算出兵了?這幾日你去了長安?你怎麽就去了長安了?”

“放開,別搖了,搖散架了我就沒人帶你們出征了!”秦城將柳木推開,看著一副吃人模樣的柳木,也顧不上整理衣襟,竟然兀自笑了起來。

有些陰險,有些得意,竟是笑個不停。

“你真打算出兵了?”柳木看著秦城的笑容便知道此事八九不離十了。

“不是我打算出兵,是陛下打算出兵了。”秦城笑夠之後,緩緩道:“不錯,這幾日我正是去了長安,也領了出征的命令。怎麽樣,現在滿意了?滿意了我可是要睡覺咯!”說罷,又躺了下去。

“終於要出征了!”得了準信的柳木,激動的揮舞了一下拳頭,他瞥了已經躺下的秦城一眼,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目光來。

“那帳外的將領們要站到什麽時候?”柳木趁著秦城還未睡沉趕緊問道。

“待我睡醒了再說。”秦城細不可聞的聲音傳來。

馬大山領了三十軍棍,咧著嘴捂著屁股回到中軍大帳外,見眾將都竟然在烈日下站軍姿,不解道:“你等站在這裏幹啥,將軍呢?”

紀鑄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將軍在裏麵。”

“將軍說了,你回來了也得跟我等一起在這站著,沒有將軍的命令,不準挪動一步。”山甲補充道。

“啥?”馬大山捂著屁股的手一下子無力的垂了下來。

秦城正午回營後蒙頭就睡,再醒來時已經是日落西山。

眾將站了近三個時辰,無聊之下也無力得很,但是看到秦城從軍帳中走出來,還是俱都打起了精神。

“精神頭還不錯。”秦城看了眾人一眼,笑道。

眾將聽到秦城這局還算是誇獎的話,一個個都將胸膛又挺直了些,這些在各自手下軍士麵前威風八麵的將領,到了秦城這裏溫順的如同一隻隻羔羊。

但是秦城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眾人的精神徹底垮了下來。

“既然精神還都這麽好,那就不用吃飯了,繼續站著吧。”秦城陰惻惻說道。說完,竟自己去吃飯了。

“這叫什麽事?”馬大山一臉苦相,“我這屁股都快沒了。”

“真不知將軍這回是唱哪出了,唉!”紀鑄歎道。

“紀將軍,你哪回又知道將軍是唱哪出了?”山甲斜著眼睛瞟了紀鑄一眼,調侃道。

“那倒是。”紀鑄歎了口氣。

“我怎麽覺著,事情有些不大尋常。”一直不曾言語的樂毅,以他對秦城不一般的了解推測道。

“當然不尋常了,要是尋常,我等哪回用得著站在這裏給手下軍士看笑話了?”馬大山甕聲甕氣道,說罷還感歎一聲:“哎呦我這個屁股啊!”

“你是說……”山甲看向樂毅,若有所悟道。

“嗯。”樂毅點了點頭,“八九不離十。”

“當真會是如此?”紀鑄也想到了什麽,神色立馬激動起來,不過轉念一想,又不解道:“既然是這樣,將軍為何還要我等在這站著?”

山甲和樂毅同時鄙視了紀鑄一眼,最終還是山甲耐心點破道:“將軍不把我們憋死,是不會輕易讓我們出門的,沒看到將軍已經憋了我們快兩年了麽?”

“那倒是。”紀鑄恍然點頭,“你這麽一說我算是徹底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麽?”馬大山聽的一頭霧水,不滿的嚷嚷道,“你等到底在說什麽?什麽憋死不憋死的。哎呦喂,我這個屁股倒是快死了!”

幾人相視一笑,瞟了馬大山一眼,“天機不可泄露。”

轉眼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就在眾人餓的前心貼後背的時候,秦城終於肯讓眾將解脫。

秦慶之在大帳外傳令道:“將軍有令,眾將聚集,大帳議事!”

“來了!”紀鑄等人頗為興奮的低吼了一聲,爭先恐後大步跨進軍帳。

“唉,慢點兒,來個人扶我一下,哎喲……”馬大山被眾人甩在最後,一瘸一拐喊道。

等眾將都進了軍帳站好,秦城從輿圖前走到將案前,對眾將道:“本將知道你等這兩年來一直在埋怨本將,埋怨本將麵對匈奴人一次次騷擾為何不出兵。你等憋了兩年,本將何嚐不是也憋了兩年?你等想出征痛擊匈奴人,本將難道就不想?

但是本將告訴你等,殺一千一萬匈奴人不算什麽,就算我等將這兩年來每次南下侵擾的匈奴人都殺盡,那也不算什麽!”

“既然這樣都不成,那要怎樣才算成?”馬大山捂著屁股問道。

“這句話問得好。”秦城道,“如果這些都不算成,那要怎樣才算成?本將現在問你等,你等說說,怎樣才算成?怎樣的戰爭怎樣的戰績才能讓大漢朝野上下滿意?”

“依我看,殺了匈奴軍臣單於,那才是夠勁!”馬大山依舊搶先發言。

“這七十年匈奴人加之於我大漢的恥辱,加倍償還,算是可令朝野滿意。”紀鑄道。

“殺入大漠,縱橫匈奴王庭!”山甲一字一句,言簡意賅。

“將匈奴人,”樂毅手指向大帳中的輿圖,眼神凜然,“從這個地圖上永遠抹去!”

樂毅此言一出,大帳內頓時鴉雀無聲,半響,主將齊聲大吼,大聲叫好。

“好!”秦城走回將案之後,看向眾將,“既然你等有如此雄心,那麽本將問你等,你等可願隨本將,與匈奴拚死一戰?”

“追隨將軍,與匈奴人拚死一戰!”眾將紛紛抱拳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