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消息聯係在一起,商會眾人隱隱的明白這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成心要跟他們作對了。
周邊糧價的異常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但蘇記糧鋪三天前便掛上了歇業的牌子,很顯然他們早就知道這個消息,廬州城裏搶購風潮若是跟蘇記沒有絲毫關係,那可真是見鬼了。
“速速將鋪麵關張,掛上售罄的牌子,咱們有可能被這這小兔崽子耍了。”唐東家氣急敗壞的吼道。
由於排隊購糧的百姓太多,所以天黑到現在鋪子裏都在出貨,一想到倉庫裏的糧食被搶購大半,諸位商會東家的心就一陣陣的痛,若是真像消息所言糧價已經飆升至一貫二一石,那麽這一天下來商會至少損失了近十萬貫的收入。
“唐東家,依我看,咱們需連夜派人去南方摸摸情況,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咱們不能信蘇記的一麵之辭,而且蘇記派了三位大掌櫃去南方,無論如何老朽也不信他們空手而回。”副會長黃東家沉吟道。
“老黃說的對,這事你去辦,情況要摸細;同時帶上足夠的資金,若是情況屬實,無論如何也要購些糧食回來,南方大旱,米價暴漲,即便是一貫二三一石,到了災荒之年莫說是一貫二三,便是一貫五、兩貫,難道還不吃飯了不成,利潤照樣有!”
“對,不管價格如何,這回也許是我們發大財的機會,進價高咱們賣價更高,吃虧總不能吃虧到我們頭上。”眾人萎靡的精神振奮起來,紛紛附和道。
忽然坐在一邊久久沒說話的劉副會長忽然開口道:“諸位,我覺得此事還是慎重考慮一番為妙,老夫總覺得這裏邊蹊蹺的很。”
唐會長道:“老劉,說出來看看。”
劉副會長緩緩道:“諸位都是商界泰鬥,也都明白一個道理,市價混亂或許是我等商賈大謀其利之時,但一個不好也可能是翻船之局;剛才言道,蘇記並未從南方采購米糧,難道蘇記便不懂明年米價暴漲的道理麽?他們難道不知道一旦明年開春他們的糧鋪無米可賣,廬州府的糧油鋪蘇記何以為繼?豈不是白白丟了蘇家的份額。”
“或許……或許蘇記根本就沒那個眼光和財力在此事上做文章也未可知,蘇記布莊內存貨萬貫,蘇記這幾年慘淡經營,我就不信那蘇錦敢拿老夫人的養老之資來冒險。”說話的是郎少東,他的聲音尖細,不看人也辨別的出。
唐會長道:“郎少東說的不無道理啊,那蘇錦今年才剛剛十六,聽說以前一直在宅中讀書,傳言就是個書呆子,他接手蘇記恐怕也是蘇家的無奈之舉;雖然這段時間這個書呆子在廬州城鬧得挺歡,但據老夫看,沒一件事是靠譜的,錢沒賺到,幾篇酸溜溜的唱詞倒是在那些窮措大和婊子們中間博了些名氣,真是正事不足閑事有餘。”
眾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眼光中頗為不屑,文人看不起商人,商人也同樣看不起文人,婊子看的起文人卻看不起商人,商人既看不起文人又看不起婊子,真是亂成一大套。
“諸位既然都這麽認為,老朽自然沒什麽好擔心的,還有一事需搞明白方能安心動手,如果南方大旱,糧價飛漲之下,朝廷會不會開倉抑價,難道朝廷放任不管麽?萬一朝廷將存糧放出,我等高價購進糧食豈不是虧得吐血麽?”劉副會長拋出了第二個擔心。
眾人嬉笑的臉上頓時嚴肅起來,朝廷平抑市價這可不是妄言,本朝立朝以來曆遭大旱大澇,朝廷皆有賑濟平抑的舉動。
天聖六年,京東路大旱,京東西路和東路數十州府米糧衣物短缺,價格飛漲,朝廷一麵開倉濟民,一名從江浙一帶調運大批糧食布匹平抑物價,當時已有人囤積私糧,但血本無歸,淪為同行笑柄。
明道元年,江浙兩湖罹遭洪澇,朝廷同樣用存糧平抑物價,渡過難關,並沒有給投機倒把的商人賺到什麽便宜。
景佑年間和寶元年間也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所以劉副會長這一個疑問問到了點子上,別這邊剛剛高價進了糧食,那邊朝廷呼啦啦運來大批的糧食,那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虧下來,幾十萬貫是最少的事。
眾人默然無語,在這事上誰也不敢發表意見,此事唯一有發言權的隻有唐會長一人,唐會長跟官府過從甚密,不僅是廬州知府朱世庸,聽說汴梁城裏也說的上話。
唐會長嗬嗬一笑,轉動瘦長的手指上碧綠戒指掃視全場,神態甚是倨傲,眾人絲毫沒有不滿之意,唐會長有這個資格鄙視他們,因為人家路子廣馬力大,所有人都靜靜等著他的解釋。
“老劉考慮的很周全,老夫最欣賞的便是老劉這一點,事無巨細,謀定而後動,諸位在這一點上便不及他。”唐會長笑道。
“那是,那是,劉副會長是咱們商會出了名的小諸葛,我等自然比不上。”眾人紛紛笑道,劉副會長麵無表情,既不推辭,也不露喜。
“隻不過,老劉這一次謹慎過頭了,不妨透露一個大秘密給諸位聽聽,但誰也不許傳出去,說出去後果自負;那日我在京城和樞密使大人閑坐之時,樞密使大人談及西北戰事,宋軍和西夏賊兵膠著四年時間,雙方陳兵十數萬於邊境,互有勝敗;諸位由此可聯想出什麽來了麽?”
“唐翁是說……軍糧消耗麽?”劉副會長雙目一亮道。
“不愧是小諸葛,老劉一猜即中,近四年時間,人吃馬嚼的邊境軍餉耗糧近千萬石,這些糧食從哪來?這幾年糧食並不是大豐之年,每年所產糧食自保尚且不足,都是在吃老本啊。更何況,戰事的消耗何止是軍隊耗糧,河東、永興、秦風三路處於戰事之中,雖不至民生塗炭,但早已入不敷出,靠朝廷的救濟方能讓三路近兩百萬百姓求的溫飽,這些消耗從哪裏來?還是國庫。諸位想想,現在朝廷還有糧食來平抑物價麽?或許明年春天,朝廷都要高價向我等購糧也未可知呢,總之,這一次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眾人喜動顏開,唐會長這番分析絲絲入扣,這些都是平時他們根本得不到的信息,也隻有唐會長能從閑聊中得知朝廷狀況,這也難怪唐家這幾年如日中天,在廬州城中一家獨大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基本上所有的問題都不成為問題,黃副會長分赴各家收攏錢財連夜南下,商會這邊也沒閑著,蘇記這一次知情不報,甚至有可能散布消息造成搶購之風,讓諸商家平白損失十幾萬石存糧,這口惡氣如何咽得下去。
商會準備了很久的針對蘇記的攻擊終於要發動了,這一次郎少東自告奮勇領銜,郎少東想的很清楚,在商會中多一些功勞,未來便可以多分一杯羹,在這種一邊倒的爭鬥中不積極,豈不是憨大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