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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六晚間,蘇錦幾人風塵仆仆來到應天府西門外,眼見天色已晚,便在城門外五六裏地的一個小集鎮暫且安頓,人困騾乏,需要休整一番,明日再進城去。
正常來說廬州距應天府四天行程,因為還需在應天府找房舍安頓,蘇錦一行不得不日夜兼程,隻花了三天時間便到了陪都應天府境內。
幾人要了五間挨在一起的客房,吩咐店小二準備熱水洗浴一番,連日的奔波辛苦,幾人身上已經灰塵滿麵,路上雖然也在客棧打尖,但是卻因疲勞未曾正正經經的洗過一回澡;這回到了地頭,已經無需擔心行程耽擱,自然要好好沐浴一番。
幾人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換上幹爽的衣衫,一個個就像變了個人,顯得神清氣爽,容光煥發。
浣娘和小穗兒過來幫蘇錦束發整理了半天,蘇錦換了一身淡青儒衫,頭上紫帶束發,更是臭屁的拿了一把折扇在手中附庸風雅,一夥人稀稀拉拉的來到大堂用飯。
掌櫃的見蘇錦器宇不凡,親自上來招呼道:“這位小官人,可是遠道而來?想要吃點什麽?”
蘇錦隨便點了些菜式之後,笑道:“掌櫃的好眼力,怎地看出來我們是外地過來的呢?”
那掌櫃笑道:“公子爺風塵仆仆而來,說話又帶著南方口音,老朽便是眼瞎了也能猜的到。”
蘇錦哈哈大笑,那掌櫃的笑道:“更何況,咱們應天府書院開學在即,往來學子絡繹不絕,小官人想必也是來書院讀書的吧。”
蘇錦佩服了,挑指笑道:“掌櫃的一雙鷹隼之眼啊,識人入骨,這都能被你猜到。”
那掌櫃居然麵帶一絲羞澀之意,好像頭一回被人誇讚一樣,指著大堂角落裏的幾個人道:“那邊也是來讀書的,隻不過是京城來的,老朽是根據他們的身份這才猜到你也是來書院學習的。”
蘇錦轉頭看去,隻見角落裏確有一名衣飾華貴的瘦小身影背對自己坐著,幾名伴當仆役摸樣的人側著身子坐在凳子上埋頭吃飯。
蘇錦笑道:“怎地京城之人還來這裏讀書?汴梁城學府上百,文人博士眾多,難道非要到這應天書院來麽?”
掌櫃的正色道:“小官人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咱們應天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想到這裏來沾沾鴻運,更何況是你們這樣的學子們,來應天府讀書應是天下讀書人之眾望。”
小穗兒撅著嘴巴翻了翻眼道:“吹牛……!”
掌櫃的急了,轉向她道:“小娘子別不信啊,我錢四通什麽時候說過瞎話呢?小娘子有所不知,這裏邊是有原因的。”
蘇錦興趣上來了,笑著問道:“什麽原因?老丈若是事務不忙的話可否說來讓我等開開眼界。”
錢四通掌櫃四下看看,整個大堂就兩三桌在吃飯,櫃上兩名夥計已經足夠應付了,他也是個愛聊天的主兒,索性坐了下來搖頭晃腦道:“你們可知道本朝太祖爺便是發跡於應天,當時此地名為宋州,太祖爺曾為歸德軍節度使,治所便是在宋州。後來太祖爺得了天下,群臣給太祖爺上尊號為‘應天廣運仁聖文武至德皇帝’,裏邊有個應天兩字,所以先皇便將此地改名為應天府。”
蘇錦精神一震,道:“哦?還有這等典故?”
錢四通笑道:“小官人恐怕是日日苦讀,兩耳不聞窗外事,這龍潛之地的應天府可是鴻運之地,小官人既是要去咱們應天書院去讀書,理應知道這裏邊的緣故呢。”
蘇錦道:“在下孤陋寡聞,倒教掌櫃的見笑了。”
錢四通來了勁頭,用手點著桌子道:“小官人雖不知道應天府的由來,但來這裏讀書這條路算是走對了,這應天書院可是大大的有名,借著太祖爺的鴻運之氣,很是出了不少人呢。”
小穗兒再撇撇嘴道:“又吹上了。”
錢四通急道:“怎麽是吹呢,咱們應天府出了不少狀元郎探花郎,遠的不說,就說本朝,天聖年間出了狀元郎王堯臣、探花郎趙鰖、再往後還有範希文,張方平、富弼、孫複、石介等朝廷重臣當代大儒,別的不說,範希文範公你們當知曉吧?”
小穗兒搖頭道:“不知。”
小柱子搖頭道:“不知。”
錢掌櫃大翻白眼道:“你們怎地……難道不是我大宋朝人士麽?”
蘇錦見這掌櫃的掌故熟悉,言語和藹,不忍他著急,笑道:“不就是範仲淹範大人麽?”
“對對對,正是他,正是範大人,小官人不愧是讀書人,若是連範大人都不知道,那可真是笑煞旁人了。”
小穗兒不樂意了,瞪著大眼道:“你是說本姑娘很可笑?”
掌櫃的沒想到言語不當,動輒得咎忙拱手道歉道:“老朽失言,失言,小娘子莫怪。”
小穗兒奚落道:“你懂得多有什麽用?還不是在這開店賣酒,也沒見比我好多少。”
“是是是,老朽得罪。”掌櫃的倒不愧是做生意的,認錯態度較好。
蘇錦和浣娘相視而嘻,這小穗兒從來不是好惹的主兒,眼見著掌櫃的被整的臉紅脖子粗,忙笑道:“老丈莫怪,我家小婢就是這個脾氣,說話跟放刀子似的,快些幫我等催上酒菜,在下肚子都快餓癟了。”
錢四通如奉綸旨,趕忙抽身而去,一麵催著廚下趕緊上酒菜,一麵將小穗兒指給小夥計們看,要他們小心應付,那小娘子可不是好惹的。
幾人也確實是餓了,酒菜上來,蘇錦破例允許小柱子等三名車夫飲點酒,這一路上他們其實最辛苦,蘇錦等人還能在車廂裏打個盹兒,三個趕車的隻能在烈日酷暑下揮汗如雨的趕大車了。
小穗兒隻吃了一口便伸著舌頭道:“這菜燒得也太一般了,就這手藝還開店,也不知一年中又幾個人來吃。”
錢四通聽得真真切切,但假裝算賬,將算盤珠子打得啪啪直響,連頭都不敢抬,心中默念:“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蘇錦嚐了一口,確實不怎樣,除了滿嘴麻辣味便什麽都品不出來了,小柱子和其他兩個趕車小廝以及王朝馬漢等四大護衛倒是吃的蠻香,嘴巴吧嗒的山響。
小穗兒皺眉道:“你們幾個是豬麽?這個難吃的菜你們也吧嗒嘴。”
小柱子將滿嘴的羊肉嚼碎,艱難的咽下,這才陪笑道:“穗兒姐姐,我覺得就很不錯了,這可是在外邊,比起和豐樓的酒菜是差了不止千萬裏,但比起餓肚子這可是美味佳肴了。”
蘇錦聽他說起和豐樓三個字,心頭一顫,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晏碧雲端麗的麵龐來,不由得臉色一黯。
其他人誰也沒注意到蘇錦麵部表情的變化,隻有浣娘秀眉微蹙,擔心的看了蘇錦一眼。
菜式倒人胃口,言語觸及痛處,蘇錦一下子沒了胃口,於是叫小穗兒叫了三碗銀絲麵,特意強調不要辣椒,不要花椒,不要羊湯,隻是清水掛麵一碗便成。
掌櫃的照著吩咐做了,心頭大惑不解,暗想:辣椒多好吃,多開胃啊,羊肉湯多鮮美啊,這些公子哥兒顯然是平日錦衣玉食吃叼了嘴,清水掛麵喂狗都不吃,這小官人和兩位水靈的小娘子倒是吃的蠻香甜,真是奇怪。
最開心的莫過於小柱子和張龍趙虎等人了,滿桌子的酒菜都歸他們幾人所有,這下敞開了肚皮吃喝,一路上的疲憊和辛苦就在這大吃大喝之中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