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敏坐馬車比眾人走的快,學子們尚在路途之中時,應天府衙門已經得了消息,唐介火速派人匯報王爺,同時調集人手前往衙門前的廣場,以防有變故發生。
蘇錦等人趕到衙門前的廣場上的時候,廣場上已經調集了一兩百人的衙役和廂兵,排排站立,手握刀槍嚴陣以待。
學子們沒見過這種陣仗,心中都有些發怵,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蘇錦對眾人道:“諸位放寬心,我等是來請願的,可不是來打架的,隻要我等遵守適才所提之約法三章,便沒什麽好怕的,衙門是大宋的衙門,難道還能無緣無故的打殺我等不成。”
眾人聽他說的在理,心中驚慌稍定,蘇錦叫眾人在階下等候,自己緩步上了階梯,來到衙門口的數名守衛麵前抱拳道:“幾位差爺,我等乃應天府學子,有事求請唐府尊會見,還請差爺稟報一聲。”
一名班頭摸樣的衙役上下打量蘇錦兩眼,皺著眉道:“你等不好好在書院讀書,糾結這許多人來衙門口作甚?府尹大人不在府內,你等請回吧。”
蘇錦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在此等候,唐府尊什麽時候回來,我等便等到什麽時候。”
那班頭斥責道:“哪有這個道理?府尊大人一夜不回,你們還等一夜不成?”
蘇錦點頭道:“正是如此,我等誓要見到府尊大人。”
那班頭哂笑道:“你要見有個屁用,還需府尊大人願意見才成,聽本人一句勸,你看看這衙門口,廂兵衙役捕快這麽多,你們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學子能有什麽作為?惹惱了府尊大人,一聲令下你們個個都要吃皮肉之苦,這是何苦,家中父母省吃儉用供你等讀書容易麽?卻來此鬧事。”
蘇錦哈哈大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大宋乾坤,我等隻是來求見府尊大人,一不鬧事,二不逾矩,府尊大人會下令拿我們麽?若真如此,他的烏紗帽還想要麽?至於如何讀書之事,我等身為學子自有分寸,倒不勞差爺費心了。”
那班頭嗔目道:“不聽我之言,吃虧在眼前,當我沒說,你們愛等便等,隻是害的爺爺們跟著你們受罪,本來今日約了人去耍,都是你們這幫不安分之人給鬧騰的,府尊大人急招我等回來看著,真他娘的晦氣。”
蘇錦冷笑道:“方才還說府尊大人不在府中,這會子又說是府尊大人召你等回來的,這可不是自相矛盾麽?若要想得空閑,還不如通稟一聲為好。”
那班頭吐了口吐沫道:“你倒是會摳字眼,府尊大人就在府中,那又怎樣?要見你等早就出來了,還用我等去稟報麽?你們不就是為了拿了你們書院你個人才來的麽?我就搞不懂,這事你們也敢鬧?那幾人可是重罪,據說寫了詆毀聖上和朝廷的文章,這樣膽大包天之人,你們也敢來替他們說話,真是好日子過膩了,府尊大人算是寬容的,若是我當了府尊大人,二話不說先統統將你等抓起來拷打一遍再說。”
蘇錦哈哈笑道:“這就是你隻能當看門狗的原因所在,憑你這言行隻能當這個差。”說罷轉身下階,跟此人多說無益。
那班頭發怒起來便要動手,被身後的一名衙役一把拉住,在他耳邊道:“羅班頭,莫忘了大人的交代,他們不動手,咱們若動手打人,怕是要挨罰的。”
那羅班頭氣呼呼的呸了一聲,看著蘇錦的背影罵道:“直娘賊,別落到老子手裏,到時候要你好看。”
蘇錦充耳不聞,徑自來到階下人群中,眾人紛紛圍上來問情況,蘇錦道:“府尹大人就在府中,不過他不願意出來見我等,有些棘手。”
一名學子道:“此事定然有蹊蹺,若非官府心虛,為何避而不見?”
眾人紛紛點頭道:“對對,定然如此。”
蘇錦笑道:“若真如此那便更好了,我等便在此等候,大人什麽時候見我等,我等什麽時候離開,莫吵莫鬧,靜坐等待。”
吳恒心道:“光坐著有什麽用?他們閉門不出,難道就這麽僵持住麽?”
蘇錦微笑道:“靜坐此處便是一種抗議態度,而且我相信,不出一個時辰,此事便傳遍全城,城中百姓好奇的便會來圍觀,人群聚集越多,造成的影響越大,到那時就不信大人們能坐的住。”
眾人聽了,均覺有理,於是紛紛在階下一片空地上席地而坐,直愣愣的看著衙門四周,靜默無語。
一刻過去、半個時辰過去、一個時辰過去了,果真如蘇錦所料,應天府百姓聞聽他們引以為傲的的應天書院學子在衙門前靜坐請願之事,紛紛跑來圍觀,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衙門前的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人們紛紛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議論。
“劉老二,這是咋回事啊?這些學子們怎地一個個的坐在衙門口跟個木菩薩一樣。”
“哎,你是不知道,聽說昨夜衙門去應天府拿了幾個學子,也不公布犯了何罪,也不公布罪證,其他學子們不滿,便來打探案情,誰知道府尊大人避而不見,便成了這個樣子了。”
“這可奇了,既拿了人,總要公布案情,避而不見算個什麽事?”
“就是,而且你看看,這麽多衙役兵卒在此嚴陣以待,這不是小題大做麽?出來解釋一下不就完了麽?這幫學子是讀書人,難不成還會操刀子殺人不成,也不知府尊大人是怎麽想的。”
“這他娘的官府,就是欺軟怕硬,老子店鋪月月被那幫地痞騷擾,每月辛苦賺的銀錢要交一半上去當什麽盤子費,告到官府,也沒見衙門出一兵一卒去管,這會子對付手無寸鐵的學子們倒是兵強馬壯,操.他娘的。”
“噓……你不要命了麽?發牢騷也不看看地兒,要罵娘也找個僻靜地去罵,到處是官兵,你這不找死麽?”
“……”
眾人議論紛紛,官差和士卒們都聽得真切,眼見人群聚集太多,近數千之眾,將廣場周圍圍得水泄不通,又聽了這些議論,不免感覺有些頭大,萬一亂了起來,這區區一百多兵卒可鎮不住,於是帶隊的都頭趕緊進府衙去向唐介稟報。
不到一會,衙門口便出來好幾批人,同知、府丞、主薄等一批批的流水般的出來勸解學子們回去,但蘇錦怎肯就此罷休,這些人都推說不知王安石等人所犯何事,這種敷衍的態度如何能接受。
太陽漸漸落下,大地暮色四起,周圍已經點起風燈火把來,學子中有的實在打熬不住,悄悄退出靜坐隊伍,溜之大吉;蘇錦沒有指責他們,這事本來就是自願而為,他們有些人就是來湊熱鬧的,也無需在意此事,到了初更天之時,靜坐的學子隻剩下了五十餘位。
秋夜微涼,風起時吹得穿著單薄的學子們身上有些瑟瑟之意,加之饑腸轆轆,士氣有些低落。
蘇錦正打算叫吳恒心去買些吃食來,忽見廣場東首,四位胖大小廝抬著兩隻大桶吆喝著走來,士卒們上前阻攔,小廝們道:“我等是來送飯的,軍爺不會連這個都要管吧。”
士卒們當然不會管這事,那些小廝將大桶抬到學子們的麵前,拱手道:“諸位公子爺,有人命小人等送來米飯菜肴肉丸湯,請諸位公子快快用食吧。”
眾人狐疑的看著蘇錦,有人問道:“是哪位善人行的這般善舉。”
小廝們閉口不答,蘇錦道:“吃便是,莫問其他,來來來,我先來碗肉湯。”
眾人饑餓難耐,聞到肉湯的香氣,個個肚子咕嚕嚕直叫,紛紛拿碗筷盛飯菜便食,不一會兒,飯盡湯罄,饑餓之中,白米飯、家常菜、肉丸湯,比那山珍海味、蓮子燕窩、人參湯還要吃得爽快。
一名送飯小廝趁人不備,往蘇錦手中塞了一張紙條,眨眨眼朝東北角一撇嘴,隨即吆喝其他三名小廝,抬起空桶走了。
蘇錦順著他努嘴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座兩層小樓的二樓窗口處亮著燈光,幾個纖細的身影立在窗口朝這邊張望,夜晚看不清麵目,但蘇錦知道那是晏碧雲和柔娘浣娘小穗兒等人。
低首就著昏暗的燈光打開手中紙條,一行清秀字跡映入眼簾:君如磐石,妾似蒲葦,莫言成敗,生死相依。
蘇錦眼中霧氣升騰,輕輕將紙條撕得粉碎,揚起在空中拋灑,紙片飛舞,落的蘇錦滿身都是。